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难得在一件事上终于有同样的看法,加之秦观月孕里喜食辛辣,便自然而然地认为秦观月腹中是一个女儿。 于是给孩子的衣裳首饰,都按照女孩的买好。 一切似乎都那样的顺遂,这个宅子远离京城的纷扰,所有她最在意的人都留在身边。 秦观月想就在这宅子里,与顾珩平淡地过一辈子。 只是离产期还有半月时,顾珩却突然告诉秦观月,宫中惟恐生变,他要进宫一趟。
第99章 秦观月知道顾珩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此生所求,不过是为了李氏全族能够洗清冤屈。 因而她没有阻拦顾珩,即便孟夫人她们比她还要着急,她也只是同她们说一句“珩郎自有他的办法。” 她与顾珩都是不受命数眷顾的那类人,他们同样脆弱且可怜,因而只能筑起高墙,将所有人都隔在墙外,这样就没人能伤害到自己。 说来可笑,先前她和顾珩相互试探,从不信任彼此,可到了如今,她居然成了最能体切顾珩的那一人。 然而就算她白日在众人面前装的如何轻松,可真到了临行的前一夜里,秦观月却睡不着了。 顾珩在旁似已安睡,面容平静,只余下几道清浅的呼吸。 秦观月借月光看他,心里阵阵泛着酸。 原来她并不似在人前那般坦然,她害怕极了,甚至在白天她从来不敢问顾珩的打算。 陆起章已经全然不顾大局和体面,可顾珩却不会完全弃下这些。纵然她从来信任顾珩,可面对这样一个疯子,还是不能同往日而语。 不知觉间,侧脸触到一阵凉意,原来是眼泪打湿了枕头。 “月娘。” 顾珩忽然开口,秦观月手忙脚乱地拭去眼角的泪:“我扰着你了。” “没有,我担心你和孩子,也没睡着。” 秦观月沉默了半晌,最终没忍住问他:“珩郎,可以不去吗?” 顾珩吻去她眼角湿润的痕迹,将她抱在怀中:“在孩子出世前,我一定会回来。” 顾珩此去必然凶险万分,但顾珩执意如此,秦观月不好再做阻拦,只是为他准备好了行装,还在其中偷偷藏了一枚平安符。 然而顾珩出发前,宫里突然传来消息,燕帝退居行宫,尊为太上皇,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朝中只有襄阳王陆起章堪当大任,故奉为新帝,改年号为昌泰。 这二字实在可笑,顺昌安泰四字,与如今的天下又有什么关系。 此事扰乱了顾珩的计划,让顾珩只得滞留在这里。秦观月松了口气,但她未料到陆起章行事愈发可怕,居然连新帝的声名都不顾,宁做万人唾骂的暴君,也势要找出顾珩。 这似是一场毫无预兆的骤雨,吹断了史官手中的笔,将一切暗流涌动与不堪书写的秘闻隐于不察之处。 初五朝会,陆起章以九五之尊登大宝,金玉之下,百官朝拜,山呼万岁。 陆起章眉眼微阖,仿是对于万物皆平的一种倦怠,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身前案上呈放的玉玺,他有些心悸。 只有陆起章自己知道,眼前这枚玉玺同宝册,是假的。 燕帝退隐之前,陆起章与燕帝有过一次交谈,而这种促膝长谈进而转变为一种逼迫,逼迫燕帝交出皇帝金印。 令陆起章意外的是,燕帝昏睡之前要咬死了话口,再问不出别的。 但时不可待,顾珩不知何时而返,若不趁这个当口登基,这才是白费的好时机。 当夜,陆起章便命人找寻良匠,几乎在一夜之间,天边泛白时,陆起章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那几个知晓内里的匠人和奴婢,亦悉数奔赴黄泉了。 大殿上,玉玺和宝册是被红绸蒙着的,无人可窥仔细,虽不合规矩,但如今陆起章称帝已成定局,再无人敢置喙一二。 待群臣行完跪拜之礼后,陆起章沉声道:“今天下以平,唯二事令朕忧心,城阳王自谋逆罪后便不知所踪,司法处也未得回信,今朕登大宝,孰是孰非,当再议,诸卿当共察此事。” 文武百官称是,但明眼人不细思量便知,陆起章哪里行的是仁孝之道,他怕的是这帝位不稳,唯一的兄长再来抢夺。 陆起章清了清嗓子,继而说道:“论及谋逆,还有一人合该共诛。” 陆起章故意顿了顿,想看看阶下是否有主动附庸的,但等了半晌,众人皆噤声不作。 “顾珩。”陆起章自己续起了自己的话。 “朕先前忧心国事,无暇顾及搜捕之事,先前只是草草缉问,如今有精神了,该好好整办了。” 陆起章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大殿中官员不少,但抵不过这高耸的梁柱和大开的殿门,陆起章“好好整办”四个字萦绕在殿内,经久才堪堪散去。 原本千鹰司蒋氏现已提拔为宫中总卫的提督,而今在新帝身侧当值,见众人尚在犹疑,便第一个站了出来,俯首道:“是。” 未及众人附和,陆起章勾出一抹极为诡异的笑,而后拍了拍身侧的扶手,长叹一句:“看来,朕这大殿之中,尚有不辨黑白,不忠君的臣子啊。” 蒋氏似与陆起章早已串联好,这话像是信号,刚一落地,蒋氏便抬臂招手,随即一行穿戴齐备的兵卒持刃上前。 “司学监的王永德,中枢西屋的陈向侃,国礼监的周秉笔,杀。” 被陆起章念到名字的这些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如同雏鸡一般被兵卒捉于殿前,只待蒋氏一个眼神,手起刀落,立时血溅当场。 文官群里的儒生见不得这场面,纷纷别过脸去,竟有几个年纪稍长的一时心梗昏死过去。 陆起章抬指点了点:“殿前失仪,去了他的官爵,全家充为兵奴,打发了去。” 几个精壮的侍卫连带着殿前的尸首将人一并拖了出去,待场面打扫干净,陆起章有登上一派柔意的笑。 “吓着众卿了,死的这几人均是顾珩先前的门生,这些人与大燕无益,朕好似还漏了几个——” 陆起章的视线逡巡一番,而后含笑说道:“容你们活几天,一月内,找不到顾珩,朕要你们陪葬。” 陆起章如今初登大宝,不必再有任何顾及,一纸令下,便让全部兵马上街搜查顾珩等人的下落。 京中街上全是兵卒走动,但凡有形容相似者,皆会被抓去查问,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顾珩未雨绸缪,将若云曼儿遣回远处,剩下的人则各自安排了去处,身边仅留下孟夫人、贺风、墨隐与暗中的几个护卫。 秦观月产期将近,此处到底不算安全,顾珩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带着他们往霁州去。 霁州虽然荒远,但近可入燕都,退可向云州。且之前顾珩在朝为相时候,曾在霁州布下兵马暗卫,以防不时之需。 霁州名为天子脚下疆土,实然全只听顾珩手中的兵符调令。 虽然顾珩在马车内布满软垫,但毕竟路途遥远,车行到赵南县时,秦观月便觉得不适。 顾珩不忍再让秦观月劳累,他之所以至今还在忍耐,正是因为怕战火乱世波及无辜,误伤了秦观月与腹中的孩儿。 可如今看着秦观月这样奔波,他一时有些迟疑,不知自己这一步棋是否走错。 “就在这里停脚吧。” 贺风有些犹豫:“丞相,离霁州只差三十里路,若在此处停下,恐怕不妥,还是辛苦些,只要到了霁州,便无后顾之忧了。” 秦观月坐在马车内,听见车帘外的动静,强忍着不适挑开了车帘。 顾珩看见她面色苍白,额角泛着虚汗,心如刀绞,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月娘,你别见风,快回去坐着。” “我不碍事。”秦观月紧了紧顾珩的手,“这孩子没那么娇贵,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事。” “不可。”顾珩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余地。 哪怕去霁州才是眼下最佳的路,可他不能让秦观月再这样奔波下去。 顾珩望向贺风,眼神似覆寒霜:“不必再说了,驾车,去最近的驿站。” 贺风知晓顾珩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于是识相地闭上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待顾珩迈上马车,便驾车而去。 顾珩坐在秦观月身旁,握紧了她的手:“月娘,对不住。” 秦观月浑身虚乏,但仍然勉强笑了笑,安慰顾珩:“看来这孩子肖你,不是省事的主。” 顾珩望向秦观月隆起的小腹,眼底布了层阴云:“若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没有,至少你不必受这些罪。” 到了驿站,顾珩找来医师为秦观月把脉调理,服下了药秦观月便沉沉睡去,顾珩守在她榻边,直到次日清晨。 顾珩今日本来要去会见当地的一名官员,但他实在不放心秦观月的身子,执意要留在她身边。 正值紧要关头,秦观月自然不愿因为自己耽误顾珩,于是哄顾珩去膳房为她做饭,却在顾珩出门时将他关在了门外。 无奈之下,顾珩只好嘱咐贺风照看好秦观月,自己则去赴张大人的约。 顾珩离开后,秦观月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身上已无大碍了。 然而孟夫人毕竟年事已高,又素有顽疾,车马劳顿之下,旧疾又发。 秦观月不忍看母亲遭罪,于是让贺风备了马车,要去最近的集市上为母亲抓药。 贺风依命拉来了马车,但还是担心秦观月的身孕:“还是您把药方写给我,我去替孟夫人抓药。” 秦观月摇了摇头:“没事,按张医师算的日子,这孩子少说也还要半月才出世,正巧我很久没出去转转了,有不少东西要买,只是一时与你说不详尽,还是我自己去吧。” 贺风站在车前,仍然害怕有闪失。 秦观月拧了拧眉,不耐道:“有墨隐与你陪我,怕什么?” 昭南县远离燕都,眼下陆起章的兵马还未追查到此处,集市上百姓仍能安然度日,与寻常没有什么不同。 秦观月下了马车,才发现钱袋落在了家里,于是差贺风赶紧驾马回去取。 她再三允诺自己与墨隐会在原地等他,贺风拗不过她,想着四周亦有暗卫相护,应当不至于有什么差错。 贺风走后,秦观月看见对面的竹篷下有一书生正在卖字。 她粗略扫了两眼,见那字迹遒劲有力,应当是多年磨练的手笔。 那书生低着头,即便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仍然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度。 秦观月料想这书生是哪家高门子弟遭遇横祸,才落得如此下场,她不禁想到顾珩,不知道顾珩那些年,是否也曾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在街边讨生计? 秦观月一时心生怜悯,带着墨隐向对面走去。 她知道这些书生最要脸面,于是想着比起施舍,不如去买他几副字,以接济其度过难关,亦不伤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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