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挥起大刀迎了上去!他的刀劲劈开狂风暴雪般的剑光,毫不留情地朝着阿蓉的身上斩落! “太年轻!”他桀桀而叹,“太年轻!可惜此剑要断在我的手里!” 忽然,第三道马嘶声响起! 下一刻,一柄长枪穿透层林! 飞来的长枪撞开了刀身!旋即,枪的主人一跃而起,握住枪柄的末端,盈盈立在一段沉甸甸的枝杈上,抬起一张明艳的脸,巧笑嫣然。 “老头子,你说谁太年轻?”她笑问。 天光泻出云层的那一刻,姜葵同谢无恙赶到了。她甩开缰绳,扔到谢无恙的手里,翩翩然立起在马背上,掷出长枪。 枪尖刺破清晨微凉的空气,如同一道惊雷炸开,荡开了致命的刀风。 谢无恙握紧缰绳,稳稳地策马飞驰,而姜葵在马背上高高跃起,在树木之间飞快移动,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黑袍人的面前,接住扔出的长枪。 “殿下!”洛十一飞身上马,冲过去接住自马背上跌落的谢无恙。 姜葵与他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她偏了一下头,似乎觉得这位一心护主的黑甲少年有几分面熟。但是她来不及多想,持枪立于枝头,与敌人对视。 “小女娃,”黑袍人通过那杆枪认出了她,笑声沙哑难听,“手下败将,还想再断一次枪吗?” 姜葵也笑:“你试试看?” 狂风翻滚而来!轰然巨响里,一枪一刀彼此相撞! 满座山林都在颤抖。两人错身而过,手中兵刃都被对方的力气震得微动。黑袍人隐隐吃了一惊,上回他一刀就断了姜葵的枪,短短一月后的今日,他却没能做到。 世上竟有进步如此神速的武者么? 姜葵持枪立定,竭力压下一声咳嗽,微笑着抬头,眼神里满是不屑与挑衅:“老头子,再来!” 两人同时回身、踏步、对撞!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狂风扫荡山林。这一次姜葵没能控制住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声,蓦然抬头大喊:“阿蓉!” 剑风如雪落!藏身在林叶间的阿蓉自上方旋转落下,长剑在半空中挥舞成纷纷扬扬的寒芒,直取黑袍人的头顶。 黑袍人忽而一笑,扔下了大刀! 他运气于丹田,双掌抬起,一手朝阿蓉,一手朝姜葵,缓缓推出。 洛十一扶着谢无恙,在远处猛地抬头。 “江……”他顿了一下,“小心!那是……罗刹掌!” 这时,第四道马嘶声响起……但不是一匹马,而是三百匹马! 三百骑兵从密林间缓缓涌出,逐渐包围了在其中作战的人群。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里,一张又一张的硬弓张开,森冷的箭尖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一架凤鸾玉辂破开人潮而出,静静停在众人的面前。 五彩流苏掀开,一身华服的女人徐徐走下,在风中扶了扶摇曳的金簪。 谢珩站在人群之中,朝她行礼:“永嘉,好久不见。”
第45章 牵手 ◎冷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 林叶间有一霎的寂静, 两人彼此对视。 永嘉长公主淡淡笑了笑:“如珩,你清减了。” 她的身后,一名女官高声宣令:“一切人等, 放下兵刃!不听令者, 格杀勿论!” 骑兵队即刻前进一步, 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冰冷的箭矢直指包围圈内的杀手们,弓弦绷紧的声音森然可怖。 这支骑兵队来自永嘉长公主谢琅的府兵。长安的皇亲贵胄里,惟有长公主府上养兵, 而且足足蓄有三千府兵。贵族皆不得蓄私兵, 但是唯独长公主可以破例, 因为她的兵早在当朝天子登基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是一支真正只属于长公主的军队。 长公主骑兵队一出,黑袍人掩在兜帽下的神情微变。他往前方交战人群的方向低喝一声:“撤!”而后,他朝着姜葵与阿蓉猛然推出双掌! 掌风带起剧烈的呼啸声。姜葵与阿蓉各自以兵刃挡在面前,被庞大的气流推开数尺, 同时咳嗽一声, 重重朝地面倾倒! “驾!”两匹马一前一后自林间奔驰而来。 来人是姜葵的长兄姜峦与次兄姜风。将军府的队列与长公主的骑兵队在原野上相遇, 此后两队合到一处, 一路同行至此。 两名兄长纵马从背后冲出,一人扶住姜葵,一人扶住阿蓉, 将她们救起在马上, 随即同时拔出刀剑,围住了中央的黑袍人。 “妹妹,你没事吧?”姜风的吼声依旧震耳欲聋。 姜葵抵着额角, 摇了摇头:“我没事……但是谢无恙……” “你去寻他!此人由我们来对付!”姜风放她下了马。 姜葵飞身往后方去找谢无恙, 姜峦与姜风策马缓缓与黑袍人周旋, 却见黑袍人劈出两道掌风,震退了两匹战马!紧接着,他纵马跃出,在树叶的掩映下飞速离去。 “追吗?”姜风大声问。 “不追。”姜峦摇头,“此人能一掌击倒妹妹,我们两人必不是他的对手。” 其他杀手却并无此等武功。长公主的骑兵队加入了作战双方,战局瞬间逆转。一波箭雨过后,一名女将领把一名黑衣刀客押在长公主玉辂前,抱拳行礼:“殿下,此人大约是首领。” “取了面罩。”长公主平静道。 女官一把扯开刀客脸上的面罩,却见他忽然闷哼倒地,身体抽搐一阵,口中鲜血流淌,很快没有了声息。 “是死士。”长公主蹙眉。 战局已定。有的杀手逃离了包围,而更多杀手在逃离无望时也选择了自尽。