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觉得晕乎乎的,这么会功夫,他荣升掌柜了。 “你就先帮阿竹姐姐管着,她这几日心情不好。” 李渔无奈的抠着下巴上的青春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芦花,“那我就先管着,在澶州一日,先干一日吧。” 然后他拿出支秃笔,压低声音,“芦花,我教你认字,等你学会了,你也可以做掌柜的,我瞧他们这店的掌柜,也没啥难度。” “好呀。不过我可不用当掌柜,我给你们做饭。” 于是,两个小人儿把头凑在一起,李渔一字一画写了“芦花”二字,又摇头晃脑的念了首《芦花辞》。 “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 芦花黑豆一般的小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少年人的脸,满是倾慕。一首诗念罢,一脸青春痘的李渔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几分。 “李渔哥哥,你念的真好听!”芦花卖力地拍着巴掌。 如此一来,连这几日心绪不宁的覃竹都笑了。“鱼蛋,你如今越发出息了,这么生僻的诗你也知道?” “阿竹姐,我叫李渔。”李渔一本正经的纠正。“这首《芦花辞》是我特地在书上查的,就想要念给芦花听,我觉得甚美。”也不知,是说芦花美,还是“芦花”美。 覃竹忍俊不禁。“臭鱼蛋,年纪不大,倒是会哄女孩儿开心。” “叫我李渔。”他不厌其烦的纠正。“阿竹姐,我不是哄芦花开心,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学会读书写字的,不过她开心我也很高兴。。” 芦花忙给他帮腔,“我央李渔哥哥教我的。只是我笨得很,总是记不住。也不知他烦不烦。” 李渔忙道,“怎么会烦呢,刚才教你的你记住了没?若是一时记不得,我多念几遍好了。” 两个小家伙有了三分你侬我侬的意思。覃竹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没眼看,被两个小孩子酸到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口铃铛一响,有客登门。李渔放下笔出去迎客,覃竹从后面探头一看,竟是故人。 紫衣绿裙的佟娘亭亭站在门前,对覃竹微笑着。 覃竹惊喜不已,扔下手里的瓜子迎了出来,“佟娘,怎么是你?” “阿竹姑娘,多时不见,我特来看看你。” “快请进。” 她把佟娘引到里面坐,又是沏茶,又抓了把瓜子给她。 “佟娘,真是对不住,那会儿从澶州大牢出来,我便该去给你送个消息的,只是偏巧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直不得机会。” 佟娘略低了头,喝了口茶,却不说话,把眼睛往门口看了看。她不认识芦花和李渔,覃竹道:“是我们渔帮的人,你放心。” 芦花拉了把李渔,过来行了个礼,“阿竹姐姐,你跟这位小姐先坐,我和李渔哥哥去买菜。”两人肩并肩出去了,店里只剩下柜台后打瞌睡的老贾。 佟娘这才放心下来,低声对覃竹道:“你便是送消息,也找不到我,今日我还是趁人不备才来见你的。” “你……不在凝萃阁了?” 佟娘默了一默,声音暗哑,透着伤感。“是,我如今已经赎身出来了。住在城南榴花里,做了蒋天南的外室。” 覃竹心里一惊,可想到当日她被蒋天南带走时的情形,又有些了然。 她很痛心,佟娘是多么希望自己能从泥沼中脱身出来,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蒋天南的魔掌。 佟娘勉强一笑,“做外室总好过做娼妓不是?” “对不起,佟娘。”覃竹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晚我不该请你去观海楼,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牵扯进这件事中。” 佟娘却摇头,“不干你的事。你不知道,蒋都督盯上我已有些日子了。就算不是这件事,他也会找个别的事由把我弄到手中。”她苦笑一声,“我这样的人,心若柳絮,身似浮萍,不过是权贵掌中之物罢了。” 覃竹默默给她添了杯茶,“蒋都督待你可还好?” “好吃好喝好住处,若说好,便也是好。”佟娘慢声道,她突兀地一笑,然后沉默片刻,又咬牙切齿的骂道:“可那就是个冷血的畜生。” 她仿佛再也忍不住满腹怨憎,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我若说给你,平白污了你的耳朵。只当我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在赎罪吧。” 覃竹心里难受,轻轻按了按佟娘的手,两人默默无语,对坐片刻。覃竹忽然低声道:“佟娘,既然如此,不如你走吧。” “走?我能去哪?”佟娘凄凉的道。 “离开澶州,找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我手上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覃竹一边说,一边思量着佟娘的后路。” 蒋天南号称澶州王,遍地都是他的爪牙。若要脱离开他的魔掌,或许唯有渔帮能帮佟娘。 “你若有去处,我让老贾悄悄送你出城。你若没有亲人可投奔,渔帮在东南之地分舵众多,找个清净人少的小镇,让他们照应着你,蒋天南也未必找得到。” 佟娘眼中有泪,“多谢你替我着想。我这辈子虽然苦,可也有幸认得你们,死也无憾了。当年要投井,云师傅便出手救了我,如今深陷泥沼,你也不曾嫌弃我,还一心一意为我铺排后路。我好高兴。” 覃竹心里酸楚,原来善良的人过得太苦,只要给她一丝关怀,她就会那般感恩知足。 “我是认真的。”覃竹正色,“你想清楚就点个头,时间和路径都由我来安排。你离开这里,先隐居起来。相信我,蒋天南他不会有好下场。” 佟娘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覃竹急道:“你离开澶州,可以去过另一种生活。可以找个老实本分心疼你的男人;也可以像我一样,自己开个小店赚些柴米钱。你还可以专心练习琴技,就算云飞白不能在你身边,他也和我一样,仍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成为音律上的大家……” 佟娘听到此,再也忍不住了,脸埋在手上,失声痛哭。
