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赶紧拦,声调都扬起来了,“哎哎哎,宁音姐姐别冲动,管事要见的是……” “于管事好大的威风,他想见,我就得去?”傅绫罗拦住宁音,静静看着小厮,“我倒不知,我何时签了身契。” 即便是祝阿孃身边的女婢,也不是于管事想吩咐便能吩咐的。 傅绫罗那双眸子清凌凌的,倒映着细雨微光,看到人心里,沁得人心底冰凉。 仗着傅绫罗脾气好,有些不把她当回事的陈六,突然就不敢叫嚷了。 他喏喏道:“可,可闹大了,夫人们问责起来,该如何是好……” 傅绫罗唇角微弯,不疾不徐道:“你回去跟于管事说,让他摔了那两碗甜汤,只说两句话就行。” “第一句,听说王上快回来了,怕吵闹动静惊动了王上,铜甲卫不容情,一时害怕不小心摔了。” “第二句,若夫人们不急着用朝食,请女婢过来,祝阿孃这几日闷在屋里喝药,正想跟人说说话呢,到时必会为她们做主。” “若于管事实在害怕,带着女婢一起来祝阿孃面前也行,待会儿祝阿孃喝完药,我提前禀报一声。” 宁音耳朵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一声低笑。 不过她听了娘子的话心里也想笑,看到陈六发白的脸色,心底的怒火总算消下去些。 娘子平日里话不多,但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就把笋给夺完了。 既然要抢,就都别喝了,也省得夫人们拿祝阿孃喝得比夫人们好说事,没得恶心死个人。 你们不怕死?那就继续吵。 你们家夫人不急着吃饭?继续打也行。 若不服气想找人做主?那可太好了。 祝阿孃平日在后院说一不二,嘴毒心硬,眼下生病喝药烦得不行,正缺个发泄的出口呢。 于管事若连几个女婢都管不住,祝阿孃保管很乐意为于管事和女婢们‘做主’,打个半死的那种。 陈六见状不好,赶紧给傅绫罗端正躬身,“傅娘子说的在理,此等小事不敢惊动祝阿孃,我这就去跟于管事禀报。” 行了大礼,他就颠颠跑了。 等见不着人影了,宁音才恨恨拿起伞,“她们就是看娘子脾气好,才敢这么欺负人。娘子就该给他们顿狠的,有祝阿孃给你撑腰呢,再不济外院里,还有家主的袍泽。” 傅绫罗哭笑不得扫宁音一眼,“你都知道我不会吃亏了,何必费口舌争些不重要的小事?” 她身份尴尬,不争还好些,争起来更难在王府立足。 比起吵吵嚷嚷,傅绫罗更喜欢实打实的捅刀子。 宁音嘟囔,“我就是看不惯她们看您的眼神,跟看狐狸精一样,您这都不沾脂粉了,难不成还要划花了自己的脸才成?” 说完话,宁音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妥当,小脸一僵,生怕自家娘子难过。 傅绫罗的长相,不像故去的傅翟那般冷硬,随了杨婉,潋滟的眸子稍稍看人一眼,就是娇艳欲滴的妩媚,偏又带着股子羸弱的清纯。 如若赶不上好的家世,亦或是运道不够好,在世人眼里,多是勾了郎君魂儿去的小妇命。 她又开始发愁,外头有傅家虎视眈眈,王府里也不消停,宁音总觉得这天下之大,快没有娘子的立足之地了。 傅绫罗神色不变,只凉凉看宁音一眼,“狐狸精这称呼怎么配得上我。” 宁音缩着脖子抬起头:“……什么配得上您?” 傅绫罗微笑:“你再不去取艾丸,我要下嘴咬你了哦,你猜我是什么?” 宁音:“……”咬人不爱叫的,那不是狗吗? 宁音到底被逗得去了愁容,嘿嘿一笑,颠颠跑了。 待得宁音离开,傅绫罗又扫了眼愈发细密的春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沾染了细雨朦胧,眼神却并不迷茫。 撑腰?她从不信别人为她撑腰,从阿爹死在定江城外,她成了无家可归的浮萍,就再也无人为她撑腰了。 没关系,她不是没了夫君天就塌了的阿娘,靠自己,她也能重建一个家。 只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傅绫罗不再耽搁,端着药汤子疾行几步。 刚拐过长廊角落,她就看到,垂花门下立着个笑吟吟的颀长身影。
第2章 (微修) 来人身着藏蓝色束身长袍,抱着胳膊斜靠在廊子上,略显憨厚正气的古铜色脸庞上,挂着无声的大笑表情。 傅绫罗原本冷凝的眸底,生出点点惊喜熠彩。 她快走几步,笑着迎上前,“明阿兄,你回来啦?这次倒比上次巡边的时候短。” 南疆离定江郡还隔着几百里,离边南郡更近些,每次定江王巡边都要小半年。 今岁这才暮春就回来了,五年来傅绫罗还是头次见。 不过他们回来,傅绫罗总算是能稍微松口气。 来的是定江王身边铜甲卫的副首领卫明,也是定江王府的长史。 他和现任铜甲卫首领的弟弟卫喆,与曾经的铜甲卫首领傅翟亦师亦友,相当于没有拜师的徒弟,兄弟二人待傅绫罗比旁人都亲切些。 当初替傅绫罗收拾傅家二房的,就是卫明。 若得知卫明兄弟回来,起码傅家不敢吃相太难看,留给她去傅家族老那里走动的时间能多一点。 卫明笑吟吟道:“阿棠既觉得自己是小狼崽子,怎么还能由着傅家的人恶心你,也不想着给我传个信?” 咬人不会叫的,可不只是狗。 