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不停作揖鞠躬:“大将军,这属实是个误会,这两年时节不好,粮食也欠收,我们是真的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请将军再宽限则个。” 耶律鸫又见群臣中有一人紧紧裹着红色外衫,估计他就是赵殊,目光落在他身上,将赵殊看得毛骨悚然冷汗淋漓,方才继续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可以拿女人,拿女人赔给您!”王寿知道耶律鸫好女色,忙如此说。 王寿见耶律鸫的眼神一直在看跪在后面那些宫中美人,揣摩他心思:“平民女子可抵一二十两,贵族女子可抵扣百两,宗室女可抵千两……大将军觉得如何?” 耶律鸫道:“那你去列单子给我,将汴京所有贵戚全都列上,看看能不能折抵完。” 王寿如何敢拒绝,低贱乞求:“若是抵扣完赔款,大将军可否退兵?”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都暗笑他天真,却又是每个人正在心下祈祷的“祖宗保佑”。 耶律鸫不理他,拿了汴京府给的名录,就叫辽兵清点人数。 天将明时,耶律鸫又让王寿宣读大辽皇帝耶律璇的圣旨,废赵殊大昱皇帝之位,将皇室诸人分两路监押北行至辽国。 临潢府距离汴京极远,故此圣意,是在出征时,便给了耶律鸫的。 废了赵殊,耶律鸫满皇宫搜刮奇珍异宝、文籍舆图、宝器法物,将要北行的人统统关押到了空旷些的奉先殿。 赵殊一至奉先殿,如遭雷劈,莫说放着石鼓等传世宝物的后殿,便是前殿都已被辽人洗劫一空。他们竟连先祖皇帝牌位上的镶金纹饰都挖走了,牌位也被堆成小山状,似是留着一把火烧光的。 “那……” 赵殊见耶律鸫叫人将石鼓上的金子凿走,万分心痛。 耶律鸫见他有意见,叫人将他上衣扒了,又将他双手缚在背后。 赵殊呆呆坐了会,环顾四周,后一排俱是后宫的嫔妃,往日衣香鬓影的美人们此时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以帕拭面,一看便知其遭遇。 周皇后被俘时,往腰间塞了一块金锞子,打算用来吞金自杀,故还算平静。 可未至辰时,奉先殿又丢进来一披发女子,周皇后回头去看来人是谁,瞬时尖叫出声。 刚刚赵淑和被丢进来时,她只不过看了眼;李献被抓来,她不见女儿一起,还庆幸月娘定是与周沉离开汴京了……可眼前这个只着单衣,全身血污,连绣鞋都丢了一只的疯妇,不是赵月娘又是谁? 周皇后大惊失色,忙将女儿揽到自己身边:“你怎么也……周二郎他没去找你吗?” 赵月娘被人推着走了许久的路,裹脚布满是尘土,与血痕混在一处。她呆滞地看着周皇后,行迹疯癫,却连叫都不敢。 周皇后眼泪婆娑,也不敢哭出声音,责问道,“你怎么不跟他走啊!” “母后……”赵月娘似认出她来,又扯着她的袖子撒娇,“脚疼,月娘脚疼……” 周皇后若遭雷劈,喉间滚着这世间最难品的辛酸,忍不住伏地哭嚎。 似是这哭声太过凄厉,引得很多宗亲也一道跟着哭了起来。 因着起了动静,引得耶律鸫过来查看,他已对疯妇一般的赵月娘无了兴趣,又从后妃里扯出一个嫦娥娘子。 赵淑和在赵月娘身侧不远,一见耶律鸫便抖若筛糠,靠着她的是晋康郡王赵骞的女儿赵柳柳,两个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到大殿之下。 大殿里很快响起女人的惨叫声,伴着满殿的低声抽泣,耶律鸫的笑声刺耳,耳光一个接一个扇到月里嫦娥脸上。 赵淑和咬着自己的手,赵柳柳狠咬唇瓣,捂着妹妹赵絮絮的嘴不叫她出声。 殿内哭声渐止,外面似是起了风,呼呼而过。赵殊终是抬起了头,却又无可落目之处。 耶律鸫临走时,又挑了平原郡王赵参的女儿赵楚玉。赵楚玉泪眼婆娑地看向自己父母,赵参往日最宠爱此女,此时也只能别过脸说了句,“你听话些吧。” 汴京女子,除了缠足,还好柳腰玉骨,清瘦肌肤出自欧阳修的《玉楼春》,“清瘦肌肤冰雪妒。”,有弱不禁风之态,以期男子保护。故而耶律鸫扛走赵楚玉,比抗走一只羊还容易。 等他走了,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不敢出声,怕再将耶律鸫引来。 赵柳柳本是冬月要成亲的,在赵淑和耳边悄声细语:“你发现了没?多珞与潆潆不在,不过那边还有一块我看不清,是不是在那里?” 赵淑和声音也压得细低:“没抓到呢,你想多珞那般容貌,若被辽人抓了,动静怕是也不小。” “宫里这般大,她们许是躲起来了。” 赵淑和刚刚听到了周皇后的话,与她道:“皇后娘娘刚刚提到周家二郎,估计是宫里早得了信,叫周二郎带着出宫去了。赵月娘没走,才有此问。” “真好啊。”赵柳柳羡慕,又伸手揽着受了惊吓的赵絮絮,“我们当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赵淑和也在暗中数人,濮王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奉先殿。
