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撩开幕帘, 步步朝着木塌走去,她人还没到,皇帝已经抬眸看过来了,“怎么?皇后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朕?”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疲。这几日来她如同幼兽一般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他说了一个谎,必须以千万个谎言来圆第一个。 时月影眉尖若蹙,轻轻柔柔地问,“我们不是夫妻么?” 皇帝继续擦头发,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我同你,不该在一张榻上安寝么?”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若是旁的妃嫔,这句话就可以当做勾引君王了,但她不同,神色懵然,语气认真。 元景行眸光微微一凛,慢条斯理地收起布巾,站起身看她。 时月影自然而然地仰起头,如此静谧的殿中,皇帝汹涌的眸光看得她心间微颤,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皇后说得不错,朕过去两年,确实与你夜夜同榻而眠。” 唔? 时月影还未回过神,就被他攥着手腕往内室去了。 *** 内室的一切摆设皆按着她的喜好,月白色天丝幔帐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温柔无限。 时月影更确信自己过去两年间确实生活在这座富丽宫殿之中。 她规规矩矩地盖好被子,身边的男人身形健硕,强势地占据了大半的凤榻,幸而凤榻宽绰。 男人熄了床头的琉璃灯盏,“睡觉。”声音沉稳,命令的口吻。 他说这两年来夜夜与她同榻而眠,然而对于失忆的她来说,自己前几日还独自在时府的闺房里安寝。如今却躺一个男人身边。 时月影提了提被褥,内室的炭火炉烧得不够旺。 细微的动作瞬时被男人察觉,“冷?” “不、不冷。”她别扭回应。 下一瞬劲臂强势地捏过她被褥下的小手,她的手冰凉。 小皇后霎时僵滞,瞳孔骤缩。元景行却得寸进尺,霸道得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周身的寒意瞬间被驱散了。 “男女授受不清!元景行!你怎么能?” “朕是你的夫君。” 黑暗中,男人再次用沉稳的声音提醒她。大掌包着她冰凉小手,蛊惑般耳语,“时月影,你要记住这一点。即使失忆了,也得记住。” 时月影抿了抿唇,她乖乖的,静静的,额头抵在坚实的胸膛上,闭上眸强迫自己习惯陌生的气息与体温。 空气稀薄,渐渐地,内室的炭火炉烧得旺起来了,额头沁汗。 男人的气息渐渐匀长,似乎已经沉睡。 于是她企图挣脱滚到凤内侧去休息。手腕才动了那么一寸。 男儿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纵、欲伤身,你大病初愈,还是别动这些心思为好。” “?”他在说什么奇怪言语? “皇后每个月只在初一侍寝,今日并非初一。” 元景行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却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急功近利,不要得寸进尺,不要吓着她。 “臣妾只是觉着暖和了,没动歪心思。”时月影窘迫地挣脱怀抱。 铁臂终究松开,“暖和了最好!你这样不安分动来动去的,朕也睡不着!” 于是二人分别占据了凤床榻的两侧安寝,中间宽阔到能再躺两个人。 至半夜,时月影陷入了恐怖的梦境。梦中她被禁锢在灵兮殿那张精雕细琢的金丝楠木榻上,被一个男人肆意拥在怀里。 画面一转,未央殿的凤榻,长长的锁链,雪锻衣裳,画面零碎且不堪。 一双柔荑阻挡着,几近窒息,再然后她看清了梦里的那个男人的模样,元景行,她的夫君。 深夜她在惊哭声中被人唤醒,仰起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探究的眼眸。 “梦魇?”元景行问她。 与梦里一样的情形,精致的榻,温暖的体温,被人紧拥着。 “走开、别碰我。我不要你!” 她挣扎着躲开,躲去了凤榻角落,如受伤的幼兽般用惊恐着看向男人,瓷白小脸上尽是泪痕。 男人眼眸中的关切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瞳孔骤缩,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怒意的惊愕。 她这样的反应,看他的眼神充斥着惊恐与憎恨。将他当做了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这样的眼神,他在两年前见过,如出一辙。可是明明他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对她呵护备至。 元景行下颚紧绷,凝视了她片刻,女人缩在角落里,防备的姿态。 “时月影,你......”想起来了是么? 话到嘴边,元景行怀揣着一丝希望,改口道,“皇后做噩梦了?” 宽绰凤榻,二人各自占据半壁江山,男人没有靠近,耐着心等她回过神。须臾,时月影的眼眸渐渐清明,分清了梦境与现实。 “唔,臣妾做噩梦了。”眼底泪光脆弱。 元景行紧绷的肌理跟着放轻松,“告诉朕,是怎样的噩梦?” “臣妾梦见...”她支吾着,拧了拧泪眸。 