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时月影捧着《除妖记》欣喜不已,“这话本是稀世珍宝,世间难觅,怎么会在你手里?” 霎时间她心里对面前邹御医满怀崇敬之意。 “这话本有多贵重你是知道的,故而不能外借,时小姐想看的话,就只能在宫里留宿几晚了。” 时月影将话本抱在怀里,眉眼弯弯的,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好好好,我留下来。邹御医,你人真好!怎么这好呢!若非我有婚约在身,我都想嫁给你了。” 邹御医显然并未因她这几句奉承话而开怀,眼眸冷冷地看她,切齿道,“原来只要有这话本,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时月影侧了侧额头,“我只是玩笑话而已。” 对方收敛气息,不咸不淡道,“我也只是玩笑话。” *** 留在宫里第五日的深夜,时月影抱着《除妖记》酣然入睡,元景行亲自为她放下幔帐,转而去了偏殿。 在那里,萧伯霆已经恭候多时,他快马加鞭从金陵带回了一封信,亲自呈给了元景行。 偏殿昏暗,元景行并未点灯,坐在木榻上拆开信封借着月色读信,字迹飘逸,字字句句都是关于时月影。 与元景行猜测的几乎没有出入,皇后身上有疾,传自她的亲生母亲,一旦遭受刺激或经历大喜大悲,便极有可能缺失部分的记忆。 “陛下,臣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萧伯霆语气沉重。 “说。” “皇后的兄长,时家三子,数日前在彤城郊外被匪徒追杀,坠崖而亡,未寻见尸身。” 元景行猛然侧眸,不敢置信。 半响过后,他才缓声交代,“别叫皇后知道。叫人找到他的尸身,妥善送回金陵。” 待萧伯霆领命退下之后,元景行坐在木塌上微微躬身,扶住额头,执信的手腕无力地搭在膝上。 当日,她哭着说不记得曾许诺等他两年。他狠声训斥她,威胁她要说实话,当时她噙着泪无奈改口。 如今想来,都是他的错。 现在时月星死了,是他派去江南的,现在人死了,连尸身都不知所踪,他该如何向她交代?若她清醒过来,问他要哥哥,他到底该怎么办?!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一股惧意涌上心间。 回到寝殿,元景行抬手掀起幕帘,龙塌上的人陷在软绵的被褥之中,乌黑的发丝贴着瓷白的小脸,睡得正沉。 粗粝的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 时月影似是感受到黑暗中的视线,辗转醒来,撑坐起身,睡眼惺忪的,“邹御医我没有发烧。你不必守着我的,害得你夜里都睡不成。我明日就想回家了,我想我的父母兄长,这本话本我过几日进宫再看。” 元景行坐到床沿,侧身看她,“皇后,都是朕不好。” “唔?”时月影清澈眼眸眨了眨,“你说、” 下一瞬,男人倾身印在她额间。 很轻很柔,如珍如宝。 她霎时间忘记反抗了,男女授受不清,他怎么能亲她呢?! 正要与他说道理,男人的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小皇后美目骤睁,“你怎么,唔?!” 他不由分说地轻轻吻她。 时月影伸手去推,面前的胸膛宽阔坚实,她阻挡不开。 半响后她捂着唇,晶莹水眸瞪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你、我、” “你我成亲两年了。”元景行伸手拨开她额发,“你是朕的皇后,你先别急,时月影,仔细听朕说。” *** 时月影抱着膝盖,双眸湿润而空洞,一头如瀑青丝披散肩身,整个人很安静很安静。 过去的半个时辰,身边的男人用温和的声音同她说了许多话。 他说,他就是元景行,他去边疆之后两人的婚约并没有解除,他回皇城继承皇位,正式迎娶她进宫,封她为皇后。 他说,她大病初愈,失忆了,这两年来他与她一直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 他说,姑母已经去世,她的父母被三个兄长回了金陵老家养老,一月会给她写一次信。 他说,今年并非甲子年,而是戊辰年春,她刚刚年满十九,她失去了四年的记忆。 时月影反应过来后,歪在床榻上轻笑起来,“大半夜的,邹御医编这些来捉弄我是不是?” 元景行神色肃然,“那你记得自己这趟是如何进宫的么?” 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唔,姑母命人接我进宫参加中秋宴会,所以我就、我就、诶?” “时月影,那你说花园里的景色是春景还是秋景?” 她眉宇蹙起,水眸微怔,半响才道,“我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手是怎么伤的么?” 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 他循序渐进地问她,声音温柔,然后饶有耐心地等她回答,可是时月影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眼睛湿漉漉的,咬着唇几乎哭出来了。 “御医说你只是失忆,等过阵子就会慢慢想起来,不要怕。” 彻夜长谈,最后元景行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上。 那是她父亲亲笔所写,她认得出字迹,里头一字一句阐述了她这个病的由来。时月影静静地思索了许久。 “我的娘亲有这个病的。”时月影怔怔开口,“我大概也有......小时候。” “小时候怎么?”元景行将她拉入怀里。 “小时候有一次我同哥哥溜出去玩,哥哥说给我买一根冰糖葫芦,后来他没有买。次日起来我同他吵闹。当时哥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说他昨日明明买了。我不信,他就找出了外衣上的糖浆。