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乱,人都活得艰难,父母也不能庇佑孩子一世,”沈若筠道,“还是多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好。” 沈若筠与她们说了会话,又去看测量炮壁厚度组测量情况。她见她们登记数据,总写得十分长,便想教她们陆蕴发明的一套简易数字。 她叫早园回去取了炭笔来,给这些女子培训简易数字的用法,又让她们练习一二。 其中有个叫林箬的女子,学得极快,算账也厉害。沈若筠是自小就学,往日算账也多,才有如此速度。可林箬初学,就算得又准又快。 “你以前学过算账?” “以前在家时,便喜欢玩算盘。”林箬不好意思,“在苏娘子面前卖弄了。” “这算什么卖弄,叫你做这个才是屈才了。” 沈若筠细细问了她籍贯,竟是濮王妃林氏族中的女孩子。 “你与林君一道工作吧。”沈若筠道,“他那处管着庄子里开支、石脂开采、运输开支……算了账总要有人帮他核对。” 林君道:“小姐不如留在自己身边?” “我往日多是挑着看,又不怎么算,不必她帮我核账。” “可……” “只是叫你们一处工作,你不好意思什么。”沈若筠打趣他,“她算数厉害,有她与你一起,你便不必反复核对了,能省好些精力……你年纪不大,额间那道折痕越发重了。” 林君故作委屈,“小姐这是嫌我长得老?” 沈若筠笑道:“哪有,我们林管家一直都英俊得很,满冀北也找不出几个比你俊的。” 众女都笑了。 沈若筠授了半日课,回去自己住的葳蕤院。 沈蓟抱了一只菡毓做的布囔囔在玩,见她来了,忙放到一旁,伸手索抱。 “又要抱呀。”沈若筠笑着抱起女儿,“我瞧你一个人呆着也不闷,怎么偏我来了,就这么缠人……” 她话到此,忽有些哽住不能言,自己小时候见到祖母和长姐也是这般,喜欢黏着她们。 那时她们不得归,沈若筠很想她们,却又不能在家信里倾诉思念。她在家信里写过许多零碎小事,比如在女学里与玉屏如何叫孔先生出了糗,陆蕴也教她学《六韬》了……她会一日日期盼着长大,然后也去冀北,与她们在一处。 祖母,长姐,我在冀北了…… 小沈蓟不知道娘为什么哭了,沈若筠擦了眼泪,摸了摸她额发,又去研究真定府事了。 自大名府被夔州军攻下,耶律璇便派了皇三子耶律肻至真定府,打算伺机夺回大名府。 沈若筠得到此消息,便在想要如何活捉耶律肻了。 王世勋收拾完大名府,又遣王赓来送信。沈若筠展开一看,信上写王珩生辰将至,接她与沈蓟去大名府一聚。 沈若筠猜测他是要与自己商议真定府事,便带着女儿,一道去了大名府。 大名府离青州很近,半日便至。城里已不见之前被辽人占领时的乱态,因着夔州大军在此驻扎,不少百姓陆续搬回,显得井井有条。 王世勋带王珩在大名府府衙住着,王珩一听沈若筠与沈蓟来了,十分雀跃,忙跑来迎接,“小姑姑,妹妹。” 沈若筠还没说话,沈蓟就咿呀地应了。沈若筠笑着叫不秋将她放下来,王珩见沈蓟会走路了,忙过来牵着她。 “听说是你生辰,给你备了这个。”沈若筠拿了一玉制的弹弓送他,“不能拿来打人。” 王珩欢喜地接过,又与她道谢,牵着沈蓟往后院去,“好久不见你,留给你的糕饼都坏了。” 王世勋听得皱眉,“可不许拿坏的给妹妹吃。” “父王,我又不傻。” 王珩说完,见王世勋面色不善,忙溜之大吉。 沈若筠叫不秋与菡毓跟着,由着孩子们自己去玩了。 王世勋请她去书房议事:“真定府之事,你有何想法?” 沈若筠猜测王世勋迟迟未动真定府,除了对耶律肻也有些想法,应该还有些别的事。 “南边朝廷……有什么动向么?” “许是两位帝姬在辽人手上,南边想议和。” “拿你的战功,与辽人议和?”沈若筠觉得讽刺,“《汴京录》改名《开封府状》,刊印四次了,都不能叫这些人有些血性么?” “不用管他们。”王世勋不以为意,“夔州军不食朝廷俸,不用在意他们是何想法。” “与辽议和,实乃昏招。”沈若筠道,“以战止战,以伐止伐,这个道理就算天下人都不懂,耶律璇也懂……所以他根本就不会信以和为贵这一套,缔结的合约也就是废纸一张。我们和南边朝廷,都想叫辽还人,但这不是议和,是要活捉了他们的将帅皇亲,叫耶律璇拿人来换。” 王世勋点头:“所以此次攻打真定府,最好是能活捉耶律肻。” “我知他来,都觉得这乃天赐良机。” 两个人默契一笑,王世勋铺开真定府辇图,与她商议军事。 “我瞧辽人好似没有之前的气焰了,越来越像大昱人了。”沈若筠奇道,“之前几队人马,敢从西京一路南下至汴京城……当下在自己家门口,却都不敢主动来战了。” 王世勋猜测原因,“一是忌惮远射炮威力;二是辽人从汴京城搜刮走了大量的财富,醉生梦死的日子过多了,便惜命许多。” “耶律肻不会也惜命吧?” “耶律肻的母亲身份低,只能富贵险中求。”大战在即,王世勋也调查过此人,“不过耶律璇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一直带在身边教导。耶律璇好战,耶律肻处处模仿他,不会逃的。” “帝王之家,宠爱如过眼烟云。耶律璇的二皇子在汴京立下大功,故而扶持他来与之争斗,对自己有利罢了。”沈若筠思考片刻,“若将他困在真定府,你猜他会不会弃城而逃?” “你要杀人诛心?”王世勋问她,“可若耶律肻不战弃城而逃,耶律璇如何肯拿人换他?” “弃城而逃,也可以替他包装成死守被俘嘛。大昱人对于辽人来说轻若蝼蚁,若是耶律璇不肯以大昱人换辽人,辽国的贵胄大臣不会同意的。 若能叫耶律肻弃城,咱们不损兵折将,就能收复真定府,求之不得。 ” 沈若筠想着如何叫耶律肻弃城,见王世勋看着自己,以为他这是不愿,劝他道:“就算给耶律肻造势,说他与夔州军苦战被俘,也不亏什么呀。” 王世勋笑意愈深,“是,咱们不亏。”
