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里,出粮有专用的单子,均是陆蕴走之前定好的。沈若筠取了单子来看,今年这两船走的不过十分之一,剩下的粮食物资,也要速速运去冀州才好。 “二小姐。” 沈义山与她见礼,细说仓储事,“今岁阴天多,故没怎么翻捡,但是日日检查着虫鼠。” “这样多的粮食,翻晒也极费事。”沈若筠道,“我瞧这些日子虽总下雨,但天气还算干燥,也无碍……横竖剩下这些,很快便会运走了。” 沈义山点头:“今年粮食贵重,若是不运走,大家还得提心吊胆一段日子。”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何止他们,便是沈若筠自己也担惊受怕,又嘱咐他,“这几日……周家二郎随我来了庄子,你约束些下面的人,不要走漏了风声。” “二小姐也要防着他么?”沈义山笑着问,“我还以为二小姐带夫婿来,是要将这里的事都交给他的。” “倒也不是防着。” 沈若筠踏在石阶梯上,上一次来还是与陆蕴一起,也不知他们在冀北如何了。 “事关冀北,小心些总无过。” 傍晚时分,林君也来了庄子。 屋里烧了暖炕,沈若筠披着一件小袄坐在炕上的桌前,拿着炭笔算粮食转运装船打包花费。身边还窝着吃了大半个烤芋头,睡得香甜的周妤。 沈若筠有心将周妤移到别处睡,可见她脸上泛出的两团红晕,像是飞上云间的彤云,分外可爱。压低了声音吩咐早园,“你叫他且等会,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移到正厅里,还没说上两句,却听门外有人叫了句“二爷”。 沈若筠与林君对视一眼,只见周沉穿了玄色衣衫箭袖袍子,疾步而来。 “下午在外面打了两只野兔,晚上烤了吃。” 这里没人服侍他,周沉倒也习惯,自己去净手,又在火盆上烤了烤。 早园上前,给他端了杯茶水。 “今年的天气可够冷的。”他自顾自说着话,又问林君,“那些人,现下可还安分?” “后来就未生事了。”林君恭敬答道。 “出什么事了?”沈若筠闻言听出几分,问林君道,“你怎么没有与我说过?” “并不是什么大事。”林君道,“前些日子,许是因为打听到陆总管不在,沈柏清家的沈高瞠联合了不少沈氏族人,又疏通打点了他们那里乡县的承务郎柳德清,要将沈家上百亩的祖田充作族田。” 除了城外庄子,沈家田产并不多。沈若筠闻言便问,“是东漳那处的田产么?” “是。” “他们还真感想,”沈若筠冷哼一声,“那是太宗皇帝赐给我家高祖的功勋田,以奖他有勋劳于社稷。承务郎不过从八品下,就敢肖想太宗御赐的田地?真当我沈家没人了么?” “正是如此大胆呢。”林君也叹,“若是陆管家在,必要送他们一顿好打。” “他不在,你也可以拿板子伺候他们。” 林君面露难色,周沉便替他解围道,“寻常来找事的不过白衣,这次有朝中的人,他怕自己处理不好,反累了你的名声。” “我有甚名声。”沈若筠不以为意,“这些人,就要拿板子伺候,不记疼就不会消停。” “你是我妻子,怎么会没有名声。”周沉斟酌着与她道,“族里的事,并不如你想的这般,将他们打一通就无事了。” 沈若筠心知周沉说得对,她自小便看不惯沈柏清,可祖母不在,她反而有些害怕见到对方。说起来嫁人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沈柏清现在怎么也管不到她头上。 “无事的,这些事有我呢。”周沉低声与她说小话,反叫沈若筠不敢与之对视,只与他道谢。 “这是我答应过陆蕴的。”周沉道,“不是大事,不必记挂。” 晚间,鲍娘子将周沉打的野兔烤了。那野兔被火炙烤过,直冒香气,上面还涂了蜂蜜,焦黄诱人,便连不爱吃肉的周妤都有些嘴馋。 周沉在周妤眼巴巴的目光下,扯了只兔腿送到了沈若筠碗里。 周妤又盯着他看,只见他连腿带肉割了一大块,放到了自己碗里。 “坏。”周妤瘪嘴。 “你吃不得这个。” “吃一点没什么。”沈若筠拿筷子从自己碗里的兔腿上,分出一小块油滋滋的兔肉夹给周妤,“这个也就看着好看,实则一般,你略尝尝味道就好了。” 因着他们是夫妻,正院里只收拾了一间卧房。好在乡间屋里的暖炕够大,沈若筠叫早园搬了厚厚的被褥来,与他隔了楚河汉界。 身边多一个人,又不似洞房那一晚先睡了去,沈若筠便有些难以安寝。 周沉也未睡,穿着白色的寝衣,半卧着与沈若筠说话,“我瞧阿妤这些日子,脸都圆了一圈了。今日你喂她,也比往日吃得多。” “乡间蔬果新鲜,厨下的鲍娘子又擅做菜。” “你倒是不揽什么功。” “本就与我没干系。” “你很喜欢孩子么?”周沉问她,“我瞧你与阿妤十分投契。” “往日无事,与阿妤一处玩也不错。” “你若是当了娘,必会是个好娘亲。” 沈若筠打了个哈欠,“你想得真多。”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沈若筠到了时辰,便觉得眼皮沉重起来,又见周沉还在看着自己,强撑着困意问他,“你还不就睡么?” “嗯,睡的。” 周沉应了,又见沈若筠拿手背揉了揉眼睛,便去熄了灯。月光透入室内,他细数她平稳的气息,又见她缩在被衾围成的堡垒里,心下又猜测是不是陆蕴与她交代过什么,才叫她这般防备自己。