第八十九章 割舍 周崇礼临进宫前,遣周庸去与周老夫人处,交代辽兵攻打汴京之事。 周庸在荣禧堂外等了片刻,周老夫人披衣来见他,“出何事了?” “老夫人,辽人怕是要攻入汴京城了。”周庸道,“老爷的意思,是叫您拿个主意。” 周老夫人皱眉:“不是说要议和么?怎么就打进来了?辽人已经进城了吗?” “没有。”王庸道,“辽人还未进酸枣门,正在整军休息。” 周老夫人当机立断:“你叫上府里得力的小厮,套三辆马车,我们即刻就走。” “老夫人是要在此时离开汴京?” “眼下走朱雀门向南行,或可从宣化门离开汴京。”周老夫人道,“若是不走,叫府里女眷留下等着自缢么?” 周老太太说完,又遣院子里人去各院,叫内眷即刻来此。 家中男子另说,两房的女眷与周妤,都得一道离开。 听闻荣禧堂有急事,众人都匆匆赶来。 周老夫人将辽人入汴京城的事说了,周夫人问:“母亲,我们何时启程?” “我已叫人套了车,即刻就走。” “可……”周夫人惦记收拾些细软,上前劝道,“母亲,便是要逃出去,也得带些盘缠行李吧?” 周二夫人也不愿意,她指着许氏道:“母亲,衍哥媳妇快生了,若是路上有个万一……” 梅娘也小声道:“祖母,眼下若要走,也得带些……” 许是心下焦急,又见家中女眷如此,周老夫人觉得心累至极。若真许她们回去收拾东西,怕是天亮也不一定能收拾完。 这些年汴京崇尚缠足,周老夫人原觉得,女子爱美,也无可厚非。可今日来看,缠足一事,最大的害处不在身体上,而是让她们都不敢去想,离开内院一事了。 赵玉屏本已歇下,此时被荣禧堂的下人请来,衣裳外罩了件披风,她将一脸茫然的周妤牵到自己身边,才开口道:“既是父亲报的信,那必是最快的消息。旁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出城,说不得可以躲过此劫。” 周老夫人闻言,面色稍霁,训斥周夫人、周二夫人:“玉屏小小年纪,就比你们想得要长远些……你们若是想留下收拾细软,我也不拦着,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周夫人忙道,“是儿媳错了,母亲可不要丢下我。” 周二夫人哪敢再说什么,她的二儿媳刘氏忙上前扶着婆母,跟在周老夫人身后。 周老夫人年纪虽大,但腿脚还算利索。赵玉屏牵着周妤,蒲梅娘忍着疼扶着周夫人,也还跟得上。可二房的周二夫人,许氏与周郴新进门的妻子刘氏,连绣鞋都是软底的,如何能走得动。 尤其是周二夫人,一双二寸小足,行走极难,往日俱是扶婢而行。此时被刘氏扶着,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母亲……等等我们呀……” 周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一闪而过,想要抛下她的念头,心软又作罢了。 她看了看二房女眷,对周夫人道,“以后家里的女子,一律不许缠足。” 梅娘闻言,有些不安地将脚尖缩到裙子里了。 自周妤能说话,且不似有呆症。周夫人就还想给她缠足,又与擅缠足的妇人打听,她这般大的孩子还能不能再缠。周夫人见老夫人说得严肃认真,虽有不愿,也只能应了是。 周府女眷们分别上了三辆马车,行过两条街。街道上十分混乱,南边唯一能出城处,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都夺命一般地你推我搡。周家的马车过不去,又不能真与这些人去挤。 好些官宦人家逃难的女人孩子都被推搡至一边,被踩踏者更惨……赵玉屏不忍看,叫跟车的小厮将那几个被推搡的女子拉到一侧,莫叫她们摔倒再被踩踏。这段剧情出自清末的一偏劝戒缠足文,是该文作者真实经历。晚清战乱后,许多人写这类文。作者回忆逃难,小脚妇女走远路非常困难,逃难时踩踏非常严重。战争逃难时,母亲妻女因为小脚,无法跟上大部队……所以被扔掉了,节妇会选择自杀来减轻家庭负担。《扬州十日记》也有类似记载。 好在周庸为人妥当,眼看不好出城,将周家的女眷运到了城防的兵需处,交到周季这里。 周季正忙得不可开交,见祖母一行人来此也是意外,忙去见赵玉屏。赵玉屏正与周妤说话,营里的烛光打在她脸上,昏昏暗暗的,他却觉得此处明亮如斯。 周妤一向更喜欢周季,见他来了,欢欣地摇了摇手。 周季半蹲下身,“阿妤莫怕,哥哥在呢。” 周季觉得把周家的女眷安顿在军营里不合适,若与辽人开战,这里更危险。 可眼下汴京乱得很,也无别地可去。 周老夫人也在思量此事,与周季商议:“你安排些人,护送我们出城去。” “城外也乱。”周季不同意,“辽军来时便去烧了沈家的庄子,眼下也不知如何。” 周老夫人略一沉吟:“辽军进了城,哪还能看得上附近的村庄?我们先去周家族亲那里,等城里安定了,再回来。” 周季想了想,觉得可行,便安排了十来个兵丁,护送周家女眷出城去。 一行人临走前,赵玉屏回头看了看周季,周季也在看她。两个人的视线直直撞到一处,赵玉屏便与他道:“你在城里小心些。” 周季点头如捣蒜。 赵玉屏见他如此,好奇自己若说些别的,他是不是也这般傻傻点头?又小声与他约定:“等汴京安定了,你来接我吧……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呢。” 周季果然又连着点了好几下脑袋。 赵玉屏笑他傻里傻气,“那就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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