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疑惑道:“这花色分明很好看啊,锦缎的呢,每一匹都贵得很,咱们管事见天儿让我们爱惜着用,边角料都不准扔呢。” 宝颐与大花布袄大眼瞪小眼,想不通为什么叶城人的审美如此极端,要不就披麻戴孝,要不就大红大绿,连个过渡都没有,一天到晚在丑衣服堆里美美打滚儿。 她从前做的是衣裳生意,但她打心眼里觉得,靠做丑衣裳没有出路,她唐宝颐要做就做顶漂亮的衣裳——出来混么,脸可以不要,但审美万万不能丢弃。 * 一日夜间,父母早早睡下,唐池在灯下抄书,宝颐托腮沉思。 她突然对唐池道:“阿池,你把家里的账本子给我瞧瞧。” 唐池搁下笔,茫然道:“阿姐看账本做什么?” 由于衣坊按完成的件数付月钱,多劳多得,所以宝颐平日里起早贪黑,恨不得干脆住在衣坊里,没时间理这些杂务,便全甩给了唐池和张氏。 宝颐道:“今年的炭是阿佩接济了我们的,明年入冬我们只能自己买炭了,我要看看钱够不够。” 从前被侯府养,后来被裴振衣养,从未在乎过柴米油盐的琐事,此番要撑立起门户,才知事事需要操心。 拿来账本一看,她登时吓了一跳。 “怎么药费支出的那么多呀?”她瞪大眼。 唐池挠挠后脑勺,困惑道:“就……就是那么多啊,摸患处的药膏和滋补方子,都不能断的。” 宝颐不语,把账本放下,她原以为半年好歹能攒下个五两银子,没想到只结余了一两,一家子捉襟见肘的,可又无处削减开支,属实愁人。 “不能这样下去……”她垂眸计算:“赚多少花多少,到时候连明年冬天的炭都买不起,叶城那么冷,我可不想冻死在这儿。” 唐池眉目间也染上忧愁之色:“是啊,这些时日以来,我与阿姐都出去起早贪黑地挣银子,却还是不够。” 说着说着,唐池眼眶渐红:“那日我还见母亲在背地里偷偷给人家洗衣裳,父亲知道了此事后,竟然起了自行了断,不拖累我们的念头,我与阿娘劝了好久才作罢,一直不敢告诉阿姐,怕你忧心。” “一家人有什么事是好瞒的?”宝颐黯然道:“若不是当初爹娘老把我当小孩子看,什么事都不愿与我商量,侯府或许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田地。” 一步错,满盘皆输。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人的眼睛生在前面,总是要往前看的。 宝颐食指轻轻敲着桌面。 “开支上已无法削减,那就只能多弄点银子回来了。” “阿姐想做什么?”唐池问。 “卖布吧,比给人缝衣裳赚的多。”宝颐道:“以前我铺子里养过一个松江府的织娘,她用的是一台样子古怪的织机,还只有图样,我后来使了好些银子,才让木匠做出了个大概形状,虽然费事,但织出来的布着实明丽动人,做成衣裳卖出去能赚不少钱。” 唐池仍一脸茫然:“可是阿姐,你也没把这织机带出来呀。” 宝颐长长唔了一声,抱头苦思冥想:“我……我从裴振衣那儿走人的时候走得太急,忘了带图样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被回国航班熔断问题搞心态,整个人很dark,写的东西也很dark…… -感谢在2022-06-12 13:04:08~2022-06-14 13:1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树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o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宝颐记忆里一向不好, 松江织娘用的织机,她仅仅脑海里大概有个印象,还大概记得一些惯用的手法, 可是细节么……她的记忆已经无比模糊了。 但没什么东西能拦住一个发了疯般想赚钱的女人,阿爹的药断不得, 全家也不能喝西北风充饥,唐池文人风骨,让他做那等投机倒把, 左右逢源的事他又干不来,到最后, 还得是她来负责赚银子。 她一边往棉袄上缝口袋,一边回忆, 中途休息的时候亲自跑到北凉的织机前猛瞧,小脸上表情万分严肃。 同僚万绣娘看得心里发毛,凑过去捅她一肘:“可是活儿干得太多,发了臆症了?” 宝颐沉浸于机械的天地之中,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打量着织机,嘴里念念有词:“这儿是一样的……这儿多了一道……” “你想改织机么?”万绣娘问道。 “想, ”宝颐下意识答道:“我用过一种好织机, 织出的布料细腻如雪,和这个有些相似,但细节上却记不太清。” 万绣娘大约也觉得新鲜, 道:“这个简单, 织机么, 织出的布五花八门, 但长的样子大差不差, 你既然识字,且知道使用方法,那不如去找些书本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呢?” 宝颐醍醐灌顶:“是了,阿佩神通广大,我大可以去找她要书呀!” 万绣娘小声道:“小唐妹妹,你若是真折腾出来了,可千万要记得姐姐的功劳,这衣坊太黑了,辛苦忙碌一年都不见几个大子儿,还不如跟你织好布去。” 她仿佛积怨已久,见四下无人,又低声道:“你不知道,近日咱们这儿与齐国又起了纷争,边境上的互市全都关了,那边帝都还派来了个新的指挥使,据说来头不小,以前在那边的帝都做大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么,我看啊,这贸易又要断了,到时候好布可值老鼻子钱了呢。” 宝颐一听指挥使三字,连钱都顾不上了,吓得双目圆瞪:“谁?