第50章 榴花里 覃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等她把胸中的郁闷之气吐尽。 哭了一阵,佟娘抬起头,拭去泪痕, 掩去脸上的悲戚之色。“不,我不走。我想清楚了, 要留在澶州,把蒋天南送进地狱。” 覃竹一愣,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佟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佟娘抽了抽鼻子, 认真地看着她,“阿竹姑娘,你们是不是在想法子扳倒蒋天南?” 她问的突兀, 覃竹便沉吟着没有说话。佟娘见了,坦白道:“我今日特来见你,是因蒋天南同心腹议事时,被我听了三言两语。他们提到你。” 覃竹心中一动。“他们都有谁, 说了什么?” “前几日,蒋天南和他侄儿蒋禄, 还有个心腹副将在我那里吃酒说话。”略想了想,佟娘低声道。 “蒋天南说, 周珩离开澶州,可他还是心绪不宁, 总觉得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了结。蒋禄就道, 银子已找回来,咱们也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叔父您亲自写了奏折跟皇上为他表功?他还想怎样?” “蒋天南说, 我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这些年只有他让人吃亏的,还没有人让他吃过亏。这案子虽然查实了,覃何衣也下了大牢,可我心里总是不托底,周珩回到京城,不知跟皇上怎么说。” “蒋禄道,既然搞不清楚周珩,不如斩草除根,先把大牢里那个弄死。如此一来,不管他怎么说,都死无对证。” 覃竹听的心惊肉跳,紧张地抓痛了佟娘的手,佟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她的心。 “蒋天南又说,周珩临走时,不知跟魏锟说了些什么,魏锟的腰板居然硬起来了。他明示暗示,魏锟只是打太极。如今覃帮主和云师傅都被澶州衙门单独关押了。” “蒋禄很是不屑,说魏锟才来澶州几日,咱们要做事他也挡不住。倒是蒋天南有些犹豫,说此事还需慎重,最好是能借刀杀人,尽快依律判了,也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覃竹心中一安,周珩用魏锟牵制蒋天南还是奏效了。 “然后他们便提到你。那副将说,都督,若是您想知道周珩的目的,属下觉得渔帮那个叫覃竹的丫头,明里暗里,跟周珩……。” 说到这,佟娘一顿,脸上带了些抱歉,“因我也不清楚前因后果,是以都复述给你。” 覃竹微微点头,“无妨,你说。” “他便说把你捉来拷问,或能问出什么。蒋天南就冷笑,说袁文清还保着那丫头呢。就前两日,他还跟我说,如今捉了覃何衣,渔帮已经沸反盈天。若是此时覃竹在澶州城出了事,那就真的要把渔帮逼造反了。渔帮帮众逾万,如今又指望他们修海塘,若出点事就能震动朝野。” 佟娘明显的感到覃竹松了口气。“蒋禄就骂了袁家大爷几句,说他如今翅膀硬了,跟咱们不一条心,他一巴掌拍翻了茶盅,我见他喊丫鬟来收拾,忙躲开了,后面说什么,我便没能听到。阿竹姑娘,你可一定要小心些。” 覃竹感激不已,“佟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在蒋天南身边是真的很危险,以后千万不要随意偷听他们密谈,若被发觉可就糟糕了。听我的话,你还是悄悄离开澶州吧。” 佟娘却十分坚决,“阿竹姑娘,请你告诉我,你和他们口中那位周大人,是否真的要扳倒蒋天南。” 覃竹斟酌着道:“周大人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的确在找他的罪证。” 佟娘眼睛一亮,一把抓住覃竹的手,“我帮你。” “不行,太危险了。”覃竹不住摇头。 佟娘很激动。“从前我心心念念是云师傅,可他身陷囹圄,我帮不上他。但现在我愿尽我所能来帮你,只因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佟娘……”覃竹还要劝,佟娘却坚定的打断她。“我已经决定了。” 她站起身来,“被他带走后,我原想着把琴送回给你,然后找个机会,一刀杀了他,若是他不死,就是我死。但是不行,我怕那样会害了云师傅,害了凝萃阁的妈妈和姐妹。我又想着,等他厌倦了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了结了。可我那日听了他们谈话,觉得自己活着或许还有些用处。” 覃竹急切道:“你千万别这样想,总有一天蒋天南恶有恶报,可你还会有好日子的。” 佟娘一笑,无限凄凉。 “你说让我离开,去过另一种生活,会有好日子,若是蒋天南还在澶州称王称霸,我便没有重新活过的可能。他若不死,我一辈子都要做噩梦。” 她双手交握,盈盈一拜。“阿竹姑娘,请你让我帮你,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说他总会恶有恶报,我真怕自忍不到那一天。我愿用自己的命让这一天早点来,哪怕提早一天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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