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纪忱江瞪过来,卫明飞快转为正经:“军营里太跳脱的都已经处置,剩下的细作都在咱们掌控之中,随时可以……” 他在自己脖子上横着比了下。 “常祁文是三皇子的人,一向谨慎,没找到他跟南疆来往的证据。” 纪忱江并不意外,“三皇子只会在阴沟里算计,不会做这种被揭穿后大失颜面的事情,常祁文不足为虑。” 卫明微微蹙眉:“林子安倒有些复杂,他庶兄娶了廖家嫡女,他又娶了二皇子母家的女娘,但据查到的消息,回京述职时,他与大皇子也私下有往来。” “这是个老狐狸,且他连任九载边南郡郡守,对边南郡了解颇多,不好掌控。” 纪忱江面色冷淡,“岳者华能看得出他的底细,没道理暗卫看不透。” 卫明细思忖王上的话,心头一跳,“王上的意思是,林子安是圣上的人?” 岳者华是那老儿安排过来的,若他知道些什么的话,那林子安的立场就很好猜了。 纪忱江笑了笑,“八.九不离十,各封地就岑御史一事,逼京中逼得紧,圣人按下不发,心里定憋着火。 再加上造谣一事跟南疆有牵扯,圣人没办法直接给我没脸,若真打起来,你猜他会做什么?” 卫明直接往最恶心人的方面想:“要么不给辎重和军饷,让您掏空定江郡的储备粮,再派人暗中捣乱,煽风点火,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要么,令林子安跟南疆勾结,伙同岳者华,想方设法害您被俘,成为南地的笑柄。”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若战时出了纰漏,那老儿就能收回您王位,他不敢彻底惹怒纪家军,怕是还要图个仁德名声,另立车马大将军压着您,叫您在军中将功赎过。” 如今,圣人大抵也知定江王羽翼已丰,没法直接杀他,那是逼纪忱江理直气壮造反。 从皇庭出来的每一条密旨,不足以致命,却足够恶心人。 纪忱江倒没卫明那么如鲠在喉,“那就让他没心思算计,逼他杀我,等他反应过来,我们仗也打完了,就有功夫让京都乱起来。” 他直接吩咐:“肃清王府里的探子,隐藏‘孕信’,立两个封地来的夫人为侧妃。” 卫明心想,隐藏也没用啊,越藏越瞒不住,‘孕信’被京都得知,不管真假,圣人只会赐婚,或者让人毁掉侧妃的身孕,怎会想杀王上? 要杀那老儿早动手了。 纪忱江轻点扳指,凉凉道:“派京都里的钉子告诉圣人,王府里的虚虚实实,都是岳者华身为幕僚,为本王出主意。 岳家地位不凡,岳者华又才名在外,你觉得那老儿一气之下,还会留我?” 卫明知这法子不错,可他怀疑,“岳者华被称之为国士之才,他能到南地来,必做好了独善其身的准备,圣人能信吗?” 纪忱江幽幽道:“他会防我,却防不住女娘,其中的关键,是阿棠。” 图穷匕见,卫明呆滞当场。 他看着纪忱江毫不手软摁在自己伤口上,血渐渐渗出,面色却更加冷淡,心底微微发凉。 “王上……”一瞬间,卫明嗓子干得厉害。 傅家生出的小狼崽子若得知自己被算计,说不定会玉碎瓦全。 这又是闹将什么呢? 纪忱江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掉指尖血,冷嗬,“你以为岳者华会放过利用阿棠的机会?男人最了解男人,那臭虫看阿棠的眼神,我没挖掉他的招子已是心善。” “你信不信,只要岳者华有动作,阿棠必会反过来利用岳者华,只为了离开我,她就是这般心狠。” 卫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你应当知道,即便我死,也不会叫大睿好过。”纪忱江淡然道。 “若乱世起,我会安排好阿孃和阿棠的去处,那些杂碎不会放过跟王府有关系的任何人,只有听我的安排,她们才能活。” “阿棠不走,我自有别的法子引岳者华上钩,若她想走,我不会给她机会远走高飞,我也没那么心善。” 至于与傅绫罗打的赌? 呵,摩挲着手边一叠面容空白的避火册子,纪忱江面上是傅绫罗从未见过的偏执和狂妄。 阿棠不知,他纪长舟从不打会输的赌。
第37章 立秋前几日, 纪忱江带着众人回了定江郡。 在乔安喜气洋洋定亲这日,定江王府传出消息,来自豫州的刘夫人和幽州的莹夫人被立为侧妃。 定江郡给各地都发了帖子, 准备在中元节后,大办庆贺一番。 南地除了边境的定江王封地, 因五万大军格外受重视, 其次就属豫州最为强横, 封地的豫王素有贤王之称,幕僚无数。 幽州长期与北戎对抗, 兵强马壮, 兵马比南地还多。 幽州现任封王的老子,是当初与圣人争夺天下失败后, 被幽禁至死的怀王。 在老怀王死后, 殷氏宗族出面,小怀王经历一番苦难, 才得以继藩。 可以说,豫州和幽州,对皇庭而言, 是不次于定江王的威胁。 整个南地为定江王此举震动, 不管是为了探查消息还是送走消息, 各处都行动了起来,官道上来往的马匹都多了不少, 天天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墨麟阁后的偏房这边,却是难得的安静。 “娘子, 你跟王上是不是吵架了?”宁音叹了今日第三次气,端着绣活笸箩凑傅绫罗身边问。 傅绫罗随口应声:“为何这样问?” 