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沉默了,似是在想怎么说。 沈若筠不愿他说谎骗自己:“不回来也没事,等我与周沉和离了,我便也去冀州找你们。当不了军医,便在那里开家医馆,制药也好。” “那阿筠要是开医馆,要叫什么名字呢?” 沈若筠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叫三善堂。” 沈家宗祠对联作“八战铭功,三善名堂”。三善名堂,是沈姓常用的楹联内容,指的是宋代沈约。 其中上联写的是沈若筠的高祖沈煁,他曾做左神策行营节度使率兵讨伐,八战八胜,活捉了反叛的剑南西川节度使吴笠。下联写的是高叔祖沈祺,曾知冀州事,为政清廉。田无废土、市无遗民、狱无宿系,冀州父老曾为之筑过“三善堂”。 陆蕴赞道:“一听便是沈家人开的。” 两个人并肩走出祠堂,今日是汴京少见的好天气,沈若筠抬头去看,竟见天上有一颗白色的星。 “白日竟还有星星。”沈若筠指给陆蕴看。 “这是启明星。”陆蕴辨了会,“也叫长庚。” 沈若筠恍然:“原来这就是长庚。” “你知道长庚?” “祖母以前跟我讲过。”沈若筠学着佘氏的语气,“长庚,布著天。此星见,兵起。”出自《史记·天官书》。 陆蕴被她逗笑:“是老太君的语气。” “也不知冀北边境如何了。”沈若筠想到祖母,“若是可以,还是将祖母移回京里休养吧。” 沈若筠又看着那颗星星,忽觉得其实祖母、长姐与陆蕴对她来说,都像这颗星星。他们可以不在她身边,但她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们。 他们陪着自己,也会教她相信……凛冬散去,终有星河长明。 两个人说着话,往明辉堂去了。路过花园时,沈若筠见周沉站在那棵香樟树下,沈家花园这棵树已有百年,树冠开展,秀丽且有香气,沈若筠小时候,陆蕴还在树下给她扎过秋千。 因着这棵树,沈家每年夏日都不用置办驱虫的香丸。 绿云华盖之下,透出几缕晨光,周沉一身银朱色衣袍站在那里,沈若筠觉得他像个成了精的精怪。 还怪好看的。 她这么想,便又去看陆蕴,见陆蕴也在看周沉:“上天造人,总是有所偏爱的。” 沈若筠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陆蕴很了解她,见她如此,笑问道:“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我就在想……你与周二郎熟美?” 陆蕴轻咳一声,神情也不自然:“怎好这么比。” “可若论才华,他怎么比得了你呢?” 沈若筠说得一本正经,陆蕴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无奈地摇头:“以后不要这样说了,特别是在他面前。” “可我说的是实话呀。” “真是……”陆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你脸红什么?” 陆蕴之前跟沈若筠提过,要把沈家外面的事托付给周沉,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只是沈家族长贼心不死,觊觎沈家的产息。陆蕴平时很少让沈若筠看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以后也不想。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若是真要拿捏沈若筠,也不是没有办法。可对上周家就不一样了,周家在朝中势力极大,他们便连心思都不敢有。 周沉听陆蕴说自己要去冀州,十分诧异,刚刚还见两人旁若无人说笑,没想到他竟是要走。 陆蕴所托之事简单,周沉应了,又叫安东与林君熟悉一二。 交代完此事,陆蕴笑对沈若筠道:“快去见齐婆婆吧,她从昨日便开始忙了。” 沈若筠欢喜地嗯了一声,便回明玕院去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接齐婆婆去周家,可齐婆婆若是去了周家,必会发现她与周沉只是表面夫妻,白添老人家的担心。 齐婆婆今日早起,做了一桌子沈若筠爱吃的菜,还煮了藕粉桂花浮元子,用的是吴王妃给的桂花糖。那浮元子揉搓得极小,一勺子舀起几只,还有扑鼻的桂花香。沈若筠端着碗,吃得美滋滋的,招呼跟着回来的早园与不秋也去用些。 许是听到了沈若筠的声音,在院子里睡觉的阿砚一摇一摆地扭进院子来,沈若筠放下勺子,在放了水果的盘子里捡了块桃子喂它。 齐婆婆看见阿砚进了屋,啧啧称奇,“自你出嫁,它便不进屋子了,今日你回来,倒是立即便知道了。” 沈若筠摸了摸阿砚的鹅头,阿砚轻啄她一下,似是在怪她没将自己带走。沈若筠哪敢带它,想到周沉拉弓的架势……说不得会被拿来练手。 “无事的,过两日我又回来了。” 周沉说只要不频繁回来,沈若筠想了想,觉得三两日回来一趟便也不算如何频繁。 吃了点心,沈若筠算算时间,想起上一批放到地窖的米酵水应是差不多可以用了。便立即去地窖查看,这一批合格的多,就叫人搬了送到小院里,做益母草玉泽面霜。 