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带着周妤出门,周妤既有沈若筠陪着,又有哥哥,兴高采烈地牵着两人。 周沉将周妤抱上马车,又想扶沈若筠,沈若筠却是自己上了车。 三人坐在车上,周沉与沈若筠商量:“你便不能叫我扶一次么?” “我自己能上车,做什么要你扶?”沈若筠一直奇怪他做派,此时恍然,“我未裹脚,与你认识那些女子都不同的,你不必似对她们那般对我。” 周沉忍不住想敲她脑袋:“我何时对她们如此过?” 沈若筠面上挂着笑,去捂周妤耳朵:“你自己清楚呀。” 等到了沈家,沈若筠叫早园去取了纸鸢给周妤挑选,让周沉配周妤去放。自己去了前院见林君。 林君与她一道详细对了第一批粮食运输开销,银子倒还罢了,只两人都觉得漕运眼下也不可靠。当下粮食短缺到官员都能打上军需的主意,若是运粮船被个硕鼠贪扣……哭都没地方哭。 沈若筠问林君:“冀州那边可有信么?” “没有,许是路上乱,还没送到。”说到这个,林君也叹气,“平日往冀州走一趟,也不怎么麻烦,可眼下四处乱得很……我思来想去,还是得拿银子打通了关节,再走漕运。” 两个人商定,要在今年河面结冰前,将粮仓里所有存粮都运到真定府,再走陆运到冀州。 今日虽收不到多少粮,但是因着陆蕴两年前便已在筹谋收粮之事,粮仓存粮还是极可观的。也是因此,沈若筠与林君办事极为小心,便连几个贴身丫头都不知道她整日看的是何账目。 沈若筠与林君对完账,还是想找个时间去一趟庄子,不去看看,也不放心。 等她理完家事,才得空去校场看放纸鸢的周妤。 沈若筠的纸鸢都是陆蕴找人定做的,除了虎虎生威的大老虎,还有常见的燕子、美人形的。这些风筝虽看着大,但放着却不费劲,可以放得很高。 她去时,便见周沉抱着周妤,周妤自己拉着线,正兴高采烈地放着一只燕子形纸鸢。沈若筠也站着看了会,见她来了,周沉将周妤放下,叫她自己玩,走过来与她说话。 “你家这个校场,建得真不错。” “那是。”沈若筠想起祖母,面露思念之意:“以前我祖母在汴京时,每日都在此打拳的。” “这般看来,叫你住在嘉懿院,属实有些委屈。” 沈若筠心道你知道就好,往日便少在院子里待吧,又与他道:“横竖就这一两年,没什么,不必挂心。” 她说着话,忽见周妤的手上缠了几道风筝线,顿时被唬了一跳,忙跑过去蹲下身替周妤解开。 “这线不可缠到手上的。” 沈若筠拿了线筒,又见周妤手上未被割伤,才放下心。她摇着线筒,教周妤放纸鸢时如何扯线,周妤看得跃跃欲试,沈若筠又将线筒递给她了。 她这番跑得匆匆,起身时右脚因没站稳,猝不及防崴了下。 沈若筠吃痛,自己蹲下身摸了摸,又揉了揉那处。 再起身时,见周沉过来要扶她。 “崴着了?” “崴了下。”沈若筠自己站起来,又试着走了两步,“无什么事的。” 周沉笑她:“你崴了还在这走什么?” “难不成崴了便不走路了?”沈若筠白他一眼,“若如此,摔了便要躺……” 她话还未说完,周沉将她打横抱起,嘴角噙笑看她,“崴了也可以不走的。”
第四十三章 可信 “别动。” 周沉见她挣扎,双臂箍得更紧,“阿妤看着呢。”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再动我就帮你看看。”周沉半真半假道,“正骨一事,我也会一些的。” 沈若筠闻言,双腿下意识往裙里缩。 “要到酉时了,该回去了。” 周沉吩咐安东,又一路将沈若筠抱上马车,小心放到茵褥上,方笑着道:“往日总见你蹦上跳下的,终于叫我帮了回。” 沈若筠脸上发烫,心口似揣了只小鸟雀,砰砰撞击着,教她很不能习惯。 “以后别这般行事。”沈若筠用手背贴在脸上降温,“叫人看见不好。” 周沉将周妤接上车:“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不好的。” “不是。”沈若筠蹙眉,“我们……” 周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不解。 周沉也学沈若筠来时的样子,捂着周妤耳朵:“别当阿妤面说这些。” 沈若筠瞪他一眼,不与他计较了,又问周妤:“放纸鸢好玩吗?” 周妤小脑袋连点好几下。 沈若筠本想着秋高气爽,可以多带周妤放几次纸鸢。谁知没两日就下起雨来,大有一场秋雨一场寒之意。沈若筠有些忧心庄子里新入的粮可来得及晒干了,便越发想去庄子里。除了粮食,还有一批林君收来的药物,也要查看贮藏情况。 她估计要去四五天,还不知如何说。 嫁了人,就是麻烦。更麻烦的是,因着周沉在家,常来找她,沈若筠有许多事都不方便做了。 这人脸皮真是厚若城墙,只要周妤一来,他就跟着来,沈若筠如何瞪他,他都只装没瞧见。沈若筠都不知他哪来的脸,还总说周妤来蹭吃。 周妤这几日在沈若筠的书案上画画玩。沈若筠见她喜欢画画,找了本《对相四言杂字》给她看。 一见书上有画,周妤小声地“咦”了声,十分惊喜。 周沉听周妤说话,也有些意外:“是什么好东西,教阿妤这般开心?” 沈若筠见周沉惬意坐在桌边,吃着给周妤备的点心,想给他找些事做,便与周妤道:“你哥哥学问好,拿去叫他教你。” 