长公主的骑兵队很快收拾了残局,护送着谢珩与谢瑗来到长公主的面前。 “如珩。” 长公主朝自己的幼弟颔首。 她又伸手揽过小侄女的肩膀:“沉璧,可受惊了?” “皇姑母,我没事。”谢瑗摇摇头,“如珩受伤了。” “竟有人敢在此处袭击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么?”长公主冷声道。她伸手理了理谢瑗的衣领,再抬头示意谢珩过来。 她查看过谢珩的伤势,黛染的眉蹙得更紧:“如珩,我今日必要同你一道在御前重提整顿江湖一事。这些江湖人士实在胆大包天,居然在天子脚下动起手来了。” 她又问:“无恙在何处,可受伤了?” “皇姑母,我在。”谢无恙在姜葵的搀扶下慢慢走来。 洛十一已经离去,带了一支小队追敌。姜葵找到谢无恙的时候,他倚坐在一棵杉木下,低垂着头,身边两匹马温顺地舔着他的手心。 听见她的脚步,他慢慢仰首,望向她的眼睛:“夫人。” 他的神情虚弱,脸色苍白得厉害,眸光里溢满了倦意。 这个月里他的病似乎在转好,直到昨日他都显得气色不错,可是仅仅一夜过去,他的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已经糟糕到他无从掩饰的地步。 “你……可有受伤?”他见她身上有血迹,蹙紧了眉。 姜葵摇了摇头,俯身扶他:“我没受伤。你还好吗?” 谢无恙扣住她伸来的手,两指按在她的腕间。她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冰凉的指腹碰到她的肌肤,极轻且快地掠过去。他仔细探了一探,确定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好。”他轻声说。 于是姜葵扶起他,朝着长公主玉辂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几乎没什么力气支撑自己,半个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姜葵的身上。 谢无恙还未走到面前,谢珩便神色担忧地望着他,谢瑗更是急得跟姜葵一道去扶他。他这才勉强站住,向长公主行礼。 “无恙,不必行礼。”长公主托起他的双肩,“天冷了,你一向畏寒,上马车里暖一暖吧。” 谢无恙已经疲倦到无法说话,姜葵替他谢过了长公主,扶着他往马车里走。 马车里放着许多床毛毯。姜葵先把一床毛毯铺到车座上,再托起谢无恙的脑袋,让他倚靠在车厢壁上,接着又往他的身上盖了一床毛毯。 他闭着眼睛任她摆弄,直到整个人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清隽的脸,在纷乱的绒毛里低垂着。 姜葵托着腮看他,发觉这个人又在轻轻地哆嗦着。 她眨眨眼睛:他盖得这么厚,还会冷吗? 直到此刻,面对着他暴露无遗的脆弱,她忽然意识到……他也许真的病得很重,也许真的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也许他真的会死。 而这是两人都在下意识避开谈论的话题。 “谢无恙,你冷吗?”她问。 “没事。”他闭着眼睛答,“我不冷。” 然而他的声音犹在颤抖,连同微卷的睫羽一齐,像在寒风中折落的翼。 “你……冷的话,”她忽地心软,“可以牵着我的手。” 那双眼眸在毛茸茸的厚毯下睁开,静静凝望着她。 有一瞬间,他无法拒绝这个过分温柔的邀约。 可是他重复说:“我不冷。” 她难得的善意像被他浇了一盆冷水。她登时恼火了,抱起双臂背过身去。轱辘辘的车轮声响了很久,车厢内一片安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雀啼鸣传进来。 “谢无恙——”良久,她放弃了跟他对峙,转头喊他。 他又不回话。他把自己裹在厚实的毛毯下,连脸也埋进了绒毛里,只露出头发凌乱的脑袋顶。他整个人捂成一团,抖得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姜葵咬着下唇,运起内力,把掌心的温度提高,一言不发地把手伸进那团毛毯里,摸索了一阵,最后牵住了他的手。 冷与暖的温度撞在一起,两个人的呼吸一滞。 “我不冷。”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毛毯下面传来。 “你闭嘴。”她哼了一声。 轱辘辘的车轮声依然沉闷地响着,车里的两人都不再说话。 温度在湿热空气里一寸寸上升。 - 永嘉长公主的骑兵队护送着一行人回到了御帐。 温亲王与长公主商议过后,决定不对外声张遇袭之事,而是进入御帐与敬文帝进行了一番密谈。 这三位都是本朝最尊贵的人物。长公主谢琅年纪最长,敬文帝谢焱次之,温亲王谢珩最为年轻。 当朝天子登基之前,发生过一场夺嫡血战,三人是仅存的先帝子嗣,彼此既是亲密手足又互存芥蒂。谢琅常年礼佛,谢珩久居江南,两人皆是在近月来才回到长安。 如今他们同处一室,是极为罕见的场面。 三人在御帐里长谈,其余人等则在帐外静候。 谢无恙披了一件狐裘,从马车上慢步走下来,姜葵一路陪在他身边。经过岐王夫妻时,两人一同停下,温文地朝他们行礼。 谢玦一面与谢无恙寒暄,一面悄然观察他的情况,却发现他除了神色有几分苍白以外,一切都与昨日离开时无异,仿佛真的只是在野外狩猎了一日后归来、略微有些疲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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