再然后父亲罚了哥哥,说他带我出去被马车撞到,险些酿成大祸,可是我......”时月影咬着唇。 “你也不记得自己被马车撞到了?”元景行替她说完。 时月影点头承认,“我还记得父母兄长看我的眼神,透着深深的担忧。后来他们就改口说是骗我的,哥哥还给我买了新的冰糖葫芦,说那日确实失信了。父亲也没再提起马车的事。” “往后你不记得的事情都问朕。” 时月影陷入温暖的怀里,缓缓仰头看向男人,她万分确认他是元景行,比起记忆中的身形更加健硕,眉宇间更锐利,眼眸深邃,与从前那个羽翼未丰的少年大相径庭。 有问题。 时月影从他怀里坐起身,“若我同你琴瑟和鸣,为何我大病苏醒时,你骗我说你是什么御医?” “......”元景行瞳孔骤缩。 “我如何断定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真话?” “......” “你说我是皇后,那为何身边一个贴身宫女都没有?” “你先休息,这些事明日再议。” 时月影细细打量着男人,揪着他袖口,“你刚才还说我有什么记不起来的,都可以问你。你言而无信。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夫君?” 嗐!好气!元景行牙都咬碎了,无论时月影几岁,无论她有没有失忆,都能轻而易举地搅乱他所有心绪,令他不得安宁! “好丑的荷包。”她突兀地说了一句。 “?”元景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腰带上系着一个荷包,上面的刺绣乱作一团,隐约可以看出是个景字。 “这么贴身的荷包,是你妻子绣的吧?” “是、”元景行没有想到这个当时被他格外嫌弃的荷包,今日竟然能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好丑,一定不是我绣,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夫君!” 呵!元景行气笑了,扶了扶额头,狭长的眼眸里邪火流窜,“时月影,你最好不要给朕想起来什么,否则看朕怎么罚你!” “......你好凶”小皇后眼眸平静地望着声称是皇帝是她夫君的男人,“即使你真的是我夫君,也绝对不可能琴瑟和鸣。” “???” “我同你过得鸡飞狗跳还差不多。” “???” 作者有话说: 皇后:你说你是我的夫君,请你自证。 皇帝:??? 琴瑟和鸣不过三秒。
第56章 后宫风云变幻, 宫人妃嫔皆人心惶惶。皇上传令,因皇后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经他的允许, 任何宫人不得靠近皇后或擅自同皇后说话, 违者直接送去慎刑司杖毙。 一连数日,时月影每日只能同元景行说话, 每日晌午他出去忙两个时辰的政务, 中午午膳之前必定回来, 为她换药, 然后两个人一道用膳。 进殿伺候的宫人皆小心谨慎,她偶尔问她们话, 宫人们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 问到要紧处,总是避而不答。 “我手上的伤都好全了, 怎么还将我拘在灵兮殿?” 元景行正在御案前处理政务,“那你信不信, 朕就是你的夫君?” 时月影嗫了嗫唇, 迟疑了一瞬,垂眸看地上,“相信的。” “皇后每次一说谎,眼睛就朝下看。”元景行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小皇后脸颊微鼓, “不是不信你, 我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你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我、” 彷徨无措, 语无伦次。 元景行长臂一伸将御案边的人揽到怀里, “朕不让你出去, 是因为朕要皇后陪着朕养伤。” “养伤?”时月影水眸中泛起困惑, “皇上也受伤了?” 再然后,时月影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除了外袍,纱布缠满了上身,与她手上那一块烫伤与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元景行满意地看着小皇后眼底的惊骇,“所以不是朕陪着你,而是皇后陪着朕养伤。” 时月影眼睫轻颤,除了被纱布缠裹之地,其他布满了陈旧伤疤,一道一道,“皇上在北疆那两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语气很自然,很淡,很认真。在此之前的数年,即使在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她从未问过他,在北疆过得如何? 每月初一与她亲近,她的视线都会刻意避开这些陈旧的伤疤。 “唔,辛苦的。”元景行回她,捏她的指尖,“因为朕想着回来见你,许诺过让你等两年,绝对不会食言。” 小皇后抬起晶莹眼眸,侧了侧额,连发丝都温柔,“我答应了等你两年,也绝对不会食言的。” 再然后,捏着她指尖的手掌突然用了几分力道,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幻,话锋一转,“那可未必。” “?” “你不是说要毁婚约么?” “那是我失忆了胡言乱语呢,陛下怎么能当真呢?”时月影争辩道,“事实情况是,我等了你两年呀,不是么?” 皇帝垂眸盯着小皇后瓷白的小脸,她的额发轻轻扫过眼睑,看着一脸清纯无辜,人畜无害的样子。 “是!”他咬牙道,“朕的皇后乖乖等了朕两年,绝对没有悔婚,转而与别的男人定下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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