周妤却是不大信,还往沈若筠身后躲了两步。 周沉见状,不由失笑。起身去书案前将周妤捉过来,拿了她手里的书,教她识字了。 沈若筠得了片刻闲,理了刚刚作画的书案,又在想如何和周家长辈提去庄里之事。 若是此时周沉北上就好了,她便可以说庄里有些急事。可眼下周沉得闲在家,她真怕周老夫人叫周沉去替她处理。思来想去,不若直接和周沉说,叫他与他家人解释好了。 周沉带着周妤识十二生肖,忽问沈若筠:“我之前见你,是会骑马的?” “以前在庄子里,陆蕴教的。”沈若筠打算和他说要去庄子里住几日,“我在马场还有一匹马,特别温驯……” “马。” 周妤听得眼睛直冒星星,沈若筠见状便懂,也只能笑着与她道:“庄子在城外呢,若要去,要住上几天,不好带你一起的。” “你想带阿妤去庄子里住几天?” 沈若筠:“……” 听周沉这样说,周妤又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 “你不好出去这样久,母亲会不放心。”周沉慢吞吞道,见周妤不满意地鼓起双腮,摸了摸她额发,“不如我带你们去。” 周妤没听懂是去还是不去,看看他又看向沈若筠。 “不必。” “我陪你们去。”周沉道,“外面不大安生。” 沈若筠是想去沈家庄子,却不想周沉跟着,忙拒绝,“我身边有不秋与苍筤,便是我带着阿妤,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不是不放心阿妤。” “那你……” “若我不去,没法和老夫人说。”周沉道,“横竖我现在也无事,我们便带了阿妤,一起出城去玩几日。” 周妤欣喜,“马!” 沈若筠皱眉,还是想和周沉说她自己去就行,周沉小声与她道,“到时候我带阿妤玩,你忙你的事。” 饶是他如此说,沈若筠还是有些许犹豫,沈家庄里粮仓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周沉不可信。 周妤在嘉懿院里与哥嫂一道用完晚饭才回自己院里,沈若筠想散会步,便送她回去了。 她回来时,见早园一脸焦急,说林君来了。 沈若筠听到这个消息,心下忐忑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教林君这般着急。 “可是冀州来信了?” “不是。”林君取了只信封递给沈若筠,“是苏家的信。” “苏家的?” 沈若筠登时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接过来拆开一看,信笺中只有两行字,“竖子毋行无礼之事,若再犯,扣之。” 下方还有一落款并用了印,正是苏子霂大名。 “苏子霂这是警告我,不许打着他家的名号行事了。”沈若筠揉了揉太阳穴,“横竖第一批已经运走了,第二批我们再想想办法。” “现在汴京粮价哄抬,若不走水路,这样大的量……恐不能安全运到冀北。” “容我想想吧。”沈若筠哑了声,“今年这是……” 沈苏两家早无联系,苏子霂为官又爱惜羽毛。若非汴西转运司贪得无厌,私扣过运粮船,沈若筠也不愿出此下策,白讨人嫌。 眼下汴西转运司已尝到了甜头,下一批必会故伎重施,故意扣船,索要得更多。 “我得去庄子一趟。” 沈若筠把苏子霂的信凑到灯前,打算烧了,纸边刚燃起一丝火星。她又拿案上一本手札压着扑了,展开重读了几遍。 “苏子霂这信,是直接送到沈家的?” “是。” 沈若筠对着信,在案上拿了支笔,铺了另一张纸写:竖子行事无礼,毋扣之。 等墨迹凝了,她把纸递给林君:“剪了苏子霂信上的字与落款,找个手艺人,重新装裱一下。” “可这……”林君捧着纸有些后怕,“若他追究怎么办?” “苏子霂此时正在汴京,又见不到汴西转运司的人,就算会与他们打招呼,也没有这么快。我们先拿了他手书,能运走一船是一船。” “可……”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沈若筠笃定,“这几年,陆蕴没少拿银子打点漕运,没承想反将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竟扣我家的粮船……我信苏子霂自己是个好官,可身在此位,也不会是个愣头青,将此事捅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君细思也是,默记了沈若筠写的内容,沈若筠拿了那纸,就着烛火烧了。 “咱们得加快些了,能运多少是多少……虽有苏子霂手书,该打点的也得打点,别心疼了银子,耽误了冀北的事。” 她与林君说得丝丝不漏,又将陆蕴留的提粮信物给他,此物林君每次提完粮食,会送回来。 等林君走了,沈若筠小声叹气,难免有些惴惴难安。 秋日入粮库的粟米晒干,便已是深秋。若想在立冬前运到冀北,经不起他们这般扣留折腾。等到冬日里,冀北苦寒难耐,若是再断了粮草,边防军还要怎么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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