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缓缓开口道:“对病人病情守口如瓶不是为医者准则么,怎么这样的隐疾,邵大夫转眼就告诉病人婆家了?” 邵大夫立刻就跪了下来,颤声道:“侯爷恕罪,小民本也不想说,只是,只是……” 他难以开口,老夫人见严辞不回自己问题,倒质问起邵大夫来,不由怒道:“这多亏了邵大夫说,不说这事谁能知道?我侯府的血脉就准备断在这儿了?” “那母亲准备怎么办?”严辞倒也没打算细细追问邵大夫,放过了他,顺着老夫的话问。 老夫人让邵大夫退下,和他道:“刚才和你说的外面传言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事我和你姨妈商量过了,她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多可怜,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娶嫣儿,以前倒罢了,但现在事情已然是这样,不娶她,还能娶谁?” “那,你现在的儿媳呢?”严辞问,说完,又接着道:“把她休了算了,反正您也看不上,这倒是个好机会是不是?” 他语中带着些讽刺意味,老夫人听了出来,微怒地否定道:“我没这样说。” 严辞问:“那母亲想要怎样?” 老夫人叹息道:“嫣儿,是不可能做妾的——” 她才起话头,严辞便往座椅上一靠,又伸手去端茶,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老夫人看了出来,又马上说道:“你别这样,以她的身份,和咱们的关系,这确实是不可能,而聂氏呢,倒也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就想,让嫣儿做平娶,你仍然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平时和聂氏不分大小。你姨妈受了些委屈,倒也同意了,聂氏也没什么不满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母亲怎样安排就怎样来吧。”严辞说。 这倒让老夫人愣了,虽然她自己是觉得这是最妥帖的办法,可她这儿子向来就专把反骨对着她,从来不听她的,只一心维护他那媳妇儿,就是这次,她也是作好了准备要来一场硬仗的,连请老叔公、向他以死相挟都想好了,没想到他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这让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你是说真的?” “真的。”严辞平静道:“蓉蓉的确不错,对我好,对您也孝顺,也当得了这侯府的家,可谁叫她命不好,没孩子呢?没休了她就是咱们大仁大义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他这样说,倒让老夫人一时没了话,怔怔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是犯了什么病。 严辞却从椅子上站起身:“行了,我这就去与她说吧。”说完,又问老夫人:“这邵大夫,是母亲特地盯着蓉蓉那边,威逼利诱,让他坦白的?” 老夫人立刻否认道:“我没事盯着儿媳做什么,你就觉得我是那种心思歹毒的恶婆婆,天天琢磨着整小辈是不是?” “那母亲又是怎么得知的呢?”他问。 老夫人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这事,是嫣儿她娘和她提起的,说看见邵大夫从聂蓉那儿出来,神情很是凝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她上前问了一嘴,邵大夫什么也不说,马上就走了,因此疑心聂蓉有隐疾,让她留意一下,她一问,果然就问出这么大事来。 可现在严辞说她特地盯着聂蓉,倒让她想起,嫣儿她娘没事怎么这么关心聂蓉那边的事? 严辞却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回答,转身就离了房间。 老夫人觉得儿子心里有事,甚至像是有自己的谋划的样子,可她想不出来,也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 海棠院。 聂蓉就在榻上静坐着,等着严辞回来。 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是严辞能拒绝陆绯嫣,然后以纳小禾和怜儿为妾来交差,最后还是把孩子给她养。 只是这样,便彻底毁了陆绯嫣了,陆绯嫣如今名誉受损,嫁不得好人家,老夫人心疼外甥女,又怎会同意? 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响起橘儿的声音,似乎十分意外:“侯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 聂蓉一听,立刻起身看向外面,只见严辞在院门口站着,直到看见她才迈步往这边走来。 所以他是早就回来了,却一直没进来? 那阵心房紧揪的感觉又来了,甚至仿若落了水一样,喘不上来气。 严辞步步走近,她怕自己支撑不住身子,回到榻上坐下。 他进来了,也在她对面坐下,却是看着她久久不语。 聂蓉深吸一口气道:“刚才青梅说看到邵大夫去母亲那里了,我知道母亲叫侯爷过去大概是说什么,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说的,侯爷和母亲,有没有商议好怎么办……” 严辞看着她道:“母亲让我娶表妹做平妻,我同意了。” 聂蓉心中一窒,垂下头来。 不管是平妻还是什么,只要是陆绯嫣进了门,就一定会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心机,还是手腕,都强于自己,自己又没有孩子,拿什么和她‘平’? 