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蕴,“你……” 陆蕴脸上又挂起刺到周沉双目的笑来,“她亲近我是人之常情,你若在意,如此想便是。” 周沉嘴角一抽,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年岁的陆蕴,如何能叫他岳丈。他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拳,找不到着力点,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陆蕴说完此话,便也不再看他,扶着戴好了锥帽的沈若筠上马,一道骑马离开了。 沈若筠回头看了两眼周沉,又好奇问陆蕴:“我瞧他今日心情不佳,脸色极臭。你与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蕴道,“周家说再过月余要来下定,到时候会送大雁来,你要不要养?” “养这个做什么?”提起婚事,沈若筠兴致缺缺,“还是放生了好,省得造孽。” 又过月余,沈若筠惊喜地收到了一封祖母写的家书,出乎意料的是祖母对她与周家的婚事并没有沈听澜那样的抵触,只叹不能亲自回汴京嫁她。 想来应是艾三娘在祖母身边,择了不少好处讲与她听。 沈若筠得了家信,陆蕴则拿了信后一张被她忽略的,佘氏列了重点的嫁妆单子,开始筹办起来。 因是官家赐婚,来往沈家的媒人是礼部的员外郎肖荣,约定了下定礼的日子。像是为了彰显对官家赐婚的郑重,周家的礼数很是得当。三份婚启用的是销金染色纸,两份双缄,用红绿销金鱼袋装好,又装在绘有五男二女的木盒子内。除了聘雁,还送来了“回鱼箸”,拿了空酒樽盛四金鱼,金银箸各一双,葱两株,安于樽内。 沈若筠想拿箸拨那大红锦鲤,却被齐婆婆拍了一下手,“这可拨不得,回鱼箸意为如鱼得水,哪能拿箸拨开呢。” 陆蕴命人仔细照单收了送来的珠宝头面、金银、缎匹和酒茶饼,还有两只克制着不当肖荣面牵去厨下的双羊。 沈若筠拿了定礼盒子,当着肖荣的面放在了明辉堂的厅堂上,拜过天地祖宗,自己打开看了礼书。 陆蕴比之周家送来的东西回了定礼。因沈若筠只会帮齐婆婆穿个针,故定礼里的手作物均是府里的绣娘做的。陆蕴还特意嘱咐,叫不必做得太过精细了。 过了定,隔了不多日,周家又来下财礼。送来金银锭若干、彩缎数匹、酒果茶饼。 因着太后近些日子又生了一场病,两人的婚事便又提前了些。这会算起来时间,走完六礼,差不多就在沈若筠及笄后。 女子陪嫁的妆奁,讲究极多。陆蕴自得了佘氏的手信,就与齐婆婆一起,开了库房。里面封存了苏氏、佘氏两人嫁妆中贵重的首饰、摆件、古玩,逐一清点了。器物重新刷漆,首饰要清洗,再拿与沈若筠陪嫁。 除了这些,新房的家具也是女方陪嫁的。陆蕴之前已经派了人去量了新房的尺寸,把一些小件的家具重新上漆,擦得光洁澄亮,大件的多宝阁、书架等物便立时开做。 沈若筠一直觉得自己是与周沉假成亲,故不怎么放心上。眼下见这架势,总有些惴惴难安,好像自己真的要嫁他,做周家妇了。 陆蕴瞧出她心事,却没有给她这样忧虑的闲暇。他每日还要抽时间给她交代商铺的事,沈若筠知道他要去冀北,故学得很用心。 等汴京的产息都介绍得差不多了,陆蕴最后拿出的是一张古怪的车辇图,平淡地与她讲述,沈家在河东路,还有一处矿息。 沈若筠感觉自己语言都匮乏许多,忙看了看四下,“……朝廷不管么?” “他们不知道。”陆蕴简短道,“那是处银矿,已开得差不多了。现下我已将那处封了,不过还是告与你知。” 沈若筠这才知道,陆蕴哪来那么多银子建粮仓,囤米粮。
第三十五章 及笄 忙忙碌碌过了新年,正式订了亲的沈若筠显得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赵玉屏正月里起了风疹,遣人来沈家送过口信,沈若筠便连上元节都懒得出门了。 陆蕴劝她:“听说今年的大鳌山也极华丽,带上几个丫头,出去逛逛吧。” 沈若筠放下在看的一本收粮账簿:“今年朝廷还有银子备这个?” “自是有的。”陆蕴道,“这些银子于朝廷,不算什么。” “汴京周边都开始闹饥荒了,中上农户数锐减,如此下去也不怕出乱子。”沈若筠想到朝廷今年不仅多收上供钱、还新增了板帐钱,更过分的是,各地还向佃户征收枯骨税,即农户死牛需纳税。 她不由叹道:“还真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明年会更严重些。”陆蕴道,“到时候运粮多小心些。” 沈若筠郑重记了,因着打算出门逛逛,又被齐婆婆好一通打扮,带着四个竹出门瞧灯去了。 她本想叫陆蕴一起,却听林君说陆蕴出城去了沈家庄,便作罢了。 沈若筠在人群外远远地看了看鳌山,果是一年赛一年的壮观华丽。只街上人太多,便不自觉从繁闹的御街往下土桥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赵玉屏不在,吃浮元子都觉得没甚滋味。 上元夜,街道上摩肩擦踵,偏河渠上架的渠桥,无什么人。渠桥桥身陡峭,桥下水流湍急,又无甚灯火。沈若筠觉得此处安静,叫四个竹在桥下等她,自己拾阶而上,站在桥上打量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汴京夜景。 