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知道方氏生病,于情于理,她自会登门探望,可如今她心里有个疙瘩——袁家对于自己父亲的死,要承担多大的责任?那个谜团未解,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她脸上一肃,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绿枝,你自己想想,今日说话是不是颠三倒四的。我问你,到底是谁让你来找我的?你来我这里文清大哥可知道?你怎么没坐袁家马车来?要不我同你去见见你家大爷,问清楚些?” 绿枝听说要见大爷,顿时变了脸色。她心里叫苦,覃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如今东府早没了往日的地位,就是太夫人和二小姐也被拘管起来。覃姑娘跟西府那两位主子的感情要比自己的主子深厚得多。万一闹到大爷面前,她可就活不成了。 她一咬牙,扑通跪在地上,说了实话。 “姑娘,求您心疼我,跟我去一趟,若是您不去,我就没活路了。这事千万别让大爷知道。” 她目光闪烁,透着张皇失措,“有人给我们太夫人下药,太夫人怀疑是……太夫人这才说要见您,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豪门大宅之中多有辛秘丑闻,覃竹也不是不知道,可万没想到绿枝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特别重要的事……” 她甚至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方氏的处境和意图。袁家有人给她下药,而她心生畏惧,决定把一件什么事告诉自己。会不会就是自己想的那件事? 覃竹片刻做了决定。在澶州,对袁家的调查,周珩已经走进窄巷,左突右冲不得通途。若是方氏是知情人,那么此刻她受到生命的威胁,就有可能吧一切说出来。 她伸手拉起绿枝,“好,我跟你去。但你稍等,我交代几句。” “谢谢姑娘。”绿枝感激不尽,爬了起来。 覃竹回身拉着李渔进了内间。李渔虽然不知内情,可也很谨慎。“阿竹姐,你别去。袁家不知是什么情形,刚才那绿枝说得,什么她家太夫人被下药,这些事你不好参合进去。” 覃竹点头,“你说的是,我原本不该参合进去,但是我去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我想听听袁家太夫人对我说什么。” “那,我陪你去。” “不,你跟着我,恐怕她说话就会有顾忌,听我说。”覃竹压低声音,“待我走后,你立刻去衙门后院找周大人,把绿枝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他就会明白了。” “然后呢?”李渔不放心。“我看不如让周大人去袁家接应你。” “覃竹沉吟,也许是我多想了,太夫人要说的并不是我想知道的那件事。袁家是豪门望族,你让周珩不要担心,不可擅闯,若是无事我很快就会回来。若是有事……”她略沉吟片刻,“也让他有所准备。” “可是……”李渔犹自不放心,覃竹对他安慰地笑了笑。“记住我说的话。” 李渔眼看着覃竹和绿枝出了店门,一直跟到门口,目送二人远去,待等她们消失在视线中,他一跺脚,回身关了店门,撒腿如飞,直奔澶州衙门。 刚拐过覃记的墙角,还没走出巷子,他愣住了。一个穿黑色劲装的青年拦住去路,目光森冷的盯着他。 小李掌柜咽了口吐沫,谨慎地后退几步。“大哥,我有急事,让我过去。” 黑衣人不语,却慢慢逼近,李渔的眼睛乱转,心中暗道不好。他一转头就跑,哪知迎面又是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李渔见势不妙,扯开嗓子惨叫一声,“救——”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面前的黑衣人秃鹫般欺近他近前,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略一用力将他举了起来。李渔双手用力掰着脖子上的铁爪,两腿乱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渐渐,他没了声息。 ---- 绿枝领着覃竹偷偷进了袁家东府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天际边残阳如血,渐晚渐浓。 后宅静悄悄的,方氏已将所有丫鬟婆子遣了出去,只有儿女袁初夏守着她。初夏焦急万分的在房中来回踱步,方氏闭着眼,靠在床头,眉心一道深刻的纹路,苍老的脸上满是凄凉。 绿枝把覃竹领进来时,初夏几乎跳起来,可一瞬间她又忍住了。“阿竹,你来了。” 覃竹点头,并不多言,而是去看里面的方氏,一时间她竟有些认不出了。 这位袁家太夫人辈分虽高,实则还未到不惑之年,从前的她因是妾室扶正,就分外注重自己的梳妆打扮,无论何时力求端庄贤淑,配得上这袁家长房女主的身份。 可今日一见,她仿佛被抽干了血肉,只剩下一副枯槁身子。这其中除了为袁三爷劳心劳力外,是否还有些别的原因。绿枝说有人给她下药,谁会毒害一个后宅寡居的妇人? 方氏一动不动,初夏走到她身旁,轻轻推着她的胳膊,“娘,阿竹来了。” 叫了两声,方氏却没反应,初夏哭了起来。“娘,娘你醒一醒。” 覃竹的心里也不好受,快步走到方氏跟前,蹲了下去,柔声呼唤。“伯母,我是阿竹,我来看您了。” 在两个女孩的呼唤中,方氏缓缓睁开眼,见初夏满面泪痕,她凄凉一笑,“哭什么,娘没事,只是一时睡过去了。” 她又转头看了看覃竹,“阿竹,你来了?我有日子没见过你了。” 覃竹微笑,“是啊,前段日子我回了长安镇,也不知道伯母病了,若是知道我该早点来看您。” 方氏的眼睛有些浑浊,可看着覃竹的目光却很专注,看了会,她扭头吩咐。“初夏,你和绿枝去屋外守着,别让人靠近,我有些话要对阿竹说。” 初夏十分不情愿,“我就留在这陪您,让绿枝去门外守着。” “不,你跟绿枝一起出去。”方氏分外坚定。 “娘—— ” “娘很累了。乖女儿,你就听话吧。” 看着母亲心力交瘁的样子,初夏无奈,跟绿枝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方氏和覃竹两人。