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苏娘子……你们要如何才肯救和安郡姬?” 周季以头磕地,还有响声。他先求了王世勋又去求沈若筠,沈若筠小声叹气,示意王赓将人扶起。 赵铖也上前,拱手拜两人。 沈若筠不便与周季谈事,但是可以与赵铖说,“此处人多,去里面谈吧。” 王世勋做了个请的手势,叫他一道去内厅,赵铖哪有不愿的。 周沉也欲跟随,若非怕他认出沈若筠,王世勋真想揍他一顿替沈若筠出气,冷着脸拦他:“周都督,非请勿入。” 周沉出神地看着苏明琅的背影,觉得自己今日的癔症比往日更严重些,总觉得又见到她了。 辽兵去沈家庄子那日是八月十六,是他生辰后一日。他一个人去了粮店,在那个院子里,静默坐了许久,想她在月下与自己说话,抬头说不拜月时的恬静神情。 他之所以分外怀念那年生辰,是因为将两个人的过去翻来覆去地回想,竟无多少可以拿来回忆的片段。他想起自己对她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觉无地自容。 在隐园强要她那一次,他见她眸中满是恨意,便已知道再难挽回……可他又想,她若是恨自己也是好的,总好过一点也不在乎。 他搞砸了和她相关的一切,却总在暗自期待。他觉得自己不比陆蕴差,只要将心捧给她,她迟早会喜欢自己吧?她向来不是个狠心的人,就如她虽恨自己,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一日日长大,与她血脉相连,也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自己? 周沉替她与孩子立了衣冠冢,也是自己百年后的归所,到时也能一家三口团聚了。 …… 王世勋嘱咐王赓,“他若过来,不必客气。” 周沉听见他说话,这才回神,拱手给王世勋行礼,“我想见一见苏娘子,还请王爷替我……” “她不见你。”王世勋打断他,“想来你已经打听过她了,她是苏大人的女儿,与沈家二小姐是表亲,她不找你麻烦便罢了,如何会愿意助你?” “我领着冀北军,也算……” “算什么?”王世勋懒得与他废话,“在我看来,你与杀人凶手无异。” 后院厢房,沈若筠见王世勋回来,小声问:“他走了吗?” 王世勋低声道:“他没认出你,只是想求你相助。” “我猜也是如此。”沈若筠点头,“走了便是,不提他了。” 两个人眼神交流一番,王世勋问坐立难安的赵铖,“你来此时,今上是如何交代你的?” “我家事也不瞒你们,”赵铖叹气,“父皇遣我来此,就是想接两个姊妹家去。我们离京时,她们都已经嫁了人,故未与我们一起离开。自知道她们被俘,我母后每日都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父王迟迟不肯登基,也是担心若是自己登基,她们在辽国处境会更为艰难。” 赵铖提起旧事,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王爷若能叫辽人同意将她们送回,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沈若筠想了想濮王夫妻为人,觉得赵铖的话还算可信。 王世勋沉思片刻,对赵铖道:“此事我们知道了。” 赵铖还欲再言,极想要王世勋一个承诺。 沈若筠与他道:“除了怀化将军,旁人都不合适与辽人直接提。你越是要谁,就反而容易叫他们将人拿捏了,来威胁我们。” “是如此。”王世勋也道,“虽然郡姬身份贵重,但是不能叫辽人也如此想。” “可……” “赵殊还在辽人手上,”沈若筠提醒他,“没道理官家要辽人还人质,只要自己女儿,不要兄长的。” 赵铖被她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怪道你们今日如此行事,原是这般考虑的。” “要他们还哪个皇亲,都不可明着要。”沈若筠道,“尤其是此时,你父王若是和辽人要女儿,不要兄长……必遭人非议。” “那依苏娘子之见,该如何呢?” “两位郡姬的事,我可以帮忙。”沈若筠道,“只是我有个条件。” 赵铖忙问:“什么条件?” “我前两日起了一卦,周家的人在此,实乃大凶之局。”沈若筠道,“你得想法子,将周沉调走,最好是调他去南边。” 赵铖一怔,没敢答应此事,“可他……” “这里不需要他。”沈若筠轻描淡写,“他在此地,反而坏事。” 赵铖纠结半日,还是答应了。 等他离开,王世勋噙着笑问她:“你还会算卦?” “不会算也知道他坏事嘛。”沈若筠不愿将自己与周沉的旧事讲太多,“你若认识他便知道了。” “认识倒是不必,我还想着今日要遣人蒙头打他一顿呢。” “能将他支走,就不必节外生枝。”沈若筠想着今日事,又与王世勋道,“那个高承,非有识之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找人吓他一回,叫他将今日的话带给耶律璇,再送回濮王女来换耶律肻。” 王世勋点头:“我也是这般打算的,送还两位郡姬,还可与今上要求,补给一部分兵力,最好是调原冀北军中人。” 沈若筠看向他,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 “怎么了?”王世勋声音低了些,“瞧我做什么?” 沈若筠想问他,是真的做好打算,要攻至临潢府么?却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连调冀北军补给兵力都考虑到了,又何须多问呢。 “没什么。”沈若筠低了头,“耶律璇不肯还姐姐,咱们就教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再早些把玉屏换回来吧。” “这是自然,我已有高承的亲眷名册,威逼一番,不怕他不配合。” 两人回大名府衙门,沈若筠去看许织送来的辽国车辇图,细细看着大同府周边地况。等到晚间,又与王世勋,两个孩子一道用饭。 沈蓟自会叫娘,见到沈若筠,总要一遍遍叫。 “娘在呢。”沈若筠拿她没办法,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拿勺子舀米汤喂她。 王珩见沈若筠抱着沈蓟,眼巴巴地去瞧王世勋。 “妹妹小。”王世勋不为所动,“你比她大两岁,应该懂事些。” 王世勋见他皱着小眉头,语气又重几分。王珩见沈蓟窝在沈若筠怀里,沈若筠还喂她吃菜,越想越凄凉,索性挪着凳子,往沈若筠这边凑了凑。 沈若筠今日见王世勋北上之心坚定,倒是明白为何王世勋连来冀北打仗都带着王珩,但王珩又有些怕他了。想来他领军北伐,担心自己会有不测,不希望王珩太过依赖自己。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沈若筠与王世勋在书房议事,劝他道,“孩子年纪小,你便是他的全部,他依赖你也是人之常情。” 王世勋沉默片刻,“我未与你说过夔州事,你有兴趣听么?” “愿闻其详。” “珩儿的母亲,名叫萧莳,是夔州大族萧氏女。当年我与她定亲时,就知道她活不过二十五岁。”王世勋讲昔年旧事,“也因此,母妃才会带我去汴京寻侧妃人选。但我不愿后宅里有勾心斗角事,又怕萧家再塞庶女进来,更为麻烦,便一直未纳侧妃。萧莳见我如此待她,不顾大夫阻拦,生下了珩儿,后来没多久便病故了。” 沈若筠知道他娶了萧氏女为世子妃,却不知后事,“怪不得,你要带王珩一道北上。” 他若不带王珩一道北上,若有不测,萧家必挟幼主,控夔州路。 “知道有他时,我父王曾与我商议要不要留他。我想着既是我的孩子,就跟萧家没有关系。”王珩回忆旧事,“可当父王离世时,我才知许多事非我想得这般简单,若我也猝然离世……珩儿便是萧家用来控制夔州路的傀儡,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宁愿折自己寿数,来换他早些长大。” “可他才三岁,你对他再严厉,也不能让他一夜长大。”沈若筠劝他,“我知道,他除了是你儿子,还是夔州路未来的主君,干系重大。可我觉得,你依着本心待他会更好些,不必谋此深远。你们之间应该有无话不言的信任,哪怕真有……” 她顿了顿,略过这句,“他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而疑你,会事事记得你的教导……便是你不在他身边,他想到你,也是如此。” 王世勋将她所言在脑海里细细过了,低声道,“听着很不错。” 下过雪的庭院,夜间有淡紫色的光晕轻拢,如梦似幻。 王世勋看着雪景,与沈若筠轻松闲话,“北上并不一定顺利,若真有意外,夔州军交由你调配。” 沈若筠心道自己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还是郑重应下此事,“你放心便是。” 她知道王世勋托付的并非夔州军,若真出现此局面,她愿接受王世勋的托付。 高承被王世勋的人恐吓,回辽后除了将沈若筠那番话带到,还极力劝说耶律璇用濮王女换回耶律肻。于辽而言,濮王女无关紧要,耶律璇立即同意用濮王二女换被俘的耶律肻。 王世勋恐其有诈,叫辽邦来使带两位郡姬到真定府换耶律肻。 许是知道王世勋有火器,辽人也未敢耍什么花样,恨不得赶紧带耶律肻回去复命。 来接人的是夔州军的副将王霆,他见两位郡姬形销骨立,满脸憔悴,便问她们:“你们谁认得汴京沈家的二小姐?” 赵玉屏今日与姐姐一道被送到此,本还有些惶惶难安,听他如此问,忙与他确认,“你说沈家?” 王霆见她知道,询问道,“你可是和安郡姬?” 赵玉屏点头,赵香巧问他:“你们是我父王的人吗?” 王霆不答,叫人牵了马车给两人乘,将人送去大名府。 沈蓟这两日都是跟娘睡的,分外满足,人像一只刚出锅的糯米团子,一沾上就甩不掉。沈若筠只能牵着她,一道去见赵玉屏与赵香巧。 一别也不算如何久,竟有些认不出这两人了。 她记得赵玉屏脸蛋一直是圆圆的,及笄后也没有变成鹅蛋。现在看她,下巴尖削,脸色蜡黄,憔悴至极。 沈若筠心下难受,叫人将赵香巧领去厢房休息,自己去见玉屏。 赵玉屏见赵香巧被人领走,还有些紧张,忽见一青衫女子牵着一扎双髫的小童进来,不是沈若筠又是哪个? 赵玉屏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阿筠?” “是我。” “阿筠!”赵玉屏又惊又喜,忍不住落泪,哽咽唤她,“阿筠……” 沈若筠上前拉她的手,细细端详,“可算是盼到你回来这一日了。” “我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你。”赵玉屏呜咽,“阿筠,我好想你啊……” 沈若筠拿帕子替她擦眼泪,想她颠簸半日,就要带她去沐浴休息。入辽这般久,身上必有不少伤病,还得细细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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