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人流,走到胭脂铺子前面,挑挑拣拣一会,拿起一小盒绛色的闻了闻,特意做成了茉莉香味的,丝丝甜腻的感觉。 她又拿起一盒石榴红的放鼻尖一嗅,这盒闻着像是月季。 “姑娘好眼光,这样的颜色很衬姑娘呢。”守着铺子的大娘见她停留,便倾身过来给她介绍,“还有这盒朱槿色的,别看它瞧起来亮丽,上了脸抹匀开以后就日常了,平时就算游个船逛个街什么的也都很相宜。” “那这盒石榴红和朱槿色的,我都要了,替我包起来吧。”薛遥听罢,欣喜地付了钱。 她本欲回去找钟瑜和何许人,又想起钟瑜那慢腾腾的动作,干脆再多逛一会好了,免得一晚上就在那看射箭了。 薛遥走走停停,没过多久,怀中就抱了不少零碎便宜的小玩意儿,手里还局促地拿着根糖葫芦,颇为艰难地啃着。 她左右看着,突然发现一间悬着花灯的铺子前没什么人。 走近一看,虽然卖的都是花灯,却黑黢黢地只点了一盏灯,与两旁的铺子比起来黯然失色,因而没有人来光顾。 铺子里坐着一位正在扎灯的老伯。 “你这花灯怎么卖呀?”薛遥从角落里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灯,精致地做成了玉兔的样子,好似抱着圆圆的月亮在打滚。 老伯听见声音,直起身看见她时却愣住了,一手举起唯一亮着的那盏灯靠近薛遥的脸,直勾勾地盯着。 “老伯?”薛遥唤了两声。 “真是不好意思。”老伯回过神来,灯光离开,薛遥的脸重新陷入阴影之中,“这只灯笼五文钱。” “老伯方才为何一直看我?” “我见你很像一个人,因此多看了会。”老伯笑了笑,又开始扎起手中的灯。 “是谁?” “程太守家的小姐。”老伯叹道,手中动作不停,“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位小姐也早就不在人世。” 上回有人说她像程太守,这回又有人说她像程太守家的小姐…… 薛遥有些恍惚,追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像那位程小姐?” 老伯指了指自己的眉梢,说道:“你们此处都有一颗小痣,位置分毫不差。” “那年夜市时有游街,程太守的女儿还很小,粉雕玉琢的像个布偶娃娃。”老伯比了比大小,看上去确实不大,应当只有三岁,“她坐在高高的轿子上,扮演观音娘娘座下的童子。那时人太多,轿子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眼见着她就要从轿子上掉下来,我急急忙忙跑过去,正巧接到了怀里。” “我将她抱着,因此看得很仔细,除了眉梢的痣,鼻子眼睛都同你十分相像。”老伯叹口气,道,“我小心地将小姐送回给了太守府照看她的侍女,没想到只过了几个月,就发生那样的事。” 薛遥知道,他说的是太守被株连九族的事情。 老伯看着薛遥,颇有些感慨:“若是程小姐长大了,应当正是你这个年岁。” 薛遥勉强地笑了一下,匆匆付了钱,连兔子灯都忘记拿便走了。 射箭摊子上。 钟瑜一个也没射中,还剩最后一箭,他烦躁地丢了弓:“这就是坑钱,竟然一个没中。” 何许人拍拍他的肩膀,走上前去拿起弓,轻松拉开弓弦。 他的身姿端正而好看,俨然是个会的。 他微微眯了眼,对准某一处,迅速而精准地将箭射出,一个月白的球应声而落。 店家哈欠打到一半,看见他居然射中了,竟很高兴地跑去将球捡起来,衷心夸赞道:“若是人人都像公子一样,我必得亏个血本无归。” “有这么夸人的吗?”钟瑜碎碎念道,“钱还是我付的呢……” 店家帮忙兑了奖品,钟瑜拿到手一看,原来是一只紫叶李的缠花发钗。 何许人将其一指,笑着说:“你拿去赠给遥遥吧。” 钟瑜还来不及问他怎么不自己拿去给,就见一名钟府的小厮神色慌张,挤过来急道:“公子不好了,老爷被劫走了!” 两人面上表情皆是一变。 “快说清楚,被谁给劫走了?在何处被劫的?” 小厮摇摇头,只说道:“我们从道上下来,马上就要到山脚了,那人单枪匹马冲出来,我都没看清脸,那人就闯进马车将老爷带走了。” 钟瑜与何许人互相看了一眼,道:“你赶紧回钟府叫人,我们现在就过去找。” 他们挤出夜市,恰好碰见在此处等他们的薛遥,急忙将钟老爷被劫走的事情告诉了她。 薛遥一听,原本烦恼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匆匆与他们一起赶回山脚下。 几人转了一圈,找到了孤零零停在道边的马车,马被系在树上,想必是车夫在钟老爷被劫走后干的。 何许人道:“此处都是山林,地方实在太大,不如我们兵分两路,遥遥你和钟公子一起,我受了伤不好看护住他。” 钟瑜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就算他一个人找到了也没用,便没有反驳。 薛遥沉默着点点头,将自己买的东西往马车上随便一放,抽出马车里备着的一把匕首。 何许人独自往山道东面去了,薛遥与钟瑜则往西面走去。 离了大道,灯火逐渐变得遥远,林间一片昏暗,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你说那人会不会将我爹绑到别处去?”钟瑜担忧道。 “不会。”薛遥听了他们方才的形容,接着说道,“那人是孤身前来,没有车马的情况下,不可能将他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山下正开夜市,一排官兵守着呢。” “那他将我爹绑到此处是何用意?” 薛遥自然也不明白,只好说:“我们快点找到钟老爷就能知道了。” 