裴行阙也皱眉,看过去。 那太医回看她一眼,低下头,擦一把头上汗:“怎会,县主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说着,又来给裴行阙把脉。 手指轻敲着桌子,梁和滟眉头半蹙,神情冷淡,看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举措,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个人突兀来访,一定没什么好事:“既然我身体康健,怎么这位中贵人还满脸失望?怕我没病不成?” “奴才怎敢?县主是主子,身体好,该是我们的高兴事,怎么会满脸失望?县主看岔了吧。” 那中贵人陪着不怎么诚挚的笑,跟梁和滟客套两句,又说裴行阙已经快无碍了,敷衍一通,两个人快步出去了。 梁和滟微微偏头,摩挲自己手腕,回头看裴行阙:“侯爷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裴行阙站起来,走向她,捏住她手腕,手指贴在她脉博上,静静按着,语气平和:“县主觉得呢?” 梁和滟回头,脸颊恰好蹭过他鼻尖,她动作一顿,只觉按着自己手腕的指尖有些滚烫,恍惚又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手腕下意识要抽回,被按住,裴行阙抬头看她:“县主怎么了?” “没事,有些痒。” 她重新把手腕放回去,看裴行阙煞有介事地为自己诊脉,他淡淡开口:“他们似乎是想看一看,县主是否有孕。” “确实一切都好,脉象稳健,没有什么大毛病。” 梁和滟凑近了:“侯爷懂医吗?” “会一点点。” 裴行阙摇了摇头:“久病成医而已,县主觉得呢?” “我和侯爷想得一样,只是还是想不明白,太子好好的,怎么会这么期盼我有孕呢?” 梁和滟想起那内侍失落的神情,指节微动。 她想起一种可能,瞥向裴行阙,舌尖抵着牙齿,欲言又止——太子这么期盼她有孕,只能是因为,她若怀了孩子,对太子来说有利用价值。 流淌着裴行阙血脉的孩子,若能有什么利用价值,那就是要和楚国有关系。 楚国是否出了什么内乱? 她看着裴行阙,他垂眸不语,指尖微微敲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东宫里,梁行谨听过下面人的禀报,神情冷滞:“还没喜信?这定北侯,可别真如传言里所说,是个银样镴枪头。” 他捏着佛珠:“看来,那补药还是不能轻易停下啊。” 下头人瑟瑟缩缩跪着,不敢妄动。 梁行谨靠在身后椅子上,拿起新送达的折子,闲闲翻开。 指尖轻扣。 “我倒是不急,只怕定北侯他弟弟,要等不及了。” 梁行谨还在斟酌着如何再名正言顺地把那药送去的时候,定北侯府忽然出了莫大的乱子。 事情发生的时候,梁和滟自己也不在府里,李臻绯不日要出海,一些细节上的事情需与她商议完善。 那天是个不怎么好的天气,阴沉沉的,梁和滟仰头看,很担心会下雨,影响她回去,果然过了午后,一声惊雷,猝不及防炸响耳边。 李臻绯仰头看了看:“春雷响,是好事儿。” 梁和滟瞥他:“五月了,哪里还算什么春雷。” 两个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裴行阙身边那个一向惫懒的长随小跑着来找她:“县主,县主!不好了!” 梁和滟才按下手印,新签了几张契书,听见这动静,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那长随仰头,梁和滟猝不及防瞥见他脸颊上血痕,似乎是刺破了什么大血管,以至于血泼洒出来,才溅了他满脸,再低头,他衣袖上也沾染着大片血污,触目惊心。 她一惊,眉头皱起:“出什么事情了?” 那长随气喘吁吁,气息起伏,过了好久,才把话讲清楚:“侯爷,侯爷在府里遇刺了!” 梁和滟眉头猛地一跳。
第26章 梁和滟适才被李臻绯缠得头疼, 听他碎碎念,没完没了讲:“姐姐,我这次再出海的时候, 你可一定要来送我呀——” 此刻猝不及防听见这样一句话,对着那长随的满脸鲜血, 与他讲出来的话, 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微微偏头,重复一遍他这话:“被刺杀?” 长随低头:“是…是。” “人还活着吗?” 梁和滟站起身来,眉头皱起, 问出的话却冷静至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医来了吗?他伤了哪里?伤得怎么样?” “已…已经请了医者, 我, 我也不晓得侯爷如何, 我来的时候, 侯爷满身是血, 话都讲不连贯了, 只一直在叫县主的名字。” 那就是人还活着。 她瞥一眼那慌乱的长随, 晓得他这样子, 这会子也问不出来什么,偏头叫芳郊, 又看李臻绯:“我不坐马车,把马卸下来,我骑马回去——李臻绯, 我们多年交情, 劳你帮我为芳郊和绿芽找个马车,送她们去定北侯府…不行, 不能回去,侯爷遇刺, 那侯府此刻未必安全,你叫人送她们两个去我阿娘哪里。你——” 她指着那长随:“去京兆府,报官。” 侯府没什么人护卫着,难保刺杀裴行阙那人不会再回来,等消息传去宫里,再一来一回等人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不如先去京兆府,先请了人来护卫府里。 芳郊和绿芽都皱眉:“侯府不安全,娘子一个人回去,我们怎么放心?” 李臻绯也摇头:“不行,我跟你一起。” “你们去陪阿娘,阿娘一个人,我更不放心。” 