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不气?燕帝也知道,因他妃嫔众多,总有些女人耐不住寂寞,对于此,他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轻的时候,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女人的背叛。 可如今年纪渐老,他愈发在意每一个女人的真心。 他拖着那具即将枯老颓败的身体,却更想着在娇龄女子美好的兰体上觅得些许的帝王尊严、贫瘠的快慰。 他恨恨地望向兰贵人,其间怨恨交杂,难以言明。 他可是天子啊,世间还有谁能比他尊贵?可是他给了兰贵人想要的一切,给予她万般宠爱、荣华富贵,为何她还如此不知好歹? 她真该死。 兰贵人像一只暴晒在日光下的鱼,渐渐地停止了挣扎,似乎已断了气。 众人看向兰贵人的目光,夹杂着悲悯与惧怕,甚至有些胆小的妃嫔忍不住低泣出声。 “陛下消消气吧,您不值当为这贱妇气坏了身子。” 淑妃的声音响起,秦观月这才注意到,淑妃外袍下还穿着单薄的寝衣。 燕帝今夜是宿在淑妃处的,他原已决定赐兰贵人自尽,想必若不是淑妃从中挑唆,燕帝也不会突然改了主意,要将兰贵人置于此处受辱。 秦观月冷眼望着神态悠闲的淑妃,几乎想要冷笑出声。 淑妃倒也舍得下颜面,竟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帝王,不惜使出这般残忍的手段。 今晚的赏画宴上,兰贵人还娇笑着倚在燕帝怀中,眼中满是骄纵。 她虽有罪,但似乎罪不至此。 “爱妃,来朕怀中。”燕帝看着淑妃,面色似乎温和了些。 兰贵人的残身还在殿上悬着,燕帝却视若无睹般将淑妃揽进了怀中,捏着她精巧的下巴便是一吻。 淑妃也不避讳众人目光,大大方方地将双臂挽上燕帝的脖子,极富热情地与他回应。 在尸首之下,二人咂嘴弄唇,口液交互,淑妃还不时传出令人脸红的的低吟。 夏夜潮热,殿内已有些腥臭的气味。后妃人群里,传出了不合时宜的作呕声。 “是谁?” 燕帝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他那刚被兰贵人折碎的可怜自尊心,让他变得异常敏感,如同一只断了牙的鬣狗。 在后妃的尖叫声中,秦观月看见吴嫔被两个侍卫架了出来,衣裙上还沾染着些秽物,青丝混着泣涕黏在面上,模样狼狈不堪。 吴嫔跪地求饶,直道自己是因为晚膳食多了油腻之物,身体不适。 燕帝不信,反而大怒,以为吴嫔是悲悯那二人,便扬言要处死吴嫔以示众。 他的龙袍上还沾着血,在殿内来回踱步:“你既是可怜他们,便随这二人一起去了!” 侍卫说着就要将吴嫔拖下去,吴嫔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陛下。” 墨隐没能拦住秦观月,只得面露忧色地看着她走上前去。 燕帝正在气头上,她怕秦观月因此而受牵连。 秦观月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贵妃要说什么?”燕帝望着俪贵妃,不悦地眯了眯眼。 “陛下,兰贵人私通罪无可恕,可陛下尚在清修之期,不宜再见血气,吴嫔妹妹也是受了惊吓,还望陛下看在妾的面子上,饶吴嫔妹妹一次。” 秦观月的掌心沁出了薄汗。 “清修”二字一出,燕帝烦躁地抛下了手中的鞭子。 顾珩所言不假,这一月的确有灾殃,若不然,怎会有兰贵人这事? 他在心中思忖一番,还是不敢触犯忌讳,最终摆了摆手。 “罢了,就依贵妃所言吧。把吴嫔压下去,在屋里禁足思过半月——一月,期间不得食肉糜,不得出阁门半步,以示惩戒。” “天尊在上,定会记住陛下今日恩德。”秦观月楚楚一礼,露出皙白的脖颈。 燕帝的目光在秦观月的身上逡巡了半刻。 若论及姿色,后宫众人的确没有一人能与贵妃媲美,就是不知若论榻上风情…… 说到此处,燕帝又想起顾珩与他说的一月内不能行周公之礼,只觉心下无端烦闷。 “罢了,今日就到这吧。” 燕帝转身回屋,抛下一种妃嫔留在殿外。 而淑妃站在燕帝身后,脸色最是难看,满目怨怒地死死盯着秦观月,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好一个俪贵妃,一次又一次地坏了她的好事。恐是这厮还不知道,她的把柄已钻在自己手中了。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娼妇,死的比兰贵人还要惨。 已近丑时了,者一场闹剧才堪堪结束。 秦观月与墨隐走在回燕来居的路上,墨隐问她为何要冒险救吴嫔。 其实秦观月也没有想到,今夜会是她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吴嫔为人一贯谨小慎微,又或许是吴嫔的眉眼有些像她的妹妹,让她生了一丝怜悯。 