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振衣一时语塞。 “你不该这样。”半晌才颓然来了这句。 宝颐被翻来覆去折腾几回,终于确认了此人对她情根深种,近日冷落大概真的只是因为他忙,云霜大概也真的是皇帝趁其不备硬塞来的,不由安心了许多,松泛下来后更加放肆,直接开口问道:“大人不喜欢桌子,可是喜欢别的花样?” 对方不说话了,神情餍足中夹杂着浓浓的懊恼。 他扔了擦桌布,坐在了那张发挥了大用处的椅子上。 男人披着月白里衣颓然自闭,领口松垮垂坠,露出块块分明的腹部肌肉,仔细一看,还能瞧见肌肉块上长长的几道血痕。 宝颐仔细回想了一下几道痕迹的来由,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暗骂一句禽兽,属狗的,不舔不咬就浑身不自在,什么坏习惯! 原以为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结果自己这儿,成了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她好憋闷。 她这厢闭目养神,裴振衣却突然发现了她扔在一边的避火册子,他愤怒尴尬得像在女儿屋中搜出邪祟物件的老父亲,找她兴师问罪:“这是何人给你的?” 宝颐怎么可能供出折柳和杏花儿?懒洋洋答道:“我亲自去买的,想着学点新奇玩意伺候大人,于是照着这样子,改了改我的里衣。” 被她精心修改过的小衣此刻已成尸体,皱巴巴泡在浴桶中。 裴振衣大约也嫌自己兴师问罪,欲盖弥彰的模样可笑,捏着册子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放了下来,沉声道:“罢了。” 宝颐开始作:“我腿好疼。” 裴振衣拉开被子察看了片刻,抿嘴,一言不发,手指蜷缩成拳。 大概艰难地接受了他是个孟浪之辈的事实。 宝颐如愿以偿,在他脸上看到了自我唾弃的神情。 他起身替她拿药膏,专治瘀伤及疤痕的金疮药粉,原本他用这药是为了祛疤,怕她厌恶自己后背上的伤痕,所以多问皇帝讨了点,谁知她倒没嫌弃他,反而自己把这祖宗给弄伤了。 他明明也没用多少力道。 一边抹药一遍给她揉腿,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停了下来,自己去一旁解决。 宝颐在榻边探头探脑,瞥见了不该看的情景,立刻退回了被褥中,只留了一对眼睛,从锦被缝隙中暗暗观察。 裴振衣好气又好笑,咬牙道:“好看吗。” 宝颐扯着哑嗓,大叫一声不好看,唰地一下闭上了眼。 裴振衣恼恨地擦了擦手,这鹿血酒时效长得真令人崩溃,可骗他喝酒的小混蛋却毫无负责到底的意思,还眼泪汪汪的嚷嚷着疼,打量着他就该怜惜她么?如此任性妄为,活该被他打了一堆印子,浑身沾满他的气息。 一腔憋屈无处散发,他又瞥一眼避火图册子。 画的什么见鬼东西。 又想起当初自己面无表情给家禽配种,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今日。 所以他可真是……禽兽不如,怎地就那么经不起诱惑?她娇滴滴一个年轻姑娘也是,学什么不好,学这等邪祟。 千头万绪在脑中冲撞,惹得他又是气恼又是无奈,转念一想不对,明明是她遭了大罪,怎么反而是自己在这儿懊悔,好像被吃干抹净的人变成了他一样? 冷静,他闭了闭眼,终究长长叹了口气。 * 宝颐强忍困意,勉力支着眼皮,默不作声地观察他半晌,见他表情变幻莫测,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心里有些发怵。 这是什么反应?他别是不想认账吧! 自己身子都舍了出去,他怎地一脸惹了大麻烦的模样? 莫非…… 宝颐出色的想象力,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发挥作用,她抱紧了被子,心突然一凉,脑中勾勒出图景,裴振衣去了外宅,与云霜姑娘把盏言欢,摇着头道:唐五姑娘中看不中用,在榻上不过如此,不及你万分之一妩媚动人。 难道他真是那种得到了便不珍惜的浑人? 宝颐瞪大眼,试探着叫一声裴大人。 裴振衣并未理睬她,她一阵悲意涌上心头,也顾不得自己情状,挣扎爬起身:“大人为何不理睬我了?莫不是嫌我表现不佳?” 她一咬牙:“大人,我觉得我还能再来一回,这次定让你看见我的能耐。” 非礼勿视,裴振衣赶紧扭头,把她按回被中:“算了吧,你先歇着。” 宝颐道:“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一会儿……杏花儿说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屋外桃花儿大惊失色,瞪向杏花儿,杏花儿连忙申冤:是折柳说的!不关我事! 裴振衣眉头紧锁,训她道:“女子不可不爱惜自己身子,不然坐下病根,以后总会后悔,这样的话切莫再提,你快睡了罢,今夜我去西厢,再不扰你了。” 宝颐一听便急了:“大人为何要抛下我去西厢?可是不愿与我同床共枕了!” 裴振衣脸皮远没有她厚,总不能说那鹿血酒的药效还没散,今夜少不得还要自己解决一二,强留在正屋,她睡不好,他也煎熬。 他道:“别闹,你是女子,莫要忘了矜持。” 矜持?她是他的金丝雀,她要什么矜持? 这些时日的委屈难过一朝爆发,宝颐直接哭出了声。 “可我不想让你厌弃了我!矜持着端着有什么用?你最近都不回家了,也不让我进镇抚司,那天还被云霜送下马车,你还摸她的镯子……我怕你有了别人,便不要我了!” 鸡同鸭讲,裴振衣一愣,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怎么她就突然开始控诉了?他说错了什么话么? “谁不要你了?”