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军戍边艰难,虽家信里少提,但沈若筠从不敢忘。 她已经有两年多未见祖母了。 沈若筠又对着灯火看自己整理的各地灾况,想着陆运其实也不是不行。物品运输前打包成旁的纲物,若不打粮草的旗号,应该也可行。 只是若伪装成别的,这样大的量,难免不惹人疑心。 眼下不说别处,汴京城里都有这么多的流民……粮食上了路,比财帛珠宝还动人心。 她心里揣着事,对着自己理的手札颓然许久,连周沉也注意到了。 早园端水给她盥洗,小声问,“小姐可是不舒服?” “无事的,你们且忙你们的。” 沈若筠心下十分害怕自己会搞砸粮食的事,也不敢去想这个结果。她走到院子里,看到那架后来又架起来的秋千,走过去坐了会。 以前陆蕴喜欢架这个,女学停了课后,还在明玕院廊下给她装过一个秋千椅。陆蕴也常与她说,伏案太久也要活动一二,若是身体不好,便什么事也做不了。 陆蕴已离开快四个月,沈若筠平时忙得没闲心伤感别离,此时还是有些想他的。也不知陆蕴往年,是怎么处理这样多的事的,可他偏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到叫沈若筠以为这是容易事。 若是陆蕴在,他是会选陆运还是漕运呢?估计是自己运送吧?他往日不在沈府,都去做什么了? 沈若筠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对陆蕴知之甚少。以后去了冀州,还要多与他学学。 周沉已在檐下观察她许久,徐徐走近问,“林君有何急事寻你?” 沈若筠下意识揽紧了秋千绳,她有些不习惯和周沉这种相处状态。觉得还是前些日子那样,见不到更自在些,心下埋怨赵殊怎么还不将他召回去。 “不必挂心,不是要紧事。” “秋风厉害,你也不怕吹了着凉。” “无事,我不怎么生病的。” “那阿妤应该会很羡慕你。” 庭院里的石灯笼亮着微弱的光,他离得近,沈若筠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竟是露染香。 “你有事么?” 周沉静静看她片刻,“到底怎么了?” “与你无关。” “那也可以说来听听。” “周沉。”沈若筠从秋千上起身,不耐烦同他这样打着哑谜,“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沉见她如此警惕,失笑道,“你这般聪慧,就瞧不出我想帮你么?”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周沉自己到那秋千上坐下,一字一句问:“又要到冬日了,你今年不往那里送东西么?” 沈若筠退后了些,抿了下唇,沉默片刻后才道:“你又想与我做什么交易吗?” 未等周沉回答,沈若筠想了想,“可我……也没什么可与你交易的了。” 周沉失笑,“我不是要和你交易。” 沈若筠心下腹诽,若不是交易,那便更不可信了。 周沉见她如此,还有什么不懂的,“你为何每次都不信我?次次都这般。” 他的话带着些悲伤情绪,反叫沈若筠不擅应对,她轻声叹道,“周沉,这是我家家事。” “冀北边防,并不是你沈家的家事,也是国事。” 沈若筠皱眉:“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周沉拉过她的手:“我知道,沈家的事教你受了许多委屈,她在冀北领兵,你在汴京……” “我从未这样想过。”沈若筠打断他,“我从未觉得她们出格,只觉得她们教我骄傲,我既在她们身后安享富贵,便不会埋怨她们。” “我发现,我以前时常小看你。” 沈若筠抽回手,不欲与他再多说:“你小看的,又何止是我。” 周沉闻言,却是朗声笑了:“阿筠,那你也小看我了。我虽总与你言语不睦,可我知道怀化将军是个厉害人物……殿中有那么多弹劾她的奏章,我收拾时,可是故意将这些都压下面了。” 沈若筠好奇:“弹劾她的奏章很多么?” “还行吧。”周沉道,“也就够摆一个梢间那么大的屋子。” 沈若筠想到这场景,抿嘴笑了:“这还不多?” 周沉起身,牵着沈若筠到秋千上坐下,“陆蕴临走前,曾与我说,你十分看重冀北的事,若有什么难处,叫我帮帮你。” 提到陆蕴,沈若筠声音又低了几分,“他怎么还与你说冀北事。” “嗯,说得可多了。” “我不信。” 周沉失笑,故意使了大力推秋千,沈若筠本就烦心,被晃得头晕,偏周沉还不肯停。