想到在周家也没什么事,她去小院看了会,叫早园将各色材料都装了些带走。卧雪斋也有好一阵子没有新品了,可以研制一些。三娘那里拿来的方子她都背熟了,也不用带去周家。 再回明玕院时,沈若筠意外地看见周沉坐在桌边,正在与齐婆婆说着话。 “你……” “回来了?” 周沉噙着笑看向她。 沈若筠有些不习惯他笑,更习惯那张阎王面,“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周沉环顾四周,“果然很有意思。” 阿砚对院子里的生人一向分外敏感,陆蕴都被它扇过,此时大摇大摆往周沉那里走,沈若筠便疑心它要拿翅膀去扇周沉。 可周沉毕竟不是陆蕴,沈若筠怕周沉伤到阿砚,忙将它抱起来,沉甸甸地压得她胳膊一酸。 好家伙,比上次抱它,又沉了不少。 周沉伸手摸了摸阿砚的翅膀,阿砚扑簌了两下,还是被沈若筠摁住了。 “你养的。” “嗯。”沈若筠气喘吁吁把阿砚递给不秋,“带它出去吧。” 在沈家用过午饭,沈若筠才恋恋不舍地回周家去。 “你在嘉懿院,住得不习惯吧。” “还行。” “听照顾你的婆婆说,后面那个院子也是你的。” “我们家人少嘛,不似你家人多。” 周沉没说话,似是若有所思。 “不必在意,我在你家也不过短暂住住罢。听说今年冬月会有女官放出,你若动作快些,说不得都不用过完年,我们便和离了。” “成亲半年便和离,真的一点也不顾名声么?”周沉一开口,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和缓了些,“不要总把和离这事挂在嘴边,在外面说漏了嘴怎么好。” 沈若筠又想到一事:“你之前说与我先写一份和离书的,什么时候给我?” 周沉凝神想了想:“我何时说过?” 沈若筠没料到他竟不承认,气得骂他:“言而无信,小人哉。” 周沉闭目想刚刚陆蕴与他说的话:“我家二小姐,一重亲人,二顾情谊……你只消看顾沈家,真心待她,假以时日,她也会真心对你。” 沈若筠总将和离之事挂在嘴边,怎么,陆蕴不知么? 临到周府时,周沉见沈若筠仍在生闷气,又与她道,“等到了时候,我自会与你和离……只这话,不要总提出来说。” 见沈若筠不信他,周沉觉得好笑:“你不会以为,我会不愿与你和离吧?”
第三十九章 琐事 “希望你说到做到吧。” 想到周沉往日种种行径,沈若筠倒不觉得他会不愿,只是听周沉口气,今年是不能和离了。沈若筠在心下叹气,不至于真的要在周家待三年吧?这也太长了些,只不过三日,她已经觉得很是无聊了。 因着车上的不愉快,回院时气氛也有些尴尬。 周沉缓了步子,等故意落在后面的沈若筠:“我去父亲那里了,晚上不必等我用饭。” 沈若筠嗯了声,连眼神都懒得给,快步回嘉懿院去了。 陆蕴要去冀北,沈若筠便想着要给他送行。谁知陆蕴不仅没叫她送,还叫林君给她送来了五大本脉案手札。 叠起来厚厚的一沓,还额外编了本目次,倒是方便。 沈若筠翻看了几页,这脉案竟是陆蕴自己整理、编撰的。这也是他会做的事,陆蕴书房里除了书,还有许多自己整理的札记。 她想着陆蕴的书房,觉得若有闲暇,还可以将他写的手札都找出来看看呢。 翌日,沈若筠打量了遍东梢间,虽说屋子不算小,但远不如明玕院大,便打算重新收拾一下。 早园与节青先是将带锁扣的大衣柜清理了一扇,把沈家带来的账簿、物品与常用书籍逐一放好。又将贵妃榻换了长条书案,兼做书房,忙乎到下午才收拾停当。 沈若筠睡了午觉,便在案前看陆蕴给的脉案。 许是自艾三娘走后,沈若筠有好一段时日无人教导,竟觉得这脉案学起来很是吃力,许多用词都不大理解。她拿着炭笔逐一记着,凝神想了会儿,又查了两本医书,才明白里面应是有一些陆蕴独创的词汇。 许是陆蕴整理这本书时,没有那么多时间逐一标记说明。 她费劲地看了一会,不秋进来报:“周家二小姐来了。” 沈若筠有些意外,停了笔,“她来找我么?” “是,我说了二爷不在,她也没走。” “没人跟着吗?” “没。” 沈若筠猜测,周妤之前总是打量自己,许是因为两个人俱未缠足。 周家大房的长女周妱并二房的四个女儿都裹了脚,只周妤一个未缠足。沈若筠猜测是因为她出生在广南东路,那里或许不兴此道,周家回来汴京又发现她有呆症,所以没有缠足。 周妤扎着双鬏,穿一身杏色交领襦下系柳色裙,见沈若筠掀了帘子出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顿时一亮。 沈若筠本想问她可有什么事,见状还有什么不懂的,刚好她也想摸一摸周妤脉息,叫早园把六安瓜片换了果茶来。 沈若筠柔声问她:“你是来找我玩的么?” 周妤眨眨眼睛,伸手给她看。 沈若筠见她小手里攥着自己送的那只九连环,解得七扣八绕的,明白她这是解不开了。 她将九连环接过来,自己拿着先复了原,然后一步步地解给她看。 沈若筠先将前面两个环一起从手柄的前面绕出来,周妤也会解前两个,但总是卡在第三个上。沈若筠晃着第四个环给她看,将第四环绕过手柄的前端,从手柄缝中落下。 沈若筠把解开了第四个环的九连环又递给周妤:“避开要解的环,去解它上一环,便是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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