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清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他都邀了谁?” 兰桨一一念了名号来,不外乎是些在京中的宗室子弟,除了李梵清与方才提及的信阳公主,再有便是崔妃之子代王、秦王之子永安王、魏国长公主之女长康郡主等人。 听得代王名号时,裴素素虽极力克制,但她那如芒在背的神色可瞒不过李梵清。 李梵清听罢先才诸人名号,面上也闪过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可很快,她瞥见裴素素那副模样,也不由为之一笑,索性假作不知,对兰桨道:“知道了。你着人再带话去给临淄王,就说,既得了佳琴,高山流水,也得寻个知音人,让他给裴积玉也下封帖子。” 兰桨记了李梵清的说辞,趁着临淄王府传信人未走,还在外间吃茶,忙去将方才李梵清的话带到。 李梵清拂了拂裙摆,站起身来,裴素素以为她要离去,正要起身恭送,却见李梵清未有离意,反而在堂中踱步,打量着屋内陈设。 “不想去?”临淄王此番邀的都是皇家亲眷,裴素素本不在列,但王府也知裴素素如今客居晚庄,若李梵清前去赴宴,自然会携裴素素一道,便也“顺道”给裴素素下了帖子。 裴素素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她这些时日在晚庄与李梵清相处,也算是摸清了李梵清的脾性:李梵清本人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喜拐弯抹角。裴素素觉得,这种时候在李梵清面前亦无需装模作样,她本就怕见了代王后与他有纠缠,最好便是不要碰面,等崔妃与代王淡了心思就好。 李梵清转过身,对她道:“你平素也是个机灵人,在这件事上却是糊涂了。” 裴素素忙道:“请公主指点。” “我既邀了你在这晚庄小住,在外人看来,你便是入了我的眼……”李梵清忽觉自己话中微有歧义,但见裴素素听得认真,想来并未多想,李梵清便又继续道,“代王好男风之事外人所知不多,虽然我不知先前你与你母亲是从何处打听来的,但我是代王长姐,此事我定然是知晓的。崔妃若是个聪明人,定然能想到我会将此事告知于你。虽则你们裴府不敢与崔妃撕破脸面,可这脸面于我而言,却是最微末之物。” 简单来说,如今裴素素上头有李梵清镇着,崔妃若是知情识趣,自然不会再来打裴素素的主意。不过,李梵清还是将裴玦这一招棋也留作了后手。一来,万一崔妃豁得出去,想拼个鱼死网破,还有李梵清与裴玦这一关她过不得;二来,还因着李梵清与裴玦暗中查案事,二人之间这若有似无的暧昧乃是最好的掩饰,李梵清自然也乐得众人误会。 裴素素似懂非懂地听着,李梵清继续道:“不过,很多时候也不至于要闹得那般难堪。” 裴素素还想听李梵清继续解释,可李梵清却缄口不言,裴素素心间默然,倒也不再追问,也默认了赴宴事。 李梵清离开种云馆时,兰桨又来禀,说她已然将话带到。 “这两日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长康郡主那边有没有携沈大娘子同去的意思。”方才李梵清问话时,裴素素说过,沈宁在闺中无甚密友,唯与长康郡主交好。 兰桨道:“方才已问过了,沈大娘子近来亦在长康郡主府上作客,王府那边亦是下了帖子的。” 不想竟有这样巧的事情,倒也算是省了李梵清的功夫。 只是不知为何,李梵清还未见过沈宁,却不大喜欢此人。李梵清想道,或许是因为沈宁与长康郡主交好,而李梵清一向不喜欢长康郡主;也或许是因为她如今怀疑沈靖,连带着看他女儿亦不大顺眼罢。 李梵清告诫自己,自己身为大燕公主,万不可做那小肚鸡肠之人,切不可恨屋及乌。 鸟雀呼晴,天明如洗。 已过谷雨,眼见春日将去,长安丽人花衫渐薄,上襦一坦,露出胸前一片雪色,直教人浮想联翩。 李梵清却是例外。 浅缃色暗缠枝莲纹的上襦本将李梵清肤色衬得如檐上月色、秋日初霜,若换了旁的女子,定是要一展芳华,可李梵清却偏偏将此等颜色隐在了橙红丝帛之下,似乎并不想以此博得他人目光留驻。 裴玦今日姗姗来迟,他见到李梵清时,她正在小镜湖畔,身旁陪着裴素素与兰桨、桂舟,正与几个他不识得的女眷说笑。 说是说笑,裴玦瞧见,旁人笑得厉害,可她却并未有笑意。 李梵清走在最前,行路时,她红绿间色裙旋如莲花与叶般妖娆,面上却神色端庄。更加上她胸前被披帛围了个严实,与她身旁之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裴玦想,若是此刻李梵清双手合十,指间再捻上一串佛珠,当真同他在陇西石窟里见过的供养人壁画别无二致。 李梵清在他心间,曾经一度是宝相庄严,几近神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人物。 他从前在陇西时也当真有过这样的念头。若有朝一日,他有此契机,他也想将李梵清绘在那石壁之上,彼时不为私念,只为她千秋万代后依然昳丽鲜活。 不过如今他却不这般想了——那只是冷冰冰的壁画,本就是死物,随着露往霜来,千秋万代后只会被经年的风沙残蚀,哪里会昳丽鲜活。 他如今更明白,也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不过眼前人罢了。 裴玦含着笑意遥望着李梵清时,却不知何时,她顾盼之间正与他目光相对,瞧着是含情凝睇,脉脉温情。 李梵清与裴玦的四目相对并非巧合,她自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裴玦。 裴玦这人长身玉立,乃是茂林修竹、芝兰玉树般的谦谦君子,行到何处都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她想不注意他都难。 今日裴玦穿着银灰色回纹袍,革带束腰,玉冠束发,浅淡的颜色愈发衬得他那人逸然尘外,仿佛要乘云而去,羽化登仙。 李梵清默想道,人说人靠衣装,可今日她却第一次觉得,能把这样简单的样式、素净的颜色穿得如此出彩的,除了裴玦应也无第二人了罢。 原来,衣有时也靠人装。
