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姜葵眨了眨眼睛。 “请他不要插手。”棠贵妃低声说,“无论发生何事,都请他不要插手。我在做的事情,他帮不了什么。” “小姑……你要做什么?” “别问。”棠贵妃用一根食指抵住她的唇,“你回东宫吧。” 姜葵离开后,棠贵妃在美人榻上坐起来,从掌事女官季英的手中接过一盏镇静心神的淡茶,蹙着眉慢饮起来。 “娘娘,”季英低声道,“长公主三日后便回城了。此外,已经联系上白陵的本家,下月末将送三公子回去。长公子和二公子坚持留在长安,没人劝得动。” “好。”棠贵妃闭上眼睛,轻叹一声,“这是将军府最后的拼死一搏了。” 沉香的气味从鎏金香炉里一丝一缕地溢出来,逐渐沾染了她的眼角眉间。她的容颜苍然华美,如美人迟暮前最后的芳华。 - 姜葵从蓬莱殿出来,恰好遇见谢瑗下学后回宫。 “皇弟妹!”谢瑗快乐地拉了她的手,“婚后生活如何?若是谢无恙欺负了你,皇姐帮你找回场子!” “他倒是没有欺负我。”姜葵歪着头想了想,“我欺负他比较多一些。” 谢瑗拍了一下手,笑眯眯的:“不愧是大将军之女。皇弟妹,你现下是东宫的女主人了,可否带皇姐进去摘几个莲蓬?” 两个女孩儿搭乘同一架马车进了东宫,一道前往后殿的荷花池。两人到时,谢无恙正在湖心小亭上抚琴,一身雪白素衣,一件云纹大氅,膝上放了一个小暖炉。 “夫人。”他按止了微颤的弦,起身行礼,“沉璧。” 他的眸光落在两个女孩儿挽在一起的手上,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抬起来。 “好啊谢无恙,怎么不叫皇姐?”谢瑗佯怒道。 “谢沉璧,你只大我一日。”谢无恙叹了口气,“如珩唤你沉璧,我也唤你沉璧,不是一直如此么?” 姜葵逐渐意识到,初识谢瑗那日,谢瑗说谢无恙“须得叫一声皇姐”,还让姜葵“随他”一起叫,原来是随口唬她的。 “你夫人叫我皇姐,你是否应当随她一起叫?”谢瑗拉了拉姜葵,急切道,“皇弟妹,快叫皇姐。” “皇姐。”姜葵一脸乖巧。 “乖。”谢瑗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得意地望向谢无恙,“怎么样?” 谢无恙的眸光落在她摸头发的那只手上,又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轻轻屈了屈,然后低下头,叹了口气:“皇姐。” “不错。”谢瑗满意地点头,“以后你都应当随你夫人。” 她继续道:“你宫里可还有莲蓬?你夫人应了我,带我来摘莲蓬。” “没有了。”谢无恙摇头。 谢瑗不信。于是谢无恙拢了拢大氅,手捧着暖炉,领着两人在荷花池畔走了一圈。 秋意渐浓,荷花池上,菱荷枯折,落叶翻卷,金鱼点水,波光粼粼。阳光从天边泻落下来,勾勒出他走在前方的背影,像洒了一层暖金的边。 池里确实没有莲蓬了。谢瑗失望地走后,谢无恙忽然拉起姜葵走回湖心小亭,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锦囊,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莲子。 “谢无恙,你——”姜葵瞪着他。 “噤声。”他立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间,“谢沉璧还未走远。” 他的眼神里有一瞬的狡黠笑意,很快地消失不见。 姜葵在内心挣扎了片刻,无法抵御独享新鲜莲子的诱惑,于是默默从锦囊里倒出莲子,摊开在手掌心,一颗一颗地吃起来。 吃了一阵,她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向谢无恙传话:“谢无恙,我小姑让我对你说,不要插手。” 谢无恙怔了一下:“不要插手?” “她说:无论发生何事,都请你不要插手。”姜葵望着他,“你知道此话何解吗?” 谢无恙敛神思索了一阵,依旧茫然摇头:“不知。” “好吧。”姜葵低下头继续吃莲子,“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罗汉,怎么会什么都知道?”谢无恙无奈地说。他几乎欲笑一声,却又迅速收敛住了。 “夫人,你慢慢吃。”他说,起身坐回琴前。 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漫漫地飘荡在灿烂的水面上。白鸟傍水,菱荷依风,一对鸳鸯在荷叶间小憩,羽翼交缠,如神仙眷侣。 湖心小亭上,白衣少年垂眸抚琴,他的身旁坐着手捧莲子的明艳少女。秋日的阳光烂漫,洒落在他们的肩头,有一种微醺的朦胧醉意,时光仿佛被无止境地拉长。 恰有一片红叶晃荡着随风飘落到少女的发间。谢无恙眸光一动,忽地探手过去,手指几乎碰到她的头顶。 “干什么?”姜葵拍开他的手。 谢无恙回答:“你头发上……落了一片叶子。” “噢。”姜葵抬起手,在发上挥了挥。 谢无恙注视着那片红叶悠悠落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小谢:(痛苦面具)全世界都可以摸老婆的头发,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第40章 撑伞 ◎按住他握伞的那只手。◎ 天边渐亮, 微微有雨。姜葵戴着竹编斗笠,转入了长乐坊。 她已经朝谢无恙打过招呼,称自己今日会翻墙出宫。谢无恙丝毫不介意她独自离宫, 甚至亲自教她出宫的隐蔽路线, 她便懒得瞒他, 每次离开前还会同他说一声。 此时,谢无恙还在偏殿的药池里沉睡着,顾詹事正帮忙照顾着他。近日来,他仍旧时不时会昏睡一阵, 但是已经比以前醒得快了许多。 自从姜葵每日都逼着他晨起练剑、亥时回宫、准点就寝后, 所有人都注意到, 他的气色一天天地好转了,连早朝后都有大臣来贺,说恭喜皇太子得如此贤妻、实乃人生大幸。 谢无恙只得微笑拱手,想起这位贤妻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模样。 