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逐歌的短剑也收回了袖中,摇摇头说:“我这不过三脚猫功夫,哪里值得比试……” 薛遥与钟瑜赶出来时,只见到了何许人收剑回剑鞘的一幕。 方逐歌远远看见他们,随意地抱个拳走了。 “何大哥?”薛遥走到何许人身侧,有些不解。 “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何许人见方逐歌走远了,沉声道。 钟瑜也凑了过来:“像谁?” “像劫蛟珠的那名黑衣人。”何许人说罢,沉思片刻又道,“只是我方才试探他,武功路数却与那晚所见的黑衣人不太一样,那黑衣人用的是爪,狠戾刁钻,这方逐歌用的是剑,功夫平平无奇。” “许是认错了?”薛遥那日还没看清,黑衣人就跑了,但眼下看何许人神情仍很严肃,便接着道,“要不我们去告诉贺镖头这件事?” 钟瑜用劲戳了一下薛遥毛茸茸的脑袋:“溆陵城这么大,你上哪找贺镖头去?” 薛遥瞪了一眼钟瑜,但心知他说的有道理,就没有反驳。 何许人道:“下次见了他,你我都提防着就是了,他若真是那劫走蛟珠的人,定会露出破绽,这穷困潦倒大抵也是装出来的。” 另一头,方逐歌拐了个弯,往一家成衣铺子里走去。 他并非如何许人所说是装出来的穷困,他是真的很穷。 铺子后方有个小院子,石桌旁边坐了个青裙的女子,正在翻看一本账簿。 “钱又花完了?”那女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仍顾着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你是知道的,我最爱吃酒。”方逐歌在女子对面坐下,趴在桌上,将一张潦草的脸凑到她眼下,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女子扭了个身子,不去看他,又问道:“人找到了没?” 方逐歌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为难道:“没找到,她现下有气,等气消了自然会出现。” “钱在柜台里,自己去拿。” “好嘞。”方逐歌喜上眉梢,抬腿毫不留恋地就要走。 “少喝点,不要误了事。”那女子叮嘱了一声。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大小姐。” “油嘴滑舌。”她拧眉,轻轻地骂了一声。
第12章 是夜,回春医馆。 后院里一名小少年鼓着嘴,独自坐在回廊底下,抱胸正生闷气。 “我说,你当真不去吃饭?”孙拂月在少年身侧坐下,她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有些安抚之意。 “我才不吃,我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娘亲给的那块玉佩,她就罚我抄书。”少年嘟哝着,“我找回来不就是了。” “今日有贵客,你难道真不想去见一面?”孙拂月故意诱惑他,又说,“再说了,不管怎样,饭总是要吃的呀。” “不吃了不吃了,我吃不下。”少年站起身,踢飞脚下一块石子,愤愤道,“我就不信今日找不到那玉佩了。” 孙拂月只好无奈道:“那我走了,晚上饿了可别找我。” 少年站在原地,见她真要走,忙喊道:“阿姐,给我留只鸡腿!” 孙拂月转身露出了一个清丽温婉的笑,宠溺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她转过墙角,往前院去了。 少年听着前院传来的喧嚷声,仍暗自赌气,一边在黑暗的院子里徘徊,一边自言自语:“不小心丢到哪里去了呢?” 他跨过长廊,隐约记起白天的时候好像在湖心亭上玩了许久,便匆匆跑了过去。 只是沿路都没有玉佩的踪迹,湖心亭里也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道掉进湖里去了?”他暗自思忖,小小的身子探过栏杆,往湖里望去。 湖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将亭上唯一的灯笼取下,沿着栏杆在水面上一寸寸照过去。 雨点落到了他的脸上,水面渐渐的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啊,在这里。” 这座湖是人为挖出来的,为了观赏湖中锦鲤,因此没有挖得很深,此时玉佩正在湖底的一块石头上卡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点青碧的光。 少年来不及多想,脱了衣裳和鞋袜便跳进了湖里。 灯笼被他扔开,滚了一圈竟熄灭了,少年在水里浮沉了会,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只好按照记忆在湖底摸索着。 雨逐渐大起来,打在湖面噼噼啪啪的像在放爆竹。 他换了好几口气,终于在水底摸到了那个熟悉的形状,连忙捏在手里,向岸边游去。 长廊远远跑来一人,只是跌跌撞撞的,有点奇怪。 少年认出来,这是他的阿姐孙拂月。 她是来找他的? 他本想开口唤她,无奈嘴里灌了几口涌动的湖水,只好加快向岸边游去。 岸边种了几圈芦苇,此时在风雨里脆弱不堪地摇动着,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压折了身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柔弱的阿姐跑得竟然这样快,下一刻,她扑倒在了湖边,一眼看见了湖里的弟弟,忙瞪大了双眼,摇头示意他不要出来。 孙拂月的口里满是鲜血,她的一只手浅浅浮在水面,将急忙游过来的弟弟按回了水里。 几缕鲜血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流入湖水,血腥气在口鼻之间蔓延开,少年一脸懵懂,就看着孙拂月不受控制地吐出了几口血。 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握着伞出现在孙拂月身后,她淡漠地看了眼倒在湖畔的女子,手中染血的长剑毫不留情刺入她的身体。 湖底的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 阿姐! 