若是她的妹妹当年没被人抢走,也该有吴嫔这般大了。 燕帝的喜怒无常,敏感多疑,今夜她才切实地体会到了。没有顾珩在旁制衡,燕帝就像是没了锁链的疯犬,令人惧怕。 她怎敢与这样的疯君同榻共眠。 秦观月又想起了顾珩。 依顾珩的能力声名,若想取代燕帝,并非难事,可他为何要纵容这样一个疯子? 她看不明白他,但在眼下,她需要他。 “丞相的玉珠珞子,可拿来了?” “从贺大人那里拿来了。” 墨隐从怀中掏出一串玉珠珞子,递到秦观月手中。 借着檐下风灯,秦观月举起那枚玉珠珞子。 她轻轻解开那层颜色已破旧的粗线珞子,拿出了里面包着的玉珠坠子。 那枚青白玉珠约有樱珠般大小,玉质纯净,宛如羊脂。 “墨隐,还要麻烦你帮顾相重新打个珞子。” “娘娘想要打什么样式的?” “随便。” 她不在乎墨隐的珞子要用什么颜色的线、打什么样式,今日的珞子不过是与那日的香囊一般,都只是一个相会的借口。 有了借口,才好与他相会。 她真正要留用的,是这枚精巧的玉珠坠子。 翌日晨起,刚上了早膳,贺风便将燕宫递来的账册子交予顾珩查看。 顾珩正拿着湿帕子净手,随口道:“你替我看吧。你做事,我一贯放心。” 贺风不再多言,将账簿收了起来。 顾珩拿起银著,正想夹一块青笋,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夜燕帝那边又起了事?” 宫中的风吹草动,总会有专人传到顾珩的耳中。贺风将昨夜发生的事说给顾珩听,当听到秦观月出手救吴嫔时,顾珩挑了挑眉。 她这样自私谨慎的女人,竟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宫妃冒险? 然未待顾珩开口,贺风又道:“贵妃娘娘说,玉珠珞子已给您打好了,请丞相用完膳去玉莲池亲取。” 顾珩放下手中银著。 “为何不直接送来?” 贺风摇摇头:“贵妃娘娘的意思,属下猜不透。” 也不能怪贺风。 毕竟秦观月的心思多变,就连顾珩有时也猜不透。 玉莲池位于行宫西侧一隅,毗邻秦观月所住的燕来居,但只是寻常的一方泉池。 玉莲池一如其名,以满池芙蕖闻名。但此时已入暑月,相较于玉泉的广顷莲花之壮阔,玉莲池显得小气许多。 行宫众人多去玉泉游船赏莲,玉莲池便稍显空寂了。 前往玉莲池的路上,一路未见有人,顾珩只觉得心中百味陈杂。 想到那夜在蓬船上秦观月的轻薄之举,顾珩便觉胸中衍起一团闷火,激烈地灼烧着他的身体。 并非是他避讳所谓的君臣伦道,这么多年,他从未将燕帝放在眼中。 比起这些凡体的亲密贴碰,更让他感到懊恼的是心绪失控的感受。 最终他宽慰自己,或许他只是喜欢看她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的模样,喜欢以此取乐。 绝无半分真挚的情意。 如此和解之后,顾珩的心绪一下子便明朗了,踩在青石路上的步子也变得松快了些。 然而玉莲池边的晚亭中,却并没有秦观月的身影。 顾珩感到无端烦躁,他的屋中尚有成山的案牍亟待批阅,并没有闲情与她闺房之趣。 顾珩转身欲走,行动间雪衣蹁跹,步态生风,转入拐弯处,却听见莲池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唤。 “丞相。” 顾珩停住脚步,循声向莲池望去。 碧翠的莲叶接天,汪洋成一片连绵的绿洲,伴随着点点粉白的芙蕖。岸边汀兰相生,温热的夏风拂动,满池芙蕖低垂下柔软的腰肢。 一池渠莲之间,秦观月乘着一叶轻舟,船夫站在船头,船桨拨动涟漪,在莲叶开出的小道中,缓缓而来。 小舟渐渐停靠岸边,船夫独自上岸离去,只留下秦观月一人斜躺轻舟间。 “丞相,我已在此处等你多时,还请丞相上船一叙。” 船上盛满了新摘的翠绿莲叶,而秦观月穿着一袭浅粉的裙,包裹着婀娜有致的身姿,如同盛绽的清丽莲花,眼波流转间又是别样的柔媚。 眼为情苗,在两人视线交汇之时,顾珩已感到心间某处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吐息良久,强按下心中妄念,几乎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极大的忍耐。 “屋里还有折子要批,便不上船了,把东西给我吧。” 顾珩的雪衣倒影映衬在湖面上,他垂下眸,刻意移开视线,余光却不自觉地被一抹刺眼的雪白吸引。 秦观月未着罗袜,雪白的玉足如同新生的玉笋般润嫩,小脚轻搭在船尾的莲叶之上,更衬得肌肤盛白。 她纤细的脚踝不盈一握,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小铃,微微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惹人生出无限遐思。 “丞相,东西在这儿。” 秦观月向顾珩伸出手,纤长的指尖上挂着那枚新打的