姓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万绣娘狐疑瞥她一眼:“我只知道一打起仗来,布价就要涨,我就能多赚钱,多好啊。” 她美滋滋谈起到时候布价飞涨,她伙同宝颐狠狠捞上一笔,越说越兴奋,浑然不觉宝颐巨变的脸色。 于是乎,宝颐被此事搅得心神不宁半日,太阳刚一落山,她就扔下针线跑去找阿佩,生怕裴振衣下一刻就兵临城下了。 阿佩近日正得闲,好声好气安抚惴惴不安的宝颐:“你别怕呀,他又不知道你藏在这儿。” “他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镇西军中?”宝颐把帕子拧成了麻花,声音都被吓高了八度,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沉稳荡然无存。 阿佩只得耐心解释:“云叔不是说过么,他其实不喜欢为皇帝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当初答应掌管天都卫,是因为你承诺过,只要他有了权势地位就会嫁给他,他信了。” “但你现在都死了,他坐那位子也没有别的意义了,不如自我放逐到边关来……我猜,或许他也隐隐期盼着在某次战役中能埋骨异乡,算作赎罪。” 阿佩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死心眼的人,他回去后,只给你立了衣冠冢,大概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觉得你尚在人世吧。” 宝颐快哭了:“他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原还想着偷偷越过边境,去大齐那些产棉花的村庄收点棉花,回来织布卖呢,现在他驻扎在镇西军大营里,他那群见过我的下属一定也跟来了,我还怎么去呀。” 阿佩噗嗤一笑:“你还想着走私啊,这可是违反律法的。” 宝颐小声道:“互市都要停了,没了棉花,难道北凉人全都裹毛皮么。” 她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好可怕啊,满大街都是两条腿走路的毛熊……” 宝颐一紧张就容易胡言乱语,阿佩笑得前合后仰,末了擦了把眼泪道:“没事,北凉也种棉花,只是质地稍微粗糙点,也能用的。” “那不成,”宝颐严肃道:“松江布的织法与选料,最看重细腻柔软,非要好棉花才行。” “松江布?”阿佩问。 宝颐把自己的打算同她讲了一遍。 “很好呀,你如果真能改出来,倒也是功劳一件,朝廷会给你发赏银的,”阿佩一边鼓励,一边不忘踩上南边一脚:“我们北凉对能人是极大方的,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不像你们的朝廷,抠抠搜搜不说,还乱收重税。” 宝颐只得讪笑,当了十多年忠君爱国的好子民,突然让她听故国的坏话,她着实有些不习惯。 * 几日后,阿佩给她弄来了一些织机图样,让她参照着来,宝颐如获至宝,抓了那万绣娘来闭门钻研两日,踌躇满志,拿了自己新绘的图样找木工师傅。 木工师傅看了半天,问她:“你当真要做这样的?” 他看着奇形怪状的织机图样,约莫是出于木工的职业素养,提醒道:“提花织机我也不是没做过,但你这样的,可未必织得出布。” “那师傅觉得怎样才对?”宝颐虚心求教。 木工师傅立刻闭上嘴:“可不敢乱说,没得回头你这织机不好用,怪到我头上来。” 宝颐摸摸兜里的银子,起码够她再造个两三回,于是斩钉截铁道:“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富贵险中求么,师傅,你就按这个图样做好了,不成的话再改就行了呀。” 木工师傅看着她,不说话。 宝颐咬牙:“我有钱!改一次多付你一笔!” 木工师傅这才罢休,捏了捏图纸:“一月后来取,先下定银。 让s * 大笔款子出手,宝颐颇为肉痛,但她确实迫切用钱,只得按压住疼惜银子的心,又回衣坊,昏天黑地地干起来。 数月来一直盯着衣裳瞧,她娇气的身子已经隐隐有些受不住了,捻针和剪子的手关节发疼,眼睛也有些难受,平时远一些的东西总觉得模糊,雾里看花似的。 万绣娘安慰她:“咱们做绣娘的,有几个没熬坏过眼睛,这正常得很,不至于全瞎。” 宝颐惊呆了:“全瞎?” “在你瞎之前出去自立门户,你就不会瞎了。”万绣娘道:“绣娘这活看着工钱多,其实干不了几年,吃青春饭的,还是织布好,只卖苦力,不用眼睛,能干得长久,只可惜本地的布太粗糙,没有销路,小唐妹妹,我可全指望你能倒腾出那织机了,莫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宝颐长叹一声,目露忧愁之色。 “我以前从不觉得钱财难挣,只要拿出一家铺面,出钱找人买来织机,雇来织娘绣娘,再雇一个可靠的掌柜和一堆小厮……钱就自己长脚,跑进我怀里来了。” 万绣娘哈哈大笑:“你想得美!想有这个命,等下辈子吧,或是嫁个富贵的夫婿,或许能有钱财自己跳入你怀里。” 宝颐沮丧道:“那我还是自己挣吧,我可不想再被男人骗了。” * 是夜,宝颐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木工师傅打造出了她的完美织机,她坐在织机前,运梭如飞,织出了一片完美的松江罗。 然后美美卖出一两银子的天价,满城人哭着喊着要买她的布,阿佩给她送来北凉朝廷特地颁发的奖赏,并赐她名号:叶城黄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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