孙拂月的眸光逐渐涣散,嘴却仍缓慢地一开一合,不断重复着一个口型:跑—— 霞光透过窗格洒入静室,何许人骤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抚着胸口不断喘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的窒息感无比真实,真实到他即使醒来,似乎也仍处于那幽深的湖水之中,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许是来了溆陵,过往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吧。 他用双手捂住面颊,几乎是成年以后头一回,脆弱而无助地将自己在床上蜷缩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灿烂的霞光洒了满屋,窗外传来声声清脆的鸟鸣和下人洒扫干活的声音,他终于起身,一如往常地梳洗更衣,神色平静地提剑出去了。 离亭。 薛遥抱着刀走到亭外,发现亭子已经被人占了。 “大清早的就喝酒?”她走进亭里,扬眉道。 “喝一点点又不碍事。”钟瑜没想到薛遥会出现在此处,被抓了个正着,神态有些许尴尬。 薛遥提起钟瑜身边的酒壶,鼻子凑过去一闻,了然道:“无别离。” 钟瑜赞许道:“狗鼻子真灵。” “你找死是不是?”薛遥觉得钟瑜就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气得要拿刀去砍他。 “我错了我错了。”钟瑜慌忙跳起来躲,“薛女侠饶命,我这是一时口快。” 两人在亭子里闹了一会,薛遥似乎想到什么,放下刀坐下来问他:“你来这亭子做什么?你自己院子里不是也有亭子?” 钟瑜见她放下刀,松了一口气也一同坐下,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不就去哪。” 薛遥静静看着他,指尖在刀身上叩了个响。 钟瑜往后躲了躲,哀叹道:“我真是服了你。” 他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地说:“这离亭是我娘生前建的,我偶尔会过来坐坐。” “你想你娘了?”薛遥在钟府里没见到钟夫人,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她还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钟公子也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钟瑜默默点了点头,又偏头看向薛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 薛遥挪到钟瑜身侧坐下,和他一起望着那方青幽静谧的小池塘:“怎么是矫情呢?我也很想爹爹。” 她时常觉得,爹爹还没有离开,似乎就站着哪个地方望着她。 他会说:“我的遥遥长大了,可以自己安排好自己了。” 或许也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抚摸她的头顶,对她说:“不要怕,爹爹会一直保护遥遥。” 薛遥吸了吸鼻子。 钟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娘已经走了七八年了,我都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每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会到离亭来,她往常很喜欢待在这里。” 许是见氛围太过沉重,钟瑜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我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什么秘密?” 钟瑜居然能藏住秘密,她不太相信。 “其实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 这个秘密有些劲爆,薛遥一时呆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等缓过神来,她想了想,钟老爷的长相与钟瑜确实不太相似,钟老爷胖胖的,长得也一般,钟瑜则很漂亮,抛开性格来说,委实是个令人心动的翩翩公子形象。 嗯,抛开性格来说。 薛遥在心底又重复了一遍。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一个人带着我在溆陵生活。”钟瑜的眼睛盯着池塘水面的一处,目光却逐渐变得虚无,陷入回忆,“我娘很好看,那时经常被欺负,她的绣品总是被人用很低的价格买走,所以我们很穷,一天只吃得起一个馒头。” “有一天,我爹出现了。他问我娘,愿不愿意跟他走,他家有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富贵,他还会把我当作亲生儿子,一辈子疼爱我。” 薛遥道:“钟老爷做到了。” “所以他就是我爹,一辈子都是我爹。”钟瑜笑了,接着说,“我慢慢长大了,我假装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但是我娘做不到,她总是走神,看着我时走神,看着池塘时也走神,有时看着天上的云也走神。” “有一次,我跟我娘经过回春医馆,那是惨案发生的第二天,地上有好多血。” 薛遥点点头,她记得钟瑜说过这件事。 “从那天以后,我娘便病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钟瑜叹了口气,勉强想要微笑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往后又隔了两三年,她便去世了,走前修了这座亭子,而今也算给了我和我爹一个念想。” “我偶尔会来此处拭刀,倒是没见到过钟老爷。” “我爹啊,他从来都是偷偷来,大半夜的在亭子里抹眼泪。” 钟瑜想起这事,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前几年来了个新的仆人,他眼神不好,就和别人说,府里闹鬼,总是有鬼哭,旁人知道怎么回事,却也没告诉他,他最后闹到我爹面前,我爹最后红着一张老脸把他给辞了。” 薛遥听罢也乐了,惆怅的情绪被缓解不少。 “不过听你总提起你爹爹,你娘呢?”钟瑜喝了口酒,问她。 “我娘?”薛遥的神色里透出几分迷茫,“我不记得了,我爹说我娘很早就死了,不过我家没有我娘的牌位,我连她的名姓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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