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回京都的人需要五日,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他只要保证傅绫罗能顺利离开,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三日时间,足够他母亲和阿姊顺利离开。 他笑着举杯:“多谢傅娘子,我以茶代酒,敬娘子一路顺风。” 傅绫罗同样端杯:“多谢,告辞。” 她进门,本来也不是为了跟岳者华喝茶,喝完杯中茶,她便立刻起身。 谁知,等他们马车重新启程,出了城门后没多久,岳者华就带着阿钦,骑马赶上来了。 傅绫罗:“……”这人是听不懂告辞什么意思吗? 她心里略有些烦躁,掀开帘子,凉凉看着岳者华,“岳御史是怕我言而无信?” 岳者华深知面对小娘子,绝对得长嘴,立刻解释,“娘子别误会,我本来就打算出城,要避一避皇使。 娘子建议我不要到处乱走,观南索性与娘子一起去远山寺上香,不敢唐突娘子,我就在后面,保证不搅扰娘子清净。” 跟随的暗卫被阿钦暂时处理了,万一有意外发生,岳者华会替傅绫罗掩护,让她能顺利离开,好叫公私两全。 傅绫罗扯了扯唇角,他说的越好听,她越不信。 不过她大概也知道岳者华意图为何,互相成全的事儿,也无不可。 左右她身边有武婢和铜甲卫在,岳者华只要长了脑子,就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等到暗卫将消息传到纪忱江耳朵里,两个人离远山寺只有十几里路了。 * 合欢醉,沾了个醉字,并非为了押韵,而是要以酒相和,才能立时合欢。 傅绫罗和岳者华没碰酒,只喝了茶,饮下的也不是虎.狼之药,从道源茶楼到远山寺近两个时辰的功夫,都没什么太大反应。 快到远山寺时,傅绫罗才觉得头晕,身子发冷,体内却带着股子燥气。 她以为是要逃跑的不安,还有碰上岳者华的缘故,只靠在宁音身上闭目凝神。 可越靠近寺庙,她脑袋就越晕,里里外外都开始发烫。 宁音都慌了,“娘子,你这是着凉了吧?要不咱们直接去庄子上,找个大夫来瞧瞧?” 傅绫罗恹恹不想说话,只确实烧得难受,也没力气拜佛,“好,去别庄。” 远山寺就在落山,往后错一个山头,祝阿孃的别庄与王府的别庄只隔着半座山峰。 宁音赶紧掀开马车帘子吩咐阿彩改道,“快一些,娘子不舒服,你去附近庄子请个大夫来,给娘子瞧瞧。” 阿彩赶忙应下,扭头策马离开。 在后头跟着的岳者华也有反应,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体弱,吹了凉风身子不适,听闻傅绫罗也不适,面色突然苍白。 “阿钦!我们中计了!” 阿钦心下一惊,立刻警惕起来:“咋,咋就中计了?” 岳者华脸色难看勒住马,努力保持冷静闭目思索。 从早上接到探子的消息,到后来碰上傅绫罗,再到茶楼…… 过目不忘的本领,让这大半日发生的事儿,在岳者华脑海中,走马观花一样掠过。 探子不可能骗他,傅绫罗也不会以自身为饵,道源茶楼……他猛地睁开眼,差点从马上栽下去,脸色极为难看。 “那伙计不对,他认识我!” 当时他只想尽快见傅绫罗,现在回想起来,那伙计看到他,瞳孔微缩,立马低头,明显是紧张。 他体内突然起了阵阵邪火,岳者华紧咬牙关,第一次顾不上风度,恶狠狠骂了声艹。 “纪忱江!”他咬牙低骂。 只要一倒推,以岳者华的聪慧,立马就推算出许多问题。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不!他知道皇庭的算计,从来就没任那使节脱离过掌控。” 岳者华推己及人,能猜到纪忱江会怎么做。 定江郡监察御史府里应该有纪忱江的人。 也许定江王府的探子也在纪忱江意料之中,他对定江郡的掌控,比岳者华推算还要深。 甚至,岳者华强忍着体内翻涌的青潮,皱眉看向傅绫罗的马车,这个男人比他想的还要心狠。 不止要以牙还牙,还要借机教训逃跑的傅绫罗? 一石二鸟,真特娘是好算计! 他突然转身,抽出阿钦的刀,快速在自己大腿上划了一刀,用疼痛叫自己保持清醒。 “五公子!”阿钦都来不及拦。 岳者华冷着脸,面上露出属于世家子的峥嵘,低声吩咐:“阿钦!砍晕那几个铜甲卫,然后你立刻去驿站!” “找京都使节,就说我被定江王捉拿,让他以皇使身份来救我,混淆纪忱江视线,我就有办法给纪忱江下毒,让他带那女婢前来。” 他在转瞬之间,迅速分析清楚目前的形式。 既已无法让纪忱江中招,那就得将使节骗过来杀人灭口,他也可以就着春.毒,以自己的性命闹出动静。 只要能拖延到阿娘和阿姊平安。 他这辈子以岳家子的身份不能得自由,那就彻底抛却这身份,让岳者华‘死’掉。 虽然生死再不由他,但他想要的跟纪忱江大致相同,也不算是个坏结果。 阿钦不放心:“可若是定江王带人追上来……” “我心里有数,快!”岳者华又给了自己一刀,催促道。 在阿钦突然动手的瞬间,岳者华凭着剧烈疼痛得来的一丝清明,打马靠近傅绫罗的马车。 他知道时间不多,声音急促中添了几分冷然,“傅娘子,纪忱江给你我下了春.毒,若你还想走,就听我的! 你立刻带着人躲入水中,他不会伤你,春.