说着,又看向李臻绯:“你把自己牵扯进定北侯府的事情干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你若想帮我,帮我好好把她们两个送到我阿娘那里,旁的都好,你们两个和我阿娘一定不能有事。” 梁和滟不必想,就晓得侯府现在必然是乱作一团,得回去个人做主心骨。她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思索着,是谁要杀裴行阙?杀他做什么?他平日里那个性子,怎么会与人结仇,就算真的结仇,那也不至于要杀了他。 梁行谨或是皇帝? 不至于,此时不宜兴兵,没来由的,他们不会动裴行阙,他身上能做那么多文章,用刺杀,太不得偿。 那还能有谁? 外头马已备好,梁和滟快步走过去,顺手摸了摸马鬃,安抚了两下马,然后深吸一口气,翻身上去,扬鞭纵马,衣袂翻飞,踏过长街。 山雨欲来,风雨如晦。 裴行阙平日里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毕竟是他国质子,若真死在周都城,还是被刺杀致死,那就正好成了发兵之由。尤其如今的楚国已非十年前可别,强弱之势调换,当初征战的卫将军又年老,真要打起来,周军未必能胜。裴行阙真要出事,来日必然隐患不断,因而太医这次半点不像以前那么怠慢,很快就被请来,和梁和滟一前一后入府。 梁和滟到的时候,裴行阙已经被扶到了床上,地上积着一滩血迹,再往里,一个人侧躺在那里,身影有些熟悉。 梁和滟手里还握着马鞭,看见那尸体,走过去,拿鞭子扣着那人肩头,扳过来。 她看见那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是当初来给裴行阙看诊,还买了他们库房里堆积药材的那位大夫。 他死不瞑目,眼大睁着,看着床的方向,梁和滟视线下滑,看见他胸口处晕染开一大片血渍。 梁和滟抬手,摸他脖颈,脉搏已绝。 听到裴行阙遇刺的消息一直到现在,梁和滟终于对这听着有些虚妄的事情有了实感。 她站起身,快步往里走去,拨开帘子,就看见裴行阙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从前清隽的脸上布满细汗,仿佛一块跌碎的玉,往下看,他心口上一寸,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其他地方也多有伤痕,或深或浅。 他呼吸急促,正断续往外吐血,双眼紧闭,神智似乎已不清醒。 唇半张,正断续呢喃着什么。 梁和滟想起自己成婚时候讲的话来,那时候她讲裴行阙“身虚体弱”,未必能和她白头到老,难道真要一语成谶了吗? 她对裴行阙,没到喜欢的程度,也没有要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然而,到底是活生生一条命,若真死了,她免不了叹惋可惜的。 她看一眼,皱着眉,问太医:“侯爷怎么样?” 她甫一出声,床上躺着的人紧闭的眼皮轻轻一颤,裴行阙费力地抬眼,循着声音看向她,眼眸乌沉黯淡,沾着血的手指伸向她,梁和滟不解,把手伸过去,他手晃了晃,似乎已经看不太清她手究竟在哪个位置了,最后摸索着,寻找到她手指,然后试探地握住。 指节相触的下一刻,梁和滟的手指被他牢牢扣住。 “滟滟……” 虚弱至极的一声,带着哭腔:“滟滟——” 声音轻微到,叫梁和滟疑心,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偏偏他手指还极有力,紧紧握着她手指,仿佛溺水的人紧攀浮木的样子。 梁和滟深吸一口气:“怎么了?” 裴行阙眼重新闭上,没再出声,只一行泪顺着脸颊,滚入枕间。 梁和滟抬眼,恰好看见那泪滚落,一时愣住。 太医此刻终于插上话:“万幸那匕首刺得偏了一分,未及要害,只是实在失血过多,定北侯本来就身体不好……” “所以虽那匕首没伤及要害,但你们也不能保证定北侯活下来?” 梁和滟拎着手里马鞭,撑在床边,眉头皱起:“知道了,尽力医治吧。” 所以究竟是谁要杀裴行阙? 梁和滟百思不得其解。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宫里对她能怀裴行阙孩子的殷切期盼。 手指搭在床柱上,梁和滟眉头皱起,静默沉思着。 楚国皇室,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隐约有兵甲声,裴行阙的长随紧随着那声音进来,步履匆匆,脸上的血已干涸,颜色变深,显出可怖狰狞的样子。他喘着粗气:“县主,京兆少尹来了,已经把咱们府围了起来,力求不叫那刺客再回来。京兆尹则已入宫,向陛下面呈此事。” 京兆少尹也跟着进来,他年纪不轻了,跟在长随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抬手跟梁和滟致意:“见过县主。” 梁和滟抬了抬眼,看他抬袖子抹汗的样子,垂着眼。 裴行阙身体还好的时候,这些人避之不及,诸多苛待,此刻人命悬一线了,才想起来他有多重要,开始忙前忙后地跑起来:“侯爷这边在诊治,还不能有个准话,你也先别问了——外头躺着的那个,是侯爷从前常用的一位大夫,先抬出去,安置在一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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