覃竹也不问,半坐在床沿,扶着方氏,等她说话。 好半天,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唉!你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方氏悠悠开了口。“若是初夏和文波能有你一半的沉稳,我就是马上死了,也能放心了。” 覃竹为她拉起腋下的被子,“伯母千万别这样说。我才羡慕初夏和文波,能有您一心为他们打算。这是很多人求不来的福气。” 方氏又叹了口气,“福祸相倚啊。你父母虽然不在了,可你不但能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好……我听说,如今你已经跟京城来的那位周大人……” 覃竹沉默,她并不是来听方氏说自己的八卦绯闻的,她也不想让周珩成为澶州世家豪门中,后宅女眷们的谈资。 “伯母,我瞧您也很累了,还是多多休息。您让绿枝叫我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方氏见她打断自己,开门见山地问,也就不再犹豫。 “阿竹,我让你来,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不知伯母要跟我谈什么交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一定很想知道的秘密,关于你父亲的死……” 覃竹顿住,慢慢从床沿离开,端端正正站在方氏面前,眼里有了锐色。 “但我有条件。”方氏轻咳两声,“请你跟周大人说,由官府做见证,我要跟袁文清分家。袁家产业一分两半,从此袁家东西两府各立门户,再无关系。那边是富贵荣华还是一败涂地都与我们母子无关。” 覃竹冷冷看着她。“伯母,我爹是怎么死的?” “我亦是无奈之举,只因我知道一点内情,现在有人要给我下毒,我死了,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只能死中求活。” “你知道内情,却隐瞒了八年。我爹是不是你们袁家……” 方氏似乎被针刺痛,浑身一颤,可她微垂了眼。 “现在我不能说,你也不必妄加猜测。但你信我,我是个做娘的,我用自己的孩子发誓,只要你能办得到我的要求,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你。” “你有证据么?”覃竹的眼睛里已经有泪,声音里带了哭腔。“是袁家么?是袁伯父?” 方氏紧紧闭上了眼。“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怕自己快支撑不住了,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再来看我。若是我死了,那个秘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第91章 情两难 覃竹从方氏的卧房慢慢退了出来。一出门, 袁初夏急不可待冲了过来。 “阿竹,我娘都跟你说了什么?”问了这句,她很快就发觉不对。覃竹脸色苍白, 呼吸急促,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初夏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 心头一紧,母亲跟覃竹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并不长,可覃竹却像换了个人。 覃竹并未回答她, 只是飞快地向外走去, 仿佛无法忍受在此地多呆一刻了。 “哎,你先别走。”初夏紧追几步,伸手拦了。 覃竹的目光如有实质, 凌厉地在她脸上扫过,仿佛是看着个仇人。初夏吃了一惊,缩回手,显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君子坦荡荡, 究竟有什么事不可告人?” “什么事?杀人放火,背信弃义。初夏, 你还是不要问得为好。知道了,我怕你会做噩梦。” “杀人放火……背信弃义……你, 你说的都是什么?”袁初夏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样的覃竹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呆立在原地, 终于没再阻拦。 覃竹忍着胸口钝痛。虽然老贾早就讲过对当年之事的猜测, 但此时,亲耳从袁太夫人口中听到这些话, 她依然觉得心如刀割。 袁家!曾经与他们父女亲密无比的袁家! 就算袁太夫人欲言又止, 她也可以确定, 这件事跟袁家有脱不开干系。此时,她也顾不得身旁袁家仆从惊讶的目光,脚下走的飞快,只想立刻去找周珩。 她要告诉周珩,袁家有问题,祁村案一定与袁家有关,自己父亲的死也一定与袁家有关。这些事,袁太夫人是知情人。 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眼前的来路去路都变得晦暗不明。刚出后宅,迎面与个小人儿撞了满怀。她被撞得倒退两步,对面那小人儿径直跌坐在地上。 “竹子姑姑。”一个雀跃的童音在耳边响起,那小人儿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扑在她怀里,亲热地贴了过来。 覃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她茫然失措看着对面。 火娃抬起脸看她,奇怪地问。“竹子姑姑?你怎么了?” “火娃……”覃竹有些失神,那小小孩童白皙柔嫩的脸上满是关切,看的她心头一酸。 不是害死父亲的恶人,而是火娃。 是从婴儿时候就喜欢粘着她的火娃;是跟她一样没有娘亲的火娃;是曾经靠在她怀里,细声细气给她念童谣,担心她累,担心她冷的火娃。 “姑姑,你冷么?”火娃察觉到她的战栗,学着往日嬷嬷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生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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