在东宫的这些日子里, 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以至于整个长安城都在传言皇太子与太子妃亲密无间、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然而, 只有这对少年夫妻自己知道, 两人既不曾举案齐眉、更不曾同床共枕,彼此间的关系仅限于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或者说, 被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战友。 这日, 姜葵先在东角楼书坊递了一封给祝子安的信,再往长乐坊请沈药师调制一份去子药,接着又转往打铁铺子, 去见她的密友白荇。 自从那日枪断后, 她的枪一直放在打铁铺子里。 “小白, ”她在咣咣铛铛的打铁声里探头进门,“我的枪可修好了?” “早好了,等你取呢!”白荇挽着袖子,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朝她点头微笑。她的笑容爽朗,像一阵晨间的风。 姜葵正试着提枪,看见白荇指了一下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问道:“最近是什么日子?前段时间,端山公子也来了我这里,请我为他锻造一把新剑。” “我长兄也来过?”姜葵想了想,“许是下月要秋狩了,他要换把好使的剑。” “你来取枪也是为了这秋狩?”白荇问。 “嗯。听说今秋有白鹿出没,世家大族都争抢着要猎下来献给圣上呢。”姜葵取了一卷白麻布,一寸寸地把她的枪裹起来,“我长兄的剑锻造好了,要我顺路回一趟将军府送去给他么?” “小满你真的是笨蛋榆木脑袋。”白荇瞪她,“这种时候你帮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要等他自己来取,这样我能多见上他一面。” “对噢。”姜葵抓了抓头发,“他是你的心上人。” “多谢你还记得。”白荇哼了哼,又问她,“小满,你呢?你可有心上人?上回你讲话绕岔子,给我绕进去了,我都忘了你没回答我。” 姜葵摇头:“我都嫁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心上人?不是你告诉我的,等到有一天嫁人了,喜欢一个人的事情,也就这样作罢了。” “也对,我们小满都嫁作人妇了,只能一心一意地向着夫君,心里再不能有旁人了。”白荇长叹一声,“还是像我这样独身好,想喜欢什么人就喜欢什么人,没人管得着我。” 她挨着姜葵坐下,忽然凑过脑袋来问:“他对你怎么样?” “谁?” “皇太子呀。”白荇有点儿不敢说出那个尊贵的名字,“这些日子里,说书的唱戏的写小曲儿的都在传呢,说你们两个可好了。” “他对我很好。”姜葵托着腮回答,“但是我觉得……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你能嫁给一个合适的人,他全心全意地对你好,已经是天赐的运气了。”白荇拍拍她的脑袋,“别想太多,别求太多。” 姜葵点点头,忍不住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小白,你可以再同我讲讲祝子安托你查的那柄剑吗?” 她心里实在好奇。虽然祝子安大约不想让她知道,可是也没有拦着她不让问。若是白荇肯答,她便乐得听着。 “啊……这是客人的私事……”白荇沉吟着,姜葵差点以为她要拒绝了,结果她说,“反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跟你说一说也没什么吧?” 祝子安曾说小白大师是个“管不住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 白荇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开了:“……我识得天下名剑,唯独祝公子那一柄,确实平生未见。为查此剑的来历,我写信给了许多名铸剑师,最终确定一事,那便是此剑并非我朝之物。” “并非我朝之物?”姜葵愣了下,“那就是……” “嗯,那是前朝铸剑师所铸。”白荇点头,“那柄剑出自一个十年前已被灭门的南方宗派。” 她拍了拍姜葵的脑袋,阻止她继续提问,耸了耸肩:“其余我也不知道了。这些事情都算是江湖秘闻。我问祝公子此剑从何处所得,他只说是已故之人的一件遗物,问其出处,聊以慰怀罢了。” “小满,你答应我,不许同别人说。”她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实在要说……那就别说是我告诉的。” 不愧是小白大师。若是祝子安能听到,或许要被气死了吧? “小白,这件事情,你没有同别人说过吧?”姜葵认真望着白荇,“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同别人说了。” “我没有。”白荇哼哼道,“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吧?你是最可信之人,我才同你讲的。” 姜葵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信任,站起来把包好的长枪背到身后。两人道过别,姜葵往门外走了,又回过头来喊了一句:“小白!我这就去喊我长兄来见你!” “喂!”白荇觉得脸上发烧,还没来得及喊住姜葵,她大笑着跑开了。 - 姜葵翻墙回到东宫时,谢无恙已经醒了。 细雨中,他撑一把竹伞,站在宫墙下仰望。姜葵从墙那一侧翻过来,恰巧落在他面前,足尖溅起一团银色水光,化作朦胧的湿气,晕开在两人的衣袂之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4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