他问:“钱财都在你手里,我若真不要你,早就收回来了。” “可我是奴籍,我的主君是你,你把钱财给了我,这些钱却还是你的呀。” 宝颐越想越心酸,哭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我也别无所求,不过就是想求着你照看着我爹娘,如果你都不愿意帮我,我们全家就只能等死了,我的命好苦啊,如今才几个月,大人就冷落我了,过几年新夫人进了门,我是不是便不用活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何时说过不顾你爹娘,又何时说过要娶旁的女子?” 裴振衣被她哭得脑仁疼,伸出衣袖给她擦眼泪,却被她抓住胳膊,泄愤般地咬了一口。 “我上回要与你燕好,你说要娶妻后再议,这不是早晚要迎娶旁人的意思么?” 裴振衣深深抹了把脸。 时隔数月,她终于意识到他和宝颐间的沟通出了大问题,不,简直是隔了一座海沟那样的鸡同鸭讲。 失去安全感的大小姐做出种种惊人之举,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遇见了自己认定的事,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去争取,去抓牢,哪怕她完全错判了他的本意。 “……寄人篱下,为奴为妾我都认了,原以为把身子给了你,你能重新疼惜我几分,可如今看终究是错付了!果然梁观音所云不假,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还是过来人最懂男人心。” 裴振衣几度欲言又止,被她连珠炮般的控诉打断,终于,他在她两个哭嗝的间隙艰难插上了话:“我会娶你。” “……我穿成这样,那么不正经,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你居然还让我独守空房,当真是好狠的心……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裴振衣掰正她惊呆的小脸蛋,粗暴抹干她的泪珠子。 然后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会娶你。” 作者有话说: 泥好狠的sin!!! 明天即将迎来我最重要的一次面试,wish me luck -感谢在2022-05-29 12:29:25~2022-05-30 11:3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未 10瓶;七鹿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很多年后, 宝颐还记得当初的场面,自己抱着小被子,在裴振衣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 眼泪鼻涕糊得了满脸,他掀开红罗帐, 用他珍藏多年的手帕给她擦眼泪,说出了他此生最动听的一句话:我会娶你。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傻不愣登地问。 后者一脸挫败,又似乎满心无奈, 终于卸去了心如铁石的伪装,对她道:“我并非不负责任的孟浪之辈。” 宝颐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是不是今夜躺在这儿的是张姑娘, 云姑娘,管她什么姑娘, 只要你沾了她们的身子,你都会娶她们?” 裴振衣从不被她的胡搅蛮缠带偏方向,直言道:“别闹了,你当我是蠢蛋,任何人递来的鹿血酒,我都会直接喝下吗。” “也就是你能随意摆布我。”他扭过头,好似自暴自弃。 好像是这个道理, 宝颐内心窃喜, 却仍未从伤心失意中完全回转过来。 “可……可你允许张姑娘进镇抚司的院子,却不许我进,我便以为你们暗度陈仓了。”她道。 裴振衣险些眼前一黑:“就因为此事, 你今日喂我喝暖情酒?镇抚司人来人往, 若真有你所说的暗渡陈仓之事, 我何不直接把她纳入府中?” 宝颐咬着嘴唇:“许是指挥使书房的桌子格外舒适……” 裴振衣气笑了:“改日让你躺上去试试。” 宝颐老腰剧痛, 双腿打摆, 闻言立刻吓得摇头摆手:“那还是算了,我还想多活上几年。” “还有什么想问的,今日一并说清。” 裴振衣此人不爱多话,也不爱袒露心迹,但交流不畅引起的问题已经无法忽略,甚至直接促成了今日良宵,他反而起了摊牌的心思,罢了,早晚要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既然她已经全心交托,那早些告诉她也不错。 再者,他也颇有几分好奇,想看看宝颐这奇怪的脑袋里头,究竟装着多少匪夷所思的误会。 果然宝颐的脑筋从不让他失望:“你只说了让张姑娘进镇抚司的缘由,没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因为里头没有女人,只有一群兵痞,衣冠不整,袒胸露乳,不成体统,有碍观瞻。” 宝颐恍然大悟,果然是贵族生活束缚了她的想象力。 “那云霜姑娘……” “那晚被陛下灌了太多酒水,恍惚间认错了人。”裴振衣道:“她的衣着首饰皆与你相似,教坊司一贯不像话,陛下也爱看戏,顺水推舟地胡闹一通,让她也上了马车。” “人已经退回宫里了。”他道:“陛下与人一同送来了许多女子常用的器具,都在库房里,不喜欢就让秦管家料理了去。” 宝颐虽已隐隐猜到,但好听的解释再多听一遍,还是令人无比舒适。 她忍不住低头偷笑,两只酒窝不停地转动:“哦,所以大人醉得不知人间何世的时候,还是在想着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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