傅绫罗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实则从小时候走丢那次,果断借势收拾傅家的时候,就能看出,她掩藏在柔弱下的狼性。 他替傅绫罗解决傅家的烂摊子时,傅家为老不修的老两口他动不得,却守着老两口的面打断了傅二的腿。 那老两口每叫骂一句,他就折断傅二一根手指头,吓得傅家人连他将师母的嫁妆全数搬走,都没敢抗议。 这蛇打七寸的法子,全是傅绫罗在路上用尚且稚嫩的童声告诉他的,快速,好使,解气。 所以,他最清楚这个小女娘不动声色的锋利。 昨日回来后,卫明听底下人禀报,说傅家算计起了傅绫罗的亲事。 他心生戾气之余,有些不解,她不是会吃亏的人啊。 傅绫罗笑而不语,她自是像阿爹比像阿娘多,否则早就死在不知哪个角落里了。 卫明见她不愿多说,无奈隔空点点她额头,“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来,我看那傅二是骨头又痒了。” 傅绫罗这才开口,“明阿兄刚回来,事务繁忙,万不必为阿棠操心。” 她与卫明一起往里走,轻声解释,“立女户需得傅家族老支持,现在收拾他们,若打草惊蛇,祖父祖母急上头出什么昏招,反倒麻烦。” 碍于孝道,她不能明着忤逆祖父祖母,即便以势压人,传出去也要损了定江王府的颜面。 父亲留下的情分不多,总要用在刀刃上。 不如就让傅家先做一阵子美梦,等到女户的事情办妥,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气都得气死。 卫明看着傅绫罗欲言又止,有心想问问她,是否真的想好终身不嫁。 大睿律例,只要得到父族族老的同意,女子终生不嫁,死后将财产捐出三分之二给族中的话,是可以自立女户,守住父族家产的。 那得是傅家死绝了的情况,现下傅家二老还在,傅绫罗最多能保住母亲的嫁妆不被傅家所得。 师父可就这一个女儿,卫明实在不忍傅绫罗孤独终老。 傅绫罗只轻声换了话题,“明阿兄来后院寻祝阿孃有要紧事?得劳烦阿兄等等,我伺候祝阿孃喝完药,再请你进去可好?” 仆从傅绫罗能拦,卫明她不会拦。 想要稳妥地离开定江王府,府里真正牵扯到定江王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沾。 卫明看了眼傅绫罗端着的药汤,眉宇间升起愁色,“祝阿孃病的很严重?” 傅绫罗清浅笑道:“能起来身了,只是还咳嗽的厉害,不耽误说话。” 卫明苦笑,“王上震怒归来,在书房中谁都不见,茶饭不思,只有祝阿孃能劝几句,可祝阿孃病着……若我强请祝阿孃过去,王上得吃了我。” 他也是进了后院才知道此事。 傅绫罗垂眸不语,这是祝阿孃和卫明该操心的事情,她从不多问。 不过,王上又生气了?她心底微哂。 定江王纪忱江是大睿唯一一位分封了土地的异姓王,南地边境的定江郡和边南郡都是纪家封地。 纪家从大睿立朝起,世代为大睿守卫南疆,所以,南疆驻军又被称为纪家军。 如今京都连皇族封王都忌惮,只会更忌惮定江王。 具体的傅绫罗不清楚,但她在王府客居这五年,定江王几乎是一月一怒。 可她见过真正的定江王什么模样。 那个只小时候近距离接触过一次,至今回想起来都令她心底泛凉的男人,绝不是个喜形于色的勇莽武夫,就是不知做给谁看了。 以前,多是生气,大怒,这回巡边两个多月不在,改震怒了。 傅绫罗凉凉地寻思着,难不成是连过年前后不好发火的两个月也算上了? “算了,我随你进去探望阿孃。”卫明想了想,又开口道。 他本想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但碰上刚才傅绫罗几句话吓跑那小厮,卫明又生了其他主意,干脆跟傅绫罗一起去见祝阿孃。 他们一进西院,伺候的女婢们就听到动静,赶紧过来伺候她脱了云头锦履进屋。 卫明只在外厅等着。 “卫大来了?”傅绫罗刚进屋,还不等见到人,就听到沙哑却干脆的女声带着点虚弱从幔帐后传出来。 “是,来寻您说话。”傅绫罗轻声道,将药盘放在床头方凳上。 掀开的床幔后,背靠软垫坐着个略丰腴的中年女子。 虽上了年纪,却只眼角有点浅浅皱纹,仍是柔婉大气模样,即便有些憔悴,也丝毫不损颜色。 可她一旦抬起头,那双寒凛丹凤眸子,立刻就能让人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 祝阿孃不经意扫了眼那药碗,眉心起了褶皱,沉声吩咐,“请他进来。” 婢子刚要动,傅绫罗缓声开口,“且慢。” 她眸中漾着点无奈的笑,端起药碗递过去,声音不疾不徐送入祝阿孃耳中,“您先把药喝了,再请明阿兄进来。” 祝阿孃瞪她,语气不善,“我都说我已经好了,左不过是咳嗽几声,一个个都把我当泥捏的,我喝些润肺的甜汤也就是了,你端药汤子来,是咒我呢?!” 伺候的女婢已经低下头去,后院里没几个不怕祝阿孃的,尤其是现在她发脾气,更吓人。 寻常祝阿孃不发脾气,是懒得搭理,谁办错了事儿,直接从严处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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