元景行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到她的指尖,她并未抗拒,眼前的皇帝温柔耐心,并不是梦里那个霸道强势的男人。 握住手后,她被轻轻一拉落到了宽大的怀抱。 粗粝手指拨开她泪湿的额发,又扯过毯子盖住将怀里的人儿。 周身都暖融融的,她的心跳也降了下来。 “告诉朕,皇后梦到了什么?”他温柔问她。 娇唇嗫嚅,她靠着身侧的铁臂,陷在温柔的怀抱的里,终究娓娓道来,将梦里的情形倾诉给他听。 她刻意漏了一些不堪的画面,也刻意隐瞒那个对她施暴的男人生着与皇帝一样的容颜。 直至深夜子时,时月影叙述完毕,补上一句,“总之就是噩梦而已,有你在,天底下哪个男人敢这么对我呢?” 元景行袖下大掌紧紧捏成了拳头,手臂青筋虬结。 他喉间干涩,半响才咬牙开口,“皇后说得对!这个人罪该万死!若落到朕手里,朕必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 小皇后从他怀里挣脱,转身仰头看他,温温柔柔道,“他是臣妾梦境里的人啊,怎么可能落到陛下手里?” 况且她还没说这个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呢,不能说,若说了,他会发怒的。 她如此闪躲的模样,完完全全落到了元景行眼眸里。 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问道,“皇后梦里的这个人,不会也是朕吧?!” 所有的怒意尽数被他遮掩在温柔君王的伪装之下!偏偏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时月影望着他眼神里的汹涌,“绝对不是陛下!只是这个可恶荒淫的男人生得与陛下十分像而已......” 她的尾音很轻,说完侧额看着他,眼眸很无辜,跟小鹿一般清清纯纯的,眼睫轻颤。 男人袖下的指节咔咔作了两次响。 “时月影你是知道朕的!朕怎么可能做这等下作的事!”皇帝依旧咬着牙说,“你白日里胡乱想些什么!以后不许你胡乱做梦!” 时月影委屈,呢喃道,“梦境由不得臣妾控制。兴许你从前就是这么对我的,如今我记不得了,你胡乱诓骗。” “朕从不曾这样对你!!!” 这天崩地裂的一声,彻底划破子夜静谧。 男人眼眸布满血丝,跟被激怒的兽一般在少女面前辩驳。 “好凶......”时月影平息的心绪又逐渐不安,“梦里你就是这么凶我的。” “......” 抓心挠肺的。 明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他岂能叫梦境搅局! 时月影整理思绪,反过来安慰皇帝,“只是一个荒唐的梦罢了,都是臣妾不好,陛下不要发怒,我们一道、唔”她转头又来安慰他,话还没说全呢,皇帝一俯首,轻轻地印在了喋喋不休的唇上。 “?”时月影美目圆睁,眼底似清泉荡漾,头晕目眩地,身子一轻跌倒在凤榻之上。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被掳进皇宫的那夜,所以。 元景行拉开与她的距离,眼眸之中邪火横流。 他霎时间怒火攻心,不管不顾地道,“皇后梦里的那个男人绝对不是朕!因为朕从未碰过你!” “啊?”时月影仰首,神色疑惑,“你我不是成亲两年了么?” “两年前你还小!年轻体弱!朕不忍碰你,所以梦里那个人绝对不是朕!” 原来如此。 可她依旧困惑,轻吻再次如蝶翼拂过一般落在额心。 他却不许她躲,唯一能将梦境从她脑子里洗去的办法,就是让她切身地体会他有多温柔。 时月影不安地揪住他的手臂,再然后,他的吻又落在她的细嫩指尖。 时月影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她,直至她的不安消散了大半。 梦境什么的都不记得了,她所能感知的,所有的思绪都被元景行侵袭。 稍有嘤咛,他就停下来安抚,很轻柔,很有耐心,也很克制。 耳边尽是沉沉的声音,如蛊惑一般告诉她要她记得,她是他的皇后。 这般蛊惑之下,她主动攀上他的肩,仰首主动轻轻贴上那紧抿的薄唇。 作者有话说: 失忆前,小皇后被门槛绊倒。 皇帝:你会不会走路?不会走路朕教你! 失忆后,小皇后被门槛绊倒。 皇帝:这个该死的门槛!影影别哭,看朕不打死它!
第58章 晨起天清气爽, 到了上朝的时辰,殿外太监恭恭敬敬地提醒了声,凤榻上的男人却置之不理。 小皇后在他怀里睡得很沉, 黛眉舒展, 藕臂明目张胆地横在他胸膛间,鸦睫长长的, 略显娇憨。 遥想从前, 每月初二的清晨, 她也如此沉睡, 然而即使睡着,她也总是蜷缩在凤榻内侧, 离他远远的。 她昨夜看他的眼神, 除了彷徨无措以外,还带着隐隐的期待, 她主动亲他环抱住他,更不似从前那般哭闹。 简直不可思议, 换作从前元景行是想都不敢想的。 金丝楠床栏上的镂空凤凰雕刻被他掰断了, 但是她的雪锻完好无损。 伸手为她拨开眼睑上凌乱的额发,粗糙的手轻轻一触,惹醒了怀里的人。 时月影睡眼惺忪,未央宫的兽金炭炉已熄。四周寒冷, 她蜷缩着往温暖的怀里钻。 半响微怔, 彻底清醒。一只小手还攥着皇帝心口衣襟,缓缓释力松开指尖。 “皇后醒了?”皇帝声音低沉而温和, 锦衾之下, 劲臂圈着柔软的腰肢。 她是他的皇后, 要习惯他的亲近。昨夜他在她耳边反复蛊惑。 “皇后如今还觉得, 朕是你梦里那个施暴的人么?” 时月影半张小脸陷在衾被之中,闷声不言。 “朕待你不够温柔么?”男人眸底浮现戾气,“皇后你同朕说实话。” 殿外的太监又恭恭敬敬地提醒皇帝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元景行依旧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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