第四十四章 防备 “阿筠,别总不信我。” 沈若筠默然,觉得既然两人以后是要和离的,那就不适合牵扯过多。 她回东梢间时,觉得额间昏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周沉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吹了风便要生病。 沈若筠叫早园取了银针来,自己灸了会,还是觉得不舒服。索性将手札账簿都收了上锁,早早歇下了。夜里睡得也安稳,醒来时觉得周身的疲惫感消了些,可额间还是不清明。 沈若筠摸了一会脉息,没摸出什么所以然。 早间用饭,周沉便见沈若筠木然地低着脑袋,手指按揉着自己额间。 周沉极少见她如此,故意给她夹了好几样点心。沈若筠没发现什么不对,小口小口全吃了,周沉看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万事有我呢,别发愁了。” 晚间荣禧堂传饭,两人一道去了。周夫人这几日正有些愁周沉被停职之事,一见儿子忍不住落泪,院子里的气氛也不似往日欢快。 “母亲休要伤心。”周沉安慰她,“儿子休息一段时日也好。” 周老夫人对此倒是看得开,“官场上起起落落都是常事,休要哭哭啼啼的。” 等用了饭,周沉与老夫人道:“难得有闲暇,孙儿想去京郊的庄子住上几日,秋日适合狩猎,正好温习温习骑射。” 周老夫人点头赞同,“你去散散心也好。” 周沉转头看向沈若筠,眸子清亮带笑,似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阿筠也跟我一道去的。” 他的话说得绵软悱恻,沈若筠配合地低头装害羞状。 这戏也不难演,只消装一装害羞即可,连话都不必说。 只是若是明年还未和离,还做这副新媳妇样子,这戏路是不是就不合适了? 周妤本在周老夫人身侧乖乖坐着,闻言忙用眼神和沈若筠交流,叫她不要忘记带着自己。 沈若筠想,若带周妤,刚好让周沉陪她玩,于是冲她微微点头,与周夫人道:“不若阿妤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周夫人本来就对沈若筠总带周妤外出一事不满,偏她每次来说此事,总是十分亲近,教她不好拒绝,“阿妤她……” “自是要带阿妤的。”周沉见状,将周夫人的话堵死,“带着阿妤,路上好陪阿筠解闷。” 周沉说完,又小声与周夫人道,“三郎要回来了。” 周老夫人见沈若筠与周沉夫妻恩爱,又与周妤姑嫂和睦,心下很是高兴,叮嘱他们多带些人,还唤桂枝从库里拿了两条上等的狐狸皮毛,叫沈若筠与阿妤两个做风兜穿。 沈若筠忙要推辞了,周沉却笑着嘱咐早园收了。 “还知道向着媳妇了。” 周老夫人调侃孙儿,因着连着笑了几次,茶点都比平时用得多。更不必说周妤,恨不能今日就出府去。 唯独周夫人看着儿子,又看向沈若筠,目光又去寻她手腕间的镯子,“怎么戴了几日又不戴了,那个要日日戴着,对身体好呢。” 沈若筠忙道:“回去便戴上,这几日总在案前,怕磕着了。” 等回了嘉懿院,沈若筠就将周夫人送的镯子又拿出来看了看,绿汪汪的一只也不知是何材质,味道也特别。 沈若筠觉得奇怪,周夫人作何总问起此事呢? 她细细看了,除了材质,瞧不出什么特殊的。因着往日要对账算账、或制美容膏,带着镯子极为不便,便又收回去了。 早园几个笑着在屋里讨论谁跟着沈若筠去,又要带什么行李物品。 眼下这个时节,早晚差异大。沈若筠有些不放心周妤身边那几个婆子,列了个物品单子,请芙珠去怡景院监督下人收拾周妤的东西。 郊外庄子比汴京城里冷,沈若筠带了圆领袍子与防水的鹿皮靴。从周老夫人那里带回来的皮毛,一条深色的交给了芙珠,叫她替周沉收着;另一条叫早园她们缝了件小袄,留给周妤穿。 临行时已至十月,沈若筠拿做好的小袄给周妤换了。 “冷。” 沈若筠闻言去摸周妤的手,也是暖暖的,奇道:“你还冷吗?” 周妤摸着自己的新衣服,又去摸沈若筠穿的圆领袍。 “我不冷的。”沈若筠这才明白周妤这是担心自己呢,心下暖烘烘的,“我不容易生病,阿妤容易生病,所以阿妤要多穿一些。” 时下汴京多用丝绵等物做袍子,但是并不怎么暖和,故很时兴皮草制的披袄、风兜。沈家做衣时夹的是处理过的羊绒,很是暖和,不起风时,不穿斗篷也不冷。 “我的袍子里是小羊羔的毛。”沈若筠讲给她听,“这个很暖和。” 周妤都没见过羊,眨着眼睛,“羊?” “小羊羔,咩咩的。”沈若筠想起庄子里也养羊,“等到了庄子里,叫不秋带你去看看。” 一行人等出了汴京城才发现,原来城外这几日竟已下过了雪,地面上都积着厚厚的一层。 周沉嘱咐马车慢行,周妤一路都盯着间缝往外瞧,恨不得化身一只小雀,在外自由地飞着。 沈家的庄头沈力自得了信,就收拾了庄里的主院。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扫过,只院子里石板上湿滑,周妤穿的鞋易湿,沈若筠便叫丫头把她抱进屋里去了。 午饭时分,厨下送来不少山货,好些菜周妤都没见过,沈若筠哄她样样都尝了些。她是孩童口味,不爱吃荤腥味重的菜,尝了尝就不怎么想吃了。 “咱们吃这个吧。”沈若筠拿了只勺子,舀了隔水炖的鸡子羹,“咱们拿这个拌饭吃好不好?” 鸡子羹软软滑滑,没有荤味,周妤尝了尝就点头,“好。” “你自己也吃些。”周沉替她盛了碗鸡汤,“别光顾着照顾她。” 用了午饭,沈若筠就叫节青陪着周妤在院子里玩,自己叫了不秋,去了粮仓。 周沉未答应,似是想跟着一起。 “我去处理些事,你在这陪陪阿妤吧。” 见周沉还想说什么,沈若筠没时间与他闲话,语气都重了几分,带着警告之意,“你别跟着我,不然我叫家丁把你撵出庄子去。” 周沉失笑:“是,这是你家地界。你忙你的,我只是想说,别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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