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妤漱了口,沈若筠带她出去看那架秋千,又叫她坐上去试试,周妤没见过此物,有些害怕。 沈若筠便叫人关了院门,揽着周妤一道在秋千上晃了一会儿。她小时候玩这个,都是站立在秋千上的,恨不得跟那些鸟一般飞起来。眼下见周妤害怕,只能带着她一道慢悠悠地晃。 周妤一开始还是有些紧张的,慢慢地玩得开心了,时不时还能笑出声来。 见她可以自己玩了,沈若筠便回屋里忙自己事了,又叫节青仔细看着,别叫她掉下来摔了。 周妤今日玩得尽兴,出了些汗,脸颊都泛着红晕。若不是她院子里的婆子催得紧,沈若筠还想留她一道用饭。 “她们若是再敢打你,你便来告诉我。”沈若筠见周妤还有些怕那些婆子,小声与她道,“你是周家的小姐,她们不能打你的。” 等周妤回院子去了,沈若筠在书案上铺开车辇图,筹备运输粮食之事。 往年都是陆蕴盯着,今年陆蕴不在,她想去一趟庄子里,看看有无纰漏。 今年外面世道艰难,运输之事恐不会顺利。 沈若筠正在算着下一批粮食到仓时间,忽听院子里起了争执,还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吵得她头疼,“这又是怎么了?” 不秋出去看了看,报与沈若筠:“西边那位命人将咱们搭的秋千架拆了,说是二爷早上还要在院子里练武……节青不许她拆,两人便争起来了。”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节青的声音:“难不成这院子里一草一木,都要你说了算么?都是丫头,偏你这么懂主子的心意?” “这是二爷的院子,自然要事事以二爷为主。” “那也是二爷与少夫人的事,你如何能一人做主?” “少夫人年幼,是二爷叫我打理院里事的。” “可……” 沈若筠叫不秋支开窗,就见节青撸了袖子,不由失笑,叫了她进屋来。 节青与人吵架败北,别别扭扭地不肯看沈若筠。 早园问沈若筠:“小姐,要叫她过来吗?” 沈若筠自己收拾着案几,“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她心下猜测荷瑛如此,不过是仰仗自己在周沉那里分量更重些。若是自己手段严厉些管她,荷瑛便刚好去周沉那里诉苦,左右不过是些鸡毛事,荷瑛又一心向他……若是自己不管,她在院里便更横行无忌。 几个丫头都想看她出面料理荷瑛,可沈若筠觉得这事没意思得很。 人心本有偏向,周沉在她这里,也在几个丫头下面的下面的下面呢。既如此,周沉更偏向荷瑛,也属正常。她做什么要拿虚假的主母名头,去与对方争高低呢。 节青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许多:“我刚刚没发挥好,等会再去找她。” 沈若筠被逗笑了:“吵架哪有续场的呢。” 节青道:“打架可以。” “算了,拆了就拆了。”沈若筠想了想院子里光秃秃的秋千架子,“我觉得周家这院子太小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咱们下次回去,把周妤带回沈家去,还能去校场放纸鸢呢。” 丫头们便都说好。 “在人家家里,都低调些罢。”沈若筠教育丫头们,见几个丫头都低着头,声音和缓了些,“横竖也住不长的。” 见沈若筠要去盥洗,早园捧了从沈家带来米酵水来。沈若筠最近都在手上试用这个,发现这真是个好东西,单这个用在手上,都不觉得干燥了。 沈若筠想了想,打算下次回沈家时,嘱咐小院将这个取些纯液试试。 因着讨论新品,屋子里刚刚有些低迷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秋与早园还摁了平素最为沉默的苍筤,拿她试新妆。 “其实我觉得像苍筤这样的也很好看。”沈若筠不赞同给苍筤敷厚厚一层珍珠膏,“这样显得气色好。” 苍筤直点头:“正是。”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听院里有了动静,像是荷瑛在叫周沉。沈若筠一听是周沉回来了,忙叫丫鬟们收拾东西。 卧雪斋月月在坑周沉的银钱,可不能让周沉发现卧雪斋的秘密。 收东西锁柜子,好一阵手忙脚乱……沈若筠便觉得还是周沉不回来更好些,他回来了,两个人又少不得要去荣禧堂做饭桌假笑夫妻。 果不一会儿,老太太院里便有人来请。 周夫人已先到荣禧堂,见儿子媳妇一道来,小夫妻有说有笑的样子,表情就不如何自然。 老夫人目光落在沈若筠身上,“除了小了些,真可谓天作之合。” 两人给长辈行了礼,周夫人叫沈若筠到自己身边坐。 沈若筠应了,心下觉得周夫人比她嫁来前,想得要好相处得多。 “你这手真是漂亮。”周夫人打量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不喜欢戴镯子么?” “不怎么习惯。” 沈若筠见她如此问,心道下次来见她,倒是可以将她送的那个镯子戴着。毕竟是长辈送的,戴着也显得尊敬对方。 暑天还未过完,汴京忽奇异地下起冰雹来,个个都有鸡子大。莫说一直生活在汴京的沈若筠,便是去过地方多些的不秋与苍筤,也从未见过此情景。 几个丫鬟都好奇地在檐下看,新奇不已。唯独沈若筠本就在忧心粮食之事,看到此怪异的天气,心下担忧更甚。 等到晚间,冰雹裹挟的暴雨方停。 沈若筠得了林君送来的冀北家信并邸报。