第11章 风情 李梵清侧过脸,与裴素素耳语交代,让她跟着临淄王妃朱氏,自己有些私事要处理。 裴素素颔首,并不拆穿。 她就在李梵清身旁,当然不会错过她与裴玦的四目相接,眉目传情。 只是眼下裴素素打量起眼前的沈宁来,眼神里不由多了三分同情。 她先前也并非刻意对李梵清隐瞒,她与沈宁先前确实未有太多交集,就算是同赴一场宴会,她与沈宁也未玩在一块,乃是当真不大记得沈宁的模样。 不过,在裴素素看来,李梵清的担心当真太过多余。 坊间夸赞承平公主乃是长安第一美人,从不是阿谀之词。若李梵清都担不起这个称号,端看这满长安城里,又有哪家女儿敢自夸第一? 裴素素想,只可怜了沈宁,论身世样貌,本就无一比得上承平公主,偏生与公主一样,都恋慕上了她阿兄。更可怜的是,眼下看上去,她阿兄眼里似乎也只有公主,并容不下其他女子。 李梵清与裴素素别后,与裴玦遥遥对了个眼色,便袅袅娜娜朝湖边水榭而去。 曲径通幽,满径花木扶疏,李梵清步行于绿杨阴里,仿佛浓绿中开出的一朵牡丹。 虽则二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临淄王府,甚至上回李梵清还在这水榭里坐了一个下午,但李梵清却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这水榭还挂了块写着“沉香”的匾额。 “四壁藕花八面柳,一镜春水半香洲。”李梵清吟着楹联,不觉点头,又瞥见署名是李洮本人,感叹她这侄儿当真是个风雅人物,也难为他这几次三番奔前忙后的应酬了。 “公主似乎并不加遮掩。”裴玦不知何时到了李梵清身后。 他二人俱是这宴席上的焦点,眼下二人一道“失踪”,再加上近来京中隐隐约约的传闻,今次宴会之后只怕会坐实裴玦乃承平公主裙下之臣之事。 李梵清丹唇轻启,起了些作怪心思,佯有悔意道:“呀,本宫浪荡惯了,倒是忘了裴二郎乃是不染纤尘的高洁之人。” 李梵清当然是知晓分寸的,她若当真不加遮掩,如今便与裴玦二人大喇喇坐在水榭里了,何苦在这树下喂蚊子。 裴玦素知她心性,并未理她玩笑话,径自说道:“今日临淄王妃也邀了沈大,你若是想打听什么,直截问她就是,不必从素素口中问话。” 李梵清也正色道:“你妹妹只当我是爱慕于你,要插手你与沈大的亲事,可是半个字都不敢透漏于我。” “嗯,那你今日从沈大口中可问出什么了?” 却不想李梵清轻嗤道:“本也未打算问出什么。她一闺阁女儿,虽出身武将之家,却弱不禁风的,听人说是有先天不足之症,想来她家中也不会对她讲朝局事。我便也不做指望了。” 她本就是假意关怀沈宁的情况,以作对裴玦的爱慕之态,从未想过能从沈宁身上打听出什么来。如今李梵清将裴素素也诳得信了她□□分,相信外人更不会疑心她与裴玦私下真实行径。 “不过……”李梵清顿了顿。 “不过什么?” 李梵清回想了一番沈宁方才的神情,心觉有趣,对裴玦道:“她好似有些怕我。” 裴玦道:“天家威仪,沈大先前从未见过你凤驾,有些怕亦是常事。” 李梵清摇头,笑道:“旁人见我也时有惧色,可却不似她那般。虽是惧怕,却又总偷偷打量,打量之余,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裴玦抿着唇,他心如明镜,却仍装作不知,问道:“那她是为何?” 李梵清打趣他道:“那当要问裴二郎了,不知何时惹了桩女儿情债来。” 裴玦撇清道:“我都未见过她。” “也不须见过。从前你与子逊在长安名声何其响亮,只怕爱慕你们的女子能从丹凤门排到玄武门罢。” 裴玦默不作声,只着意看李梵清神色,见她提及虞让时容色未改,裴玦自己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仿佛听说,今日永安王也在。”裴玦寻了个旁的话题。 李梵清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在倒是在的。”说罢,李梵清不觉紧了紧胸前披帛。 李梵清本以为自己的举动几不可察,却不想这些一一落入了裴玦眼中。 裴玦本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得李梵清催促道:“我自有办法从永安王口中问话。倒是你,今日你可是主角,他们若寻不见你,回头该起疑心了。” 裴玦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也只得听李梵清安排离开。 李梵清轻唤了两声兰桨,不远处,兰桨快步而来,听得李梵清吩咐道:“可有盯着永安王?” “公主才来时,永安王便着人递了话。” 李梵清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狠道:“想见本宫?想见让他自己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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