但想必,最终不是直接休了她,而是娶陆绯嫣为平妻,已然是严辞争取之后的结果吧,这样其实对她也算仁义,对陆绯嫣,倒有些委屈。 她点了点头:“表小姐若愿意受这样的委屈,对侯爷也是幸事,我……我会欢喜迎她进门的。” 严辞眸中隐泛起一汪水泽,停了半晌,又继续道:“但你也知道,她身份尊贵,所以无论婚礼还是日后住处,规格都会高于你,这个,你能同意吗?” 聂蓉想起自己之前和严辞成婚情况特殊,时间仓促,又不是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的,许多事也能省则省了,确实寒酸了些,陆家门第高,不想和当时一样,也情有可原。 她轻声“嗯”了一声,说道:“好,我明白。” 严辞便又说道:“还有,虽说是平妻,但族谱上没有写两任妻子的道理,加上日后嫡子也是嫣儿所出,所以族谱上会写嫣儿的名字。” 听到这话,聂蓉蓦然抬起头来:连族谱都要改写陆绯嫣的名字,那不分明就是以陆绯嫣为妻,她为妾吗? 这时严辞又接着道:“她自幼受嬷嬷教养,待人接物应也强于你一些,所以日后若有什么京中门户的日常往来,也是由她以侯夫人身份出去应酬;另外,她打理侯府已有一年,各项事务都比你熟悉一些,与母亲关系也更亲近,所以以后这后院的事便还是交给她,你就不用管了;以及,以后朝廷授封诰命,也是……” “侯爷,要不然,你就休了我吧,让表小姐堂堂正正进门为正室夫人就好了。”她抬头说,声音轻柔,眼眸已湿,语气却是坚定的。 如此种种,她又与妾有什么区别? 她的确出身不显贵,的确处处比不上陆绯嫣,可她也没打算要给人做妾。就是她爹那样追名逐利的人,一心想用她来攀龙附凤,也终究是个读书人,从没准备让她去高门大户里做妾。 陆家尊贵,可聂家也不是毫无尊严与骨气,要觍着脸赖在侯府,伏低做小自贬为妾。 他闻言,静静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仿佛,她在等他的底线,他也在看她是不是真心求离。 若他完全不想休了她,便要在前面诸多条件里摘出一两条,再和她好好相谈,若他觉得那些条件才是底线,就只能放她离开了。 相顾许久,他问:“你想好了?” 他竟没有一句挽留。 显而易见,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才是他的底线。 这个委屈只能让她来受,不可能是陆绯嫣。 可她……叫她给他做妾,情何以堪! 她又想落泪,却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便点点头,肯定道:“想好了。” 但点头时,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严辞伸出手来,想替她擦泪,她别开头躲过去,开口道:“侯爷这就写休书吧,表小姐之事,早一日解决便早一日心安。” 作者有话说: 配角名字之前写错了,本章改了一下,前面的待会儿也会更正~ ————
第64章 他静静看着她, 良久,终于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那一刻, 她终是忍不住,背过他,任眼泪簌簌落下。 还是她高看了自己, 以为这一次他仍会维护她,以为他始终是她在侯府的靠山, 却没想到,在子嗣这种事上,那点夫妻情义什么都不算。 是她过于天真了,还是他太无无情?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凉薄至此呢, 前面还那么温情脉脉要她亲手绣一个香囊,要她一缕头发, 转眼就狠狠将她踩进泥坑,告诉她, 她什么都不是。 先前那些温言细语,恩爱缠绵,竟只有她一人当了真。 听到他那边的动静,她立刻就擦了泪水, 微垂着头坐在榻上, 仿佛这样就能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满面狼狈。 他走过来,将休书放在了她身旁矮桌上,就在他先前撑着头看她绣香囊的地方。 “母亲其实觉得你很好, 我……其实当初同意与你订亲, 乃至后面娶你, 都是因为我确实——” “侯爷不用说了,我明白。”聂蓉打断了他,替他说道:“我没有要怪侯爷和母亲的意思,是我自己不争气,因我这事,倒让侯爷白费了这几个月,也让表小姐平白做了继妻,受了委屈,侯爷与母亲这样决定,也是情不得已,我都明白。” 严辞便不再说了,顿了半晌才说道:“终究是我误了你姻缘,你将库房钥匙给我,我让人将里面银钱拿出来,连同之前给你的碎银,还有一张房契,你都一并带回去,日后兴许用着上。” “不用了,多谢侯爷一片心意,我并不觉得委屈,也不要侯爷补偿,我娘家也并没穷到养不起我的地步,不用带什么回去。”她柔柔说着,语中还带着泣音,却自带几分骨气,丝毫不愿露出一点卑微讨好。 他看了她一会儿,一手微微抬了抬,似乎想抱一抱她,却又放了下来,然后别开头去没去看她,静立一会儿才说道:“你弟弟还未及冠,你爹也不一定眷顾你,沈知仪也去了幽州,你身上备着钱终究是——” “我说了不要!”第一次,她提高了嗓子,直直望向他,用这样不敬的语气和他说话。 而他也终究是停了下来,由她轻吼了这么一句,默然无语。 聂蓉将那休书叠好收下,唤来外面的青梅冯妈妈几人,让她们即刻收拾东西。 这次连最巴着严辞的冯妈妈也没开口劝她,反而收拾东西最是动作麻利,而她东西也不多,三两下便装好了几个箱子。 聂蓉将之前收好的两串钥匙和那箱碎银都放在了榻边,想了想,又将手上那对敬茶时老夫人给的翡翠镯子摘了下来,与钥匙放在一起。 见她现在就要走,严辞朝青梅道:“去叫小陶备车马。” “不用。”聂蓉回道,随后看向橘儿:“你拿钱去租两辆马车过来,让他们在门前等着,提前说好让车夫帮我们搬东西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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