第四十五章 惊疾 也不知是今年的冬日来得太早,还是郊外一向如此。沈若筠在庄上的第三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晨支开窗,只见满院莹白。 沈若筠好奇问沈力,“往年也这般吗?” “往年一般到十一月中旬,才会下雪的。” 沈若筠点点头,站在窗边看周妤裹了那件皮草小袄,穿了厚底的小靴子,扶着不秋的胳膊,在院子里一下下踩雪玩。她听见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人也跟着嘻嘻笑着。 沈若筠却笑不出来,有些担心气候这般反常,怕运粮一事出什么岔子。 周沉站在她身边,目光也落在院子里,问沈若筠,“往年下雪,你家也不清扫,留给你玩么?” “院子里的也是清理的,但是花园的不清理,陆蕴会带我去堆雪人。” “堆雪人?”周沉奇道,“不塑雪狮么?” 沈若筠用“我就知你不懂”的眼神看他,“陆蕴说家家门口都有石狮子,壕雪狮不过是为了展示金铃彩缕这些财物,不若堆雪人有意思。” 周妤转头看见她,笑嘻嘻地招手。沈若筠见她开朗不少,也去雪地里陪她玩了。 等两人将雪人搭起来,周沉觉得实难欣赏安着萝卜鼻的“雪人”。他看看雪人,又瞧瞧一大一小两人冻得红彤彤的耳鼻,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回了屋,沈若筠叫人端热水给周妤泡手,以防生冻疮。自己也拿热帕子擦着脸,被热气一蒸,面色盈透,白里透红。 “姐姐,好看。” 周妤蹦出两个词来。 “是嫂嫂。” 周沉在一旁纠正,目光也落在沈若筠身上。他心下暗暗揣测,说不得就是因她生得这般好,佘太君才舍不得叫她也同怀化将军一样自幼习武的。 沈若筠拿小银勺挑了些益母草玉泽面霜涂了,见周妤属实是个好奇宝宝,便给她擦了。 周妤吸吸鼻子,“不香。” “这个未加香料的。”沈若筠点点她小鼻子,耐心和她解释,“这里有好东西的,一整日也不会觉得干。” 周妤现在很听沈若筠的话,乖乖地让沈若筠抹了脸,周沉在一旁问:“是卧雪斋的东西么?” 沈若筠知道周沉每月都来买两份东西,算是个稳定的主顾,遂点头:“这是玉泽面霜。” “价值几何?” 沈若筠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卧雪斋送来的?” 沈若筠看了眼早园,早园道,“这是卧雪斋每月送到沈府的。” “卧雪斋每旬开店,东西都不一样,偏往沈府送得这样齐整。” “这也简单。”沈若筠嘴角上扬,“卧雪斋晋公子是个极爱财的人,你先往卧雪斋送个五万两银子,卧雪斋必也这般殷勤待你。” “我哪来这样多的银子。”周沉听她这般轻描淡写,不由失笑,“你当汴京人人都用得起卧雪斋的东西么?” 嫌贵不也不间断地供着周夫人和宫里的心上人么? 沈若筠心下腹诽,却觉得还是不要点破的好。万一教他恼了或是起了疑心怎么办,毕竟还指望赚他银子呢。 “旁人用不用得起跟我有什么关系,横竖我有的用,也不花你家银子呀。”沈若筠拉了周妤的手,“走,别理你这小气哥哥了,咱们瞧瞧中午吃什么去。” “小气。” 周妤学会了这个词,极为有趣地念了两遍,“小气,哥哥。” 周沉无奈,倒也不是他小气,只卧雪斋开业这般久,属实只坑他一个。 午间庄子里备的是葱泼兔、假野狐、石肚羹、煎鹌子。可惜没等菜上齐,安东便来送了信,说是周老夫人生了重病,叫他们回府去。 “几日前不还是好好的么?”周沉忙问,“怎会突然病了?” “一开始只是风寒,可后来便越发严重了,今日竟连米油也用不了了……” 沈若筠会医术,问得细致许多:“可有发热?” “并未。” “那大夫怎么说?” “说是风寒,开了桂枝汤,老夫人喝了剂,却并未好转。” “未发热,说不得不是伤寒。”沈若筠叫丫头收拾东西,横竖庄里的粮食,药物都已妥当,只等运走就是。眼下立时回去也无什么事。 周沉叫小厮去套马车,见沈若筠面露担忧之色,与她道,“也不必太担心。” “老人家冬日生病,很是凶……”沈若筠话到一半,又觉奇怪,“她是你祖母,你反而劝我,是不是有些颠倒了?” “我知道你在和艾家医馆的艾娘子学医。” “你查我?” “是旁人告诉我的。”周沉道,“我与包湛是旧识。” “包二哥是不会说的。” “包湛确实不曾与我说过他娘和沈家的事。”周沉有些意外,沈若筠竟丝毫不疑包家人。 见沈若筠皱眉在想这事,周沉忙道:“是太后与我说的,她说你是个极有孝心的孩子,为了祖母学的医术……上次你又在小横桥,那处街长说你家的马车常来,我便猜到了。” 因下了雪,路面泥泞,一路难行。沈若筠坐得腰肢酸疼,却也顾不得休息,直接与周沉去了荣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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