她先拆了信,见是祖母写的,一时又惊又喜。祖母在信里允她,等明年春日便会返京。还安慰她嫁了人也勿怕,周家若待她不好,必要与周老夫人讨个说法,将她带回沈家去。 沈若筠看得想笑,却又眼眶一酸,怕眼泪掉在信纸上,急忙拿帕子擦了。 她将祖母的信看了数遍,又见下一张信笺内容简短,正是陆蕴的手书。 陆蕴写他已到冀北,叫她勿念。 沈若筠心下安定许多,将两份信都妥帖收了,才拿了邸报,细细看着。 她正拿笔摘抄要紧信息时,忽听院外又起了争执。早园也皱了眉,正要出去查看,不秋进来与两人道:“荷瑛打了节青。” 沈若筠忙问:“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菡毓帮节青看了会炉子。荷瑛见了,便骂了菡毓一通,还指桑骂槐说她攀咱们这高枝。节青哪能忍,两人便起了争执。节青说荷瑛心比天高,可惜只是个丫头……荷瑛便恼了,打了节青一巴掌。” 沈若筠皱了眉:“那伤得如何?” “伤倒也没有,只是打在脸上,难免丢面。”不秋道,“节青想还手的,却被菡毓拦了,现下正不肯见人呢。” 沈若筠吩咐早园:“你与她关系好,去瞧瞧她吧。” 等早园走了,沈若筠低头收了刚刚看的邸报,又对不秋道:“你去将菡毓叫来,叫她陪我去一趟荣禧堂。” 沈若筠听说荷瑛对节青动了手,便是个面人也得生出火气,想来也是太过避事,才纵得对方如此。她是不便敲打荷瑛,但是旁人可以。又正巧今日午间时,周老太太院里的婆子来传过晚饭。 等到了时辰,沈若筠换了一件杏色暗罗纹的褙子,带了周夫人送的镯子,叫了菡毓一道去荣禧堂。 “我瞧你在院子里,不怎么好过。”沈若筠直接问她,“可便是我强压着荷瑛,她也不见得就不再为难你了……我想着,不如送你去老夫人那里,你可愿意?” 菡毓因给周沉送了回茶水,便受荷瑛排挤,偏院里的丫头都信了荷瑛的话,以为她觊觎二爷,孤立无援,这几日还惹出荷瑛打节青的事来,心下更是惶恐不安。此时听沈若筠如此说,忙给她磕头:“多谢少夫人替我打算,我愿意去老夫人院里。” 周妤比沈若筠早到荣禧堂,此时见她来,十分欢喜地跑过来迎她。沈若筠牵了周妤的手,觉得有些凉,又攥在手心暖了会。 因着下了大半日的冰雹与雷雨,周老夫人见沈若筠来了,叫丫头端了暖身的姜枣糖水给她喝。 “二郎得有些日子不在汴京了。”周夫人与她道,“眼下时节异常,可给他备了厚衣物?” 沈若筠喝着暖齁的糖水,不知周夫人这是何意,周沉的起居一向是他身边的人打点的,沈若筠不信周夫人不知道嘉懿院里的事。 见周夫人、周老夫人都看着自己,沈若筠虽心道周沉便是被今日这冰雹砸上半日也无事,却是小声道:“备了的。” 周夫人又清了清嗓子:“听老爷说,二郎要北上一趟,恐得极久,不若叫荷瑛收拾些秋衣,跟他一道去吧……” 沈若筠一听便乐了,没想到竟有这种好事。虽心下十分开心,却还得强撑着不笑出来。 周夫人嘴角微抿,见沈若筠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下面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 “既是要北上公干,哪顾得上这个。”周老夫人品出周夫人话外意来。 周夫人又问沈若筠:“你觉得呢?” “无妨的。”沈若筠笑道,忽又觉烦恼,“只是荷瑛管着嘉懿院的大小事,恐怕离不得汴京……我也担心二爷外派无人照顾,既如此,不若叫芙珠去。” 芙珠也是周沉身边的大丫鬟,为人稳重,行事也不跳脱。沈若筠如此说,便是周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 见周夫人沉默,沈若筠又想起一事:“不过叫荷瑛去也成,我也在烦恼呢,荷瑛这些日子,与菡毓总是闹得不愉快。她们吵得我头疼,偏她又理院子事……我便想着,不若将菡毓送来老夫人院子里做活吧。” 周夫人皱眉:“哪有你一个小辈给长辈院子里送人的。” 周老夫人听了半日,已经冷了脸色,叫了沈若筠到自己身边,语气也不似以前温和:“我知道你年纪小些,佘氏又不在身边,没个人教你,难免叫人欺负到头上去。你既已进门了,如何能还叫丫鬟理院子事的?” 沈若筠乖乖地听着,周老夫人说什么都点头应了。 “老夫人,就叫菡毓来嘉懿院吧,我瞧她总被无缘无故地罚,也怪可怜的。” 沈若筠拿出往日与佘氏撒娇那股劲,周老夫人哪经得住,又不是大事,便就应了。沈若筠叫菡毓与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叫桂香来领她下去了。 周老夫人刚刚对沈若筠说了重话,又细细与她分说了一通理家道理,方对周夫人道:“你抽些空,也教教媳妇如何理事,不然如何做周家宗妇?我瞧荷瑛那丫头也太过托大了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荷瑛做事,还算稳当……” “再如何,也就是个丫头,不宜过分抬举。”周老夫人不赞同周夫人的话,“她不清楚,你也糊涂了吗?” 沈若筠心道难怪荷瑛如此张扬呢,原来是背后还有周夫人护持。她见这事差不多了,又替周夫人解围,与老夫人道:“夫人也是心疼我年幼,且院子里也没什么事,不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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