她正仔细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张堪舆图, 图里画的是整个南地,包括临南郡和汝南郡在内,河流山川无一不精细,她从王上书房里偷偷借来的。 宁音掰着手指头数,“娘子,在边南郡的时候且不说,回来一路坐马车慢行,七.八日功夫,王上从没到咱们马车上来,路上也不与你说话。” “回到王府,墨麟阁和勤政轩没了近二十个仆从,问刘管事一问三不知,乔安也不肯说实话,卫长史也不告诉咱们缘故。” “这回来大半个月了,你不去书房,王上从不说叫你去前头伺候,还要立侧妃……也就不说了,侧妃大典的宴席,按道理该是你和卫长史一起操办,竟也不叫你沾手……” 宁音越说心下越惶然,她甚至怀疑,盯着她们的信鸽暗卫都不见了。 枉她特地避开娘子,提起娘子郁郁寡欢这事儿好几次,前头一点动静都无。 再加上如今府里有了侧妃,这可是要上族谱的,只比王妃地位低一点,怎么也比长御身份高。 宁音怀疑,娘子要么是失宠了,要么就是惹怒了王上。 王上故意冷着娘子,想让娘子服软。 她卷起傅绫罗看得起劲的堪舆图,急得跺脚,“现在天儿也不热了,娘子好歹去问问祝阿孃?总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傅绫罗看了一上午图,眼睛有些累,顺着宁音的动作闭目养神,笑问,“是不是去给祝阿孃送东西的时候,有人在你面前说不好听的了?” 宁音撇撇嘴,“太过分的倒也没有,只是笑话娘子,眼巴巴追在王上身边,连个夫人的名分都讨不来。” 说得跟娘子多稀罕当小妇一般。 傅绫罗眼神有些虚,被人说几句值当得什么呢,她真的不在乎。 于旁人看来她被冷落,可傅绫罗自己知自家事,王上一点都没冷落她。 回定江郡的路上,虽然王上没与她说话,每每眼神看过来,都恶狠狠的,活像要吃人。 她招架不住,一直躲在车里,话都不敢跟他讲一句。 回来王府后,傅绫罗不出去,是在研究往后要去哪里逍遥,这事儿自是不能说的。 而王上也确实暂且顾不上她,忙着……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书桌旁的画缸,里头插着半夜里突然出现在她床上的那副长卷。 里头一百零八式的花样,比她看过的避火册子还要过火,全是她和纪忱江的脸。 是王上的丹青,展开后,看得她差点没屁滚尿流,用自个儿的脸把画给烧了。 王上任她自在,不叫她去前头,她只有庆幸的,怎敢主动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她起身到窗口,打开窗户吹吹风,散散脸上的热度,也防着有人偷听。 她安抚宁音:“你也知道,莹夫人当是王上的暗卫,如今却成了幽州小怀王送来的人,那刘夫人咱也不知是何身份,侧妃一事只怕涉及家国大事,由明阿兄来张罗也是应当的。” “王上……忙,祝阿孃那里只怕也要盯紧后院,我不便过去打扰。我们只管伺候好了起居,别叫他们因为琐事劳神,也就够了。” 宁音撇撇嘴,“娘子这话骗旁人也就罢了,用得着骗我?即便不去前头,不打扰祝阿孃,外头的铺子您多久没去看了?也不能总呆在府里。” 宁音不是想劝傅绫罗服软,她捧在手心的女娘,才舍不得呢。 她是看不过娘子就这么默不作声,委屈自己。 傅绫罗被逗笑了,面上还是不甚在意,“好,那用过午膳,我们出府去看看。” 她不想出府太频繁,引起纪忱江注意,不过堪舆图看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跟杨媪碰个面了。 只是到了午后,主仆二人到了外门上,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铜甲卫抬刀拦住二人,“傅长御可有出府的手令?” 宁音脸色不大好看,“我们娘子是长御,不可以出王府吗?我怎不知王府有这个规矩。” 铜甲卫有些为难,但还是抬着佩刀,“傅长御见谅,这是卫长史的命令,没有他和王上的手令,所有人不得出府。” 宁音还想说什么,被傅绫罗压住,她垂眸笑了笑,“无妨,我们去找明阿兄要手令。” 结果,两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寻得卫明的身影。 又过了一日,卫明才到傅绫罗这边来,一进门就问:“阿棠非出府不可?” 傅绫罗正在抄佛经,闻言慢吞吞放下笔,笑望着卫明:“不许我出府,是怕我就此跑了?这是明阿兄的意思,还是王上的意思?” 卫明眼神闪了闪,无奈笑道:“你别多想,是我的意思。” “王上心疼你,特地令人清理了墨麟阁和勤政轩的探子,往后王府里也能安全些。” “至于侧妃嘛,只是做个样子,族谱都不会上,这等子事儿没得叫你做来堵心,才都由我张罗。王上说了,等到忙完这阵子,你想去哪儿都陪着你。” “最近各封地都有来使,临南郡和汝南郡的官员也会过来,郡城只怕不安生,你这般漂亮的女娘出去,万一有不长眼的,不是平白叫王上心疼?” 傅绫罗垂眸不语,心里有些荒谬的哂笑,难道她的情真意切,没有骗过王上? 不放心她外出,怕一个看不住就鸡飞蛋打,白画了那么多避.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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