第一百零一章 诱敌 真定府城内,因夔州军切断来往城里的官道,在真定府城外形成合围之势。耶律肻顿生坐守穷城,端以待毙之感。 因有不少辽军是从大名府溃逃至此,故真定府的守军都知道夔州军的大炮厉害,所向披靡。城内守兵忌惮夔州军火器,更无应战之心。 耶律肻在真定府校场点兵时,就见军中风气萎靡,许多人只顾饮酒玩乐,且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耶律肻怒不可遏,想要抓几个典型军法处置,却听城外传来一声巨响。 “夔州军打来了!打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一群醉酒士兵慌作一团,顿时丑态百出。 耶律肻看到此情景,心下也打起鼓来。大名府抵挡不住夔州军大炮进攻,真定府不过比大名府城池高些,就能守得住吗?他可不想战死在此地,若他战死,连妻子都会被兄弟瓜分。 耶律肻在心里埋怨耶律璇为何要将他派到此处,比起立功,还是保命要紧。 城外的炮声又响两日,耶律肻越思越觉得死在此地很不划算。耶律璇这段时日身体不好,他不在临潢府,便是战功显著,可若是耶律璇突然去世,叫两个哥哥捡了便宜,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耶律肻不甘心,偏上京传来手谕,叫他与夔州大军在此一战。耶律璇认为真定府易守难攻,若能重创夔州军,于辽大有裨益。 耶律肻拿着信反而更加犹豫,他拿什么去重创夔州军呢?夔州军这几日在城外驻扎,日复一日地修建永固工事,碉堡战渠,又有攻城大炮,一旦开战,必是势如破竹,真定府能守几日呢? 他愁得食难下咽,又将真定府的汉人官员都叫了来,与他们商议真定府被困之事。 当年辽兵要屠此处,便是这些汉人官员献城,也算有几分见识。 真定府的府尹李商与参事许织交换了眼神,许织上前,给耶律肻出主意:“三大王不如与琅琊王谈谈条件?看看他想要什么?与他协议,叫他先别攻打真定府。我猜夔州军也不愿攻打真定府,他们驻扎在此都有月余了,却迟迟未攻,不正是有和谈之意吗?” 耶律肻一想也是,却又十分犹豫,“若是叫父王或者上京的人知道了……” 许织道:“当然不能叫三大王的人亲自去见,我看夔州军就在城外,派个来使去问问,也不算什么大事。” 耶律肻这才同意,又命许织前去:“你是汉人,不如就你去吧。” 王世勋连着五日给真定府放炮,倒不是为了吓唬耶律肻,而是给沈若筠提供试验数据。沈若筠觉得这一批远射炮的威力还是不及她的预期,想着如何调整射程。 “已经很不错了。” “若要打到上京,打到临潢府……夔州军的兵力还远远不够。”沈若筠道,“既如此,就还要提升火器威力。” “兵力的事,我来操心。” “好。”沈若筠点头,“这几日可以再帮我测测手雷么?我疑心火药配方还是不对。” “行。”王世勋怕她太过忧虑,与她分析道,“如大名府这般攻城,一路北上……辽人必会军心溃散,一败涂地。” “没了斗志是一回事,若是借此在之前掠来的人身上泄愤就不好了。”沈若筠想着玉屏,面露忧色。濮王登基,也不知道辽人会不会报复他的两个女儿。 两个人说着话,忽见王赓来报,说是真定府遣了来使,问他们要不要见。 “来使是辽人?” “不是,是汉人。” 沈若筠与王世勋对视一眼,王世勋道:“搜过身引去偏帐吧。” 王赓领命去了,沈若筠啧啧称赞:“这些人倒是心思活络。” “是你猜得对,耶律肻不甘心替旁人铺路。”王世勋道,“这就按捺不住了。”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辽人没有火器,打起仗来士气只会节节败退。主将一旦动摇,军心必难稳固。”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出自《三国志·卷三十九·蜀书九》。”王世勋十分赞同,“说来我以前就很佩服怀化将军,苦守冀北,险境为战。冀北军以血肉之躯阻挡辽人南下的铁蹄这般久……可见将军意志,何其坚定。” 沈若筠往日很少听到旁人这般称赞姐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王世勋见她沉默,估计是自己的话叫她想起将军和亲之事,忙与她道歉,“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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