一处繁华,一处安静,便如同汴京城内的纸醉金迷与穷苦百姓的水深火热,竟是能在同一夜空下共存的。 她正消化着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哀哀情绪,忽听早园在桥下提醒她:“小姐,周二郎来了。” 沈若筠看了看,有些好奇,今日上元,他怎么得闲了? “不去看灯,在此看河?” “随便看看而已。” “桥下河深水急,还是小心些。”周沉道,“又是寒冬腊月,掉下去该如何?” “无事,我会水的。” 沈若筠说完,忽想起自己在雁池里捞了周沉一事,也不知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此处无灯极暗,周沉不得观她神情,只问:“今日怎么没和陆蕴一处?” “我往年与小郡姬看灯更多。” 周沉了然:“今日宫里宫宴,想来小郡姬进宫赴宴去了。” 沈若筠不愿多说玉屏的事,只嗯了声,仍看着桥下流水。 周沉站在她身侧,“要不要一起逛逛?” “我马上就回去了。”沈若筠礼貌拒绝。 “那我送你。” 沈若筠皱眉瞥他一眼,周沉这人怎么连拒绝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呢? “……也不用的。” 周沉轻声笑了,“你我即将成亲,还是多熟悉熟悉好。” “这事好笑吗?”沈若筠好奇问他,“作何你想起成亲一事,便不觉得难过呢?” 周沉脸上的笑尽收了,“你是为此事神伤?” 何止神伤,自赐婚以来,沈若筠做过多次噩梦。这桩亲事每完成一个环节,她的惧意更甚……偏又怕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害怕也不能外露。 “我这般可怕?”周沉失笑,只恨今日没拿个灯,好瞧瞧往日混不知惧的沈若筠眼下是个什么表情模样。 沈若筠淡淡道:“与你无关。” 周沉略一思量,猜出几分来:“自古婚嫁,女子辞家,自是舍不得。” 沈若筠默默听着,心道婚嫁之事,为何这般不公平。 她提了裙子往桥下走,周沉跟在她身后。等下了桥,又去买了一盏莲花形的花灯来。 沈若筠走了一会,见他又跟了来,忙与他道:“我不用你送的。” 周沉却是将那盏灯提了照她,只见暖黄的灯光下,衬出一张冷倩脸庞,不似往日犀利神色。她抬眸看他,眸中便有他的影子,周沉看得入神。 沈若筠极小声咦了句,“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哭鼻子了。”周沉故意逗她,又将那盏灯放到她手上,“别害怕此事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过了上元开朝,礼部择了成亲的吉日,沈若筠严重怀疑这群人只想草草了事,方才定了六月初六。 虽是太后发嫁,但沈若筠并非赵家人,不从宫里出嫁。太后自冬月以来便卧床难起,钦点了刚嫁了长女的濮王妃主理这桩婚事。 濮王妃自接了这事,极为用心,三月初便使人来传话,说是要替她理一理嫁妆,若有缺漏好及时置办。 沈若筠知道太后这个安排,也觉得好。她已有一阵子没见到玉屏了,也不知道濮王妃会不会将她带来。 像是与之心有灵犀,濮王妃来替她理嫁妆时,果将赵玉屏带来沈家了。 两人多日未见,互相见礼时赵玉屏十分忧心:“我可愁了好些日子了,你怎的就要嫁他呀?” 赵玉屏又想起那年上元樊楼之事:“你嫁他,他不会欺负你吧?” 沈若筠勉力露出一个笑来,安慰她:“官家赐婚,不嫁还能如何?无须担心我,他若欺负我,我就去告御状。” 赵玉屏点头:“这倒是。” 沈若筠拉着她的手,像小时候一般,轻轻撞她胳膊,赵玉屏也来撞她,两人相视一笑。 “哎,不说这个了。”赵玉屏叫了姜梅子捧了一只漆盒来,“我今日可是来与你送添妆的。” 沈若筠福身谢她,“多谢郡姬挂念。” “你我这般客气做什么。”赵玉屏道,“我知道阿筠的好东西多,都疑心你看不上。” “怎会,我不打开都知道,这里定是郡姬的心爱之物。”沈若筠又谢她一遍,“等你出嫁,我也要给你添妆。” 许是说到嫁人的事便总有些触动少女柔肠,尤其是对赵玉屏这样刚经历过长姐出嫁,也在相看人家的女孩。 “我想不通女子为何要嫁人,不能同哥哥一般一直在家里。”赵玉屏掉着眼泪,“我姐姐没嫁时,我总与她不睦……可她出嫁了,我去她空荡荡的院子里逛了圈,只觉得很想她。” 沈若筠帮她擦眼泪,“想不通便别去想了,她也在京里,可以时常得见呢。” 赵玉屏点头,想到沈若筠与家人两地分离,轻声道,“这倒也是。” 她说完,又拉着沈若筠的手,“我知道母妃要替大娘娘发嫁你时,真的特别开心。连我父王都说,这正是缘分呢,只叹我们不是寻常人家,不然必要认你做义女的。” “义女倒是叫我高攀……只我有私心,想要郡姬当妹妹。” 赵玉屏闻言怪笑:“难怪你当日与我说,周二郎是姐夫呢,原真是姐夫。” 等濮王妃过了婚书与礼单,要去看沈若筠嫁妆可有不妥时,就见两个人还窝在一处讲着小话,不由失笑。又提了两人在身边,与她们细细分说女子嫁妆这件大事。 沈若筠与赵玉屏都乖了许多,一道跟着濮王妃,看她如何将嫁妆分类,一样样地检查,又叫下人如何整理收纳,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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