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暗卫将目光投向桌后的顾珩,顾珩点了点头,暗卫旋即大步走到陆起戎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右臂,粗暴地将那脱位的小臂硬生生安了回去。 暗卫弯腰解下陆起戎眼上蒙着的墨布,陆起戎乍见天光,不禁紧紧闭起了眼睛。适应了一会,他才能睁开眼。 顾珩坐在茶桌前,雪袍衣摆处还溅落了几滴刺目的血。 那血迹实在红得刺目,陆起戎心跳极快,狼狈地爬起来:“月娘她还好吗?” 陆起戎话音刚落,便看见顾珩的脸上似覆了一层寒霜。 “看来边关的苦,你是还没吃够,没能让你长半点教训。” 顾珩眼底如古潭般深不见底,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他紧盯着陆起戎的脸,半晌,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打。” 暗卫抽出刀,以剑柄猛地向陆起戎后背一击。 沉重的闷响声如惊雷绽开在室内,陆起戎只觉眼前一黑,踉跄着就要跌倒,好在及时扶住了身旁的一张桌子,才不至于跌坐在在地。 “你刚才,叫她什么?” 陆起戎手指紧撑着桌面,紧咬后牙,誓不让喉间的那口血吐出来。 陆起戎心里似有团火在烧他死死盯着顾珩,脸色难看,最终咬牙切齿道:“贵妃娘娘。” 顾珩满意于他的答复,却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月娘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今日若不是遇见你,她也不会有此一劫。” “顾相。”陆起戎在昭南的这些日子,多少也听闻了京中的变动。 他轻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地望着顾珩:“不,如今应当是逃犯李氏。” “今日之事实非我所愿,如果月娘真有什么,我愿以死谢罪。”陆起戎一瘸一拐地向顾珩走近。 “但你说我是她的劫数,你又是什么?你要是真的爱她,又怎会不顾她的意愿,用权势胁迫她留在你身边。你对她何曾有过真情,你不过是在享受夺取她的快意罢了。” 陆起戎自知如今没有与顾珩抗衡的资本,索性将所有的怨恼都发泄出来。 他知道顾珩最介意他与秦观月的那段过往,于是刻意像从前那样故意想要激怒顾珩,只要顾珩能因此憋闷恼怒,他便觉得无比快活。 然而顾珩静静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怜悯。 “胁迫?” “顾珩,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夜宴上她行舞时戴的那枚耳坠,便是我赠她的。” 陆起戎越说越激动,眼底的仇恨几乎要将顾珩吞噬。 “她待我早有情意,我亦想护她周全。我虽不知你当初用了什么龌龊手段,但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她又怎会离我而去?顾珩,你谎作清高君子,背地里却夺取君妻,强拆鸳鸯,实在是虚伪可憎。” 顾珩缓缓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上,轻笑了一声。 “凭你也敢说护她周全。” 顾珩起身绕过茶台,走到陆起戎的身边,目光刻意扫过他那只断腿。 “你准备拿什么护她周全?你甚至连自己的这条腿都护不住。” 陆起戎攥紧了拳头,背脊僵直地站在原地,看向顾珩的眼神满是杀气。 这亦是他的隐痛,当初他与秦观月相好时,是意气风发的城阳王。而如今,他只是落魄如芥子,需要靠卖字画求生的白衣。 他自欺欺人的以为,秦观月会顾念他们之间往日的情谊。但顾珩残忍地点破了事实,让他狼狈地暴露在了光下。 顾珩低沉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眉心凝聚冷意:“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 陆起戎闻言一愣,将信将疑地探问道:“是你?”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以顾珩的手段,能留他一命已是恩赦,又怎么会让他逃走? 当时竹官说他收买了看守的兵卒时,他便怀疑这一切太过顺利,甚至像是早有预谋。 可若当真这都是顾珩的谋划,他岂不是也沦为了顾珩指下的一粒棋子?更骇人的是,顾珩居然早在大半年前便料到了所有。 直到今日,陆起戎才惊觉顾珩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甚至他开始怀疑竹官究竟是惦念着往日主仆情份,还是他早也成了顾珩的人? 陆起戎连连向后退了三步,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他看着顾珩的脸,恍若看到了一个邪魔。 这邪魔不仅是要置他于死地,更是要颠覆他陆家的江山,要将这天下易姓为李! “你到底要做什么?” “原先我不杀你,是怕若是你死了,反而会让月娘永远记得你。”顾珩的声音里透着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 “而现在,我还是不会杀了你。还要让人好生照看,免得你死得太轻易。” 顾珩走到陆起戎身旁,手掌覆上他颤抖的肩头,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让你看着我与月娘的孩子长大,看我们恩爱不疑,白头至老——” 他缓缓松开手,直起身,陆起戎早已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摇着头。 “既然月娘没同你说过,那我便告诉你,免得你还真以为,是我在你们之间横插了一脚。” 顾珩声音平静,一字一字落在陆起戎耳朵里,却似针扎在心。 “早在你与月娘相识之前,我与她就有了纠缠。月娘会戴你赠的那对耳坠,不过是想试探我的心意。” 顾珩回想起当夜的那只舞,只觉恍然间还似昨日发生,可现在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对互不信任的怨偶。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百年之后,将会生死不离地葬在一起。 “那支舞,月娘是为我跳的。” 回去找秦观月之前,顾珩换了一件干净的新衣。 一阵暖风拂过,吹散了天际的阴云,显露出一片湛蓝的晴空。 顾珩推门而入,看见秦观月半坐在榻上,腰后靠着灰兔软枕,正低头逗弄着枕前的婴儿。 听见动静,她替孩子敛紧了被角,望向顾珩嗔怪道:“你说去端个药,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又偷去看了渝儿吧。” 秦观月面容仍有些虚弱,但与孩子逗弄了会,精神比将才好了不少。那双含情拨雾的水眸里,如今多了一份温柔。 顾珩将药碗放在榻前桌案上:“我去同医师谈了会,才来晚了,你感觉好些了吗?” 秦观月听见这话后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只心疼这孩子才出世就要受此一遭,实在是可怜。 “医师说什么了?我听墨隐说,渝儿身子有些弱。” 顾珩端起药碗,缓缓地吹凉,舀了一勺药亲自抿了口试过温度,才递向秦观月唇边。 “不妨事,恐怕只是因为比算好的产期早了几日,胎中有些不足,日后小心调养就好。” 秦观月抿了口药,苦的皱了皱眉。 顾珩暂且不想将刚才与陆起戎的交谈告诉秦观月,尽管经过刚才一事,他如今心情大好。 现在他与秦观月不同往日,无论陆起戎怎么挑唆,他对他们之间都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顾珩为秦观月擦去嘴角的药渍,又喂了一勺:“他们自有人管,你不要挂心,这次你也伤了元气,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你的身体。” 这药实在太苦,秦观月别过头,想起了什么,顺势将话头引开。 “外头都在传最近不仅百姓叫苦不迭,连朝中也不太平。” 秦观月望向顾珩,叹了口气:“珩郎,便任由他这么胡闹吗?” 陆起章手段狠戾更甚于燕帝,顾珩留在朝中的门生不少受了牵连,如今无论是宫里宫外,俱人心惶惶,有苦难言。 “我本来是怕若起战乱会连累你和孩子,正好也想多留些时候,让这把火烧得再烈一点。” 秦观月与孩子俱平安,顾珩本来想再多等些时候,可他不能放任陆起章再肆意残害与他有情谊的同僚。 顾珩放下药碗,想到那些因为自己被连累的官员,不免伤怀。 他与陆起章也曾有过策马同游、同音共律的时候,只是如今再见面,恐怕就要分出生死了。 世事无常,实难预料。 “只是如今看来,陆起章是全然不顾我们之间的年少情谊,也不准备要什么体面了。” 秦观月能感到顾珩的失落,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这次是我不好,该听你的话乖乖待在家里的。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昭南只怕是待不成了吧。” 顾珩反握着她的手,抬眼时,眼底是秦观月尚不能勘透的深意:“昭南待不成,那我们就回燕都。”
第102章 顾珩演算天相,三日后,大吉。 留给他与秦观月相处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秦观月这几日渐渐已能下榻,但还是不如往日气色。 顾珩不愿只留他们在这里,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就此隐居高林,只陪在秦观月身侧。 之前的那几年,他已经享受过权柄带给他的滋味,虽无龙袍加身,但已与帝王并无不同。 哪怕是旧族仇恨,他也可以暂且一放,至少应当等到秦观月全然恢复,他才能放心的下。 可是纵然他能够等,那些百姓与无辜受殃的臣子,都已经不能再等了。 秦观月在医师府中待了两日,就被顾珩用马车接回了一处落脚的宅子里。 秦观月不知这座宅子又是顾珩从哪找来的,她如今无心过问这些。 这宅子久未有人居住,顾珩走后,她们也不会在此久留,而会去霁州安定。 但哪怕是只住这两三天,顾珩依旧特意差人提前打理得干净,宅子里该置备的东西一应俱全。 昭南在大燕北边,每逢夏日常常干旱,宅院里少辟塘池。 顾珩怕庭院少生机,秦观月住进来会觉着压抑,于是还特地费心辟了小池,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来了满池的莲花与游鱼。 日光下,池光涟漪泛起,游鱼旋绕荷茎,交相攀绕。本该是很有趣的情形,但秦观月看着这宅子,心里总是感到无端孤寂。 或许并非是景色的缘故,而是她心里愁绪千万,无暇欣赏美景。 换作往前,她或许会巴不得顾珩能够沙场对阵,最好是一举得胜,让她也能着凤冠凤袍,青史留名。 然而现在她刚诞下子嗣,顾珩便要离开,她实在是难以安心。 他们曾经相互纠缠折磨,她曾真心实意地利用过顾珩,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对他有半分真情。后来顾珩将她困囿笼中,让她没了自由,多少次梦里她都恨不得一刀刺进他的左胸膛。 可如今,那些恩仇、误会、欺骗,全都被岁月冲淡,化作袅袅的一缕烟,在风中散去。余留下来的,只有彼此难以磨灭的情意。 她与他已然骨血交融,至死不渝。 夜里晚风清凉,秦观月倚在榻上,看着屋中间的浴桶出神。 浴桶里氤氲着满是药味的热气,顾珩阖上窗户,伸手探进热水里试了试温度,走到秦观月身边,扶她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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