钟瑜点点头,一开始听到钟老爷被劫的那股紧张感消失了一点,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捏着何许人给自己的那只缠花钗。 他与薛遥的距离不远不近,他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薛遥遥。” “嗯?” “我……”钟瑜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蓦然一空。 一阵惨叫声响起,薛遥回过身眨眨眼睛,身侧空无一人,方才还在边上的钟瑜不见了。 “钟公子?”薛遥看不清楚,只好扶着树干喊了一声。 可是没有回应。 薛遥急了:“钟公子?钟公子?钟瑜?” 好半天,薛遥听见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我在这里。” 声音好像来自地下,薛遥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匍匐着摸索过去,便看见一条深而细的山涧横在面前,与其说是山涧,倒不如说是一条沟,隐隐有湍急的水流声传来。 她往下看去,正好看见一道细细的月光打进去,落在钟瑜的脸上。 他的衣袍被石壁上的石头割裂,此时站在急促的水流之中,身形不断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冲走。 钟瑜好看的脸上沾了些土,狼狈又无奈地喊道:“薛遥遥,快来救我——”
第17章 薛遥心知下去后便难上来,但她若不下去,钟瑜定支持不了多久,真被水冲走那就是死生难料了。 她撕下了一截桃红的衣角,在四周较矮的树干上绑起来,布条在风中轻轻曳动着,还算显眼。 石壁几乎垂直,虽有些突出的石头,却并不稳当,极易碎裂。 薛遥咬了咬牙,心知不能再拖,提起一口气连跃带摔地下到涧中。 水流比她想象之中还要急,她顾不上碎石刮过四肢的疼痛,尽力平稳地落进水中,她没有钟瑜那么高,入水的一瞬便差点没站稳,涌动的流波从腰间滚滚而下,虽已入夏,山间的水流却仍带着一股清冽透骨的寒凉。 薛遥打了个哆嗦,听见钟瑜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她回身,清晰地看见钟瑜手中抓着的石块脱落,他被水带着仰身摔倒,不断地起伏挣扎着。 “钟瑜!”薛遥心下一惊,来不及思考,她在水里艰难地迈了几步,飞身扑过去。 钟瑜被冲得毫无章法的身子稳住,他顺势揽住薛遥的腰,轻轻一带,重新站了起来,薛遥也趁这个机会掏出匕首,猛然插入石壁缝隙之中。 两人的身形稳住,钟瑜咳了几声,抹去面上的水珠,定定地望进薛遥的眼睛:“真不好意思,总是连累你。” 涧中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月色和波光。 薛遥却觉得他的眼睛比这月色波光还要明亮清净,不带一丝的瑕疵,她不敢看下去,微微垂眸,不大自然地道:“方才你在上面喊我做什么?” 钟瑜眼下没有可以使力的地方,只好继续抱着薛遥的腰。 有点细,也有点软。 他悄悄地捏了捏,嗯,还很有弹性。 听到薛遥问他,他方才一惊,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了,便松开手老老实实环着。 “我叫你做什么来着?”钟瑜想了片刻,想起来了,“我要送你一支钗。” “钗呢?”薛遥问他。 钟瑜苦着脸,懊恼道:“刚刚摔下来,大约是被水给冲走了。” 薛遥唇角微微地勾起:“那钗是你射下来的?” 钟瑜的自尊心告诉他此时应当点头,但是出了口却是:“不是,是何大哥射下来的。” 他窥了窥怀中少女的神色,鬓发湿润,虽然面上没有一点胭脂,脸颊却奇异的红着,好似春光里明媚的一枝桃花,灿然绽放着。 两人在水中站了一会,薛遥借着月色看清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一方突起的石头,虽然不大,但让一人坐在上面也是绰绰有余了。 钟瑜带着薛遥小心地蹚水过去,他的手才碰到那块石头,却听见薛遥在身后轻轻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钟瑜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薛遥摇摇头,道,“你快坐上去,我有这把匕首,不会被冲走。” 钟瑜静静地看了会她,几乎是没有预兆的,倾身过来,双手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像抱小孩似的将她托起来,稳稳地放在石头上。 薛遥猛然被托起来,还没等反应过来,视线里出现的便变成钟瑜湿乎乎的发顶了。 他把一只手放到薛遥手里,偏开头闷声道:“虽然我没有匕首,但你可以拉着我。” 薛遥下意识地握紧了这只冰凉宽大的手掌。 钟瑜弯下身,看见薛遥的右脚底下,一滴滴地落了血。 他默默地用那只空着的手,替她解开鞋袜,又用清水清洗了那一道被石头划开的伤口。 待他做好这一切,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谢谢你。”许久之后,薛遥开口,轻声道。 “咳。”钟瑜的指腹底下是薛遥带着茧却仍温软的掌心,他不自然地说,“你下来救我,应当是我谢你。” 场面重回沉默。 薛遥只好没话找话:“也不知道何大哥有没有找到钟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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