毒可凭冷水消退,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傅绫罗也感觉出自己身体里陌生又熟悉的青潮,茶水她喝得比岳者华多,脑子已经晕眩得无法保持清醒。 莫名的,她并不怕纪忱江随时会来。 她努力压制着体内异样,死死咬着牙努力思考,“岳观南,我,我是被你,被你连累,你赶紧滚!” 无论如何,纪忱江不会杀她,但岳者华就不一定了。 可岳者华是世家子,还是京都御史,为了南地安危,他绝不能死。 岳者华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他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扭头看。 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就感觉自己胸口一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被从马上踹飞出去。 纪忱江怒不可遏:“岳者华,你找死!” “纪长舟!”傅绫罗听到阿钦的呼喊,死死掐着掌心低喊,“你冷静点,他不能死!” 纪忱江吹着冷风一路赶过来,心跳都要吓没了,实在冷静不下来,被风吹红了皮子的俊脸阴沉如阎罗。 他咬牙切齿:“这种时候,你还有功夫关心他?!” 原本他是没有杀岳者华的意思,叫岳者华活着比死了有用。 听到傅绫罗的话,他突然恨不能立刻剐了岳者华。 傅绫罗叫体内浪潮冲得说不出话来,生怕一张嘴,发出什么不雅的动静,眼前晕得几乎像是换了个世界,身上越来越热。 她哆嗦着取出簪子,想给自己一下,保持清醒再劝。 一直抱着她的宁音,吓得赶紧拦:“娘子!” 宁音的惊呼止住纪忱江的杀意,他黑着脸下马,登上马车,单手将傅绫罗拎出来,又一次策马,直接往别庄跑。 宁音也顾不得被这变故惊得手脚发软,爬下马车就赶紧招呼武婢,“快,带我追!” 阿彩带着大夫往别庄赶。 宁音与武婢在纪忱江后头追。 乔安在后头制住岳者华和阿钦,也不能打杀了朝廷命官,还要处理傅绫罗的马车,焦头烂额。 卫明带着府医和医女,一路快马加鞭。 不知何时,乌云压顶,闷雷声声,大雨无征兆地倾盆落下,茫茫雨幕遮住了这个午后的兵荒马乱。 傅绫罗吹了冷风,又被雨兜头浇了一身,反倒稍微能保持些清醒,咬着牙一路不敢吭声。 可等纪忱江将她放进温汤池里,傅绫罗被压下去的青潮又上来了。 她简直快将自己的嘴唇给咬烂了,努力克制不适,挣扎着往外爬。 纪忱江冷着脸在一旁制住她,惊怒难消,“你老实些!吹风淋雨,还中了药,你是打算直接折腾没了自己这条小命?” 傅绫罗顾不上纪忱江的怒,她只觉得纪忱江禁锢她的手微凉,摸着特别舒服。 九成九的汹涌浪潮,伴随着一点残存理智,让她迷蒙着狐狸眼儿,将脸放在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蹭来蹭去,带着哭腔卖乖。 “长舟,我难受,好难受……” 多少火气,也叫这又软又娇的声儿给磨没了。 纪忱江咬牙咽下脏话,由着傅绫罗跟菟丝花一样攀过来,比吃了合欢醉的狐狸还难受。 但他只紧攥着手,僵在池边,由着刻刀留下的伤口处,血一滴滴落在温泉池子里,氤氲出一朵朵血花。 若过去,他定会如傅绫罗所愿,甚至迫不及待。 可被祝阿孃点醒后,他对这小东西是又爱又恨,不想让她清醒了再后悔。 傅绫罗被体内越来越汹涌的感觉折磨得眼泪汪汪,偏这人却成了木头,她只能自食其力,生涩往木头上贴。 到底是被娇惯的,怎么也不得法,她眼泪比外头大雨还滂沱。 她记得,自己要跑,是为了活。 可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快被烧死了,滚烫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能胡乱扯着自己的衣裳。 纪忱江实在是顶不住傅绫罗的娇弱怜人,冷着脸憋着火替她纾解。 这小女娘倒好,舒服了哭,完了还哭,怎么都不肯休。 纪忱江也快被折磨死,佩刀凛然到几乎要炸掉,他甚至恍惚觉得,也许不用人给他下毒,也快重伤了。 好在很快,卫明匆匆带着府医和医女赶过来。 纪忱江以为合欢醉只是上好的春.药,世俗这中药并非只有交.合才能解,服用解毒的药,辅佐以针灸,也能解决。 卫明也知道这道理,才会带府医和医女过来。 可他们不知,合欢醉与普通的药不一样。 府医不敢随意施针,诊过脉后脸色不大好看,“王上,傅长御并非服用一般的药,这……更像是毒,只施针无法解,还得问问下毒的人。” 他禀报的功夫,傅绫罗已经吐了血,纪忱江黑着脸起身,抽出铜甲卫的刀就要出门。 “呜呜,别碰我……”傅绫罗已经没了理智,挥开宁音的手,哀哀哭着拦住了他的脚步。 卫明赶紧道:“我去,我去!” 岳者华也被乔安带到了别庄来,和阿钦一起被‘请’到了偏院。 他没傅绫罗那么好待遇,乔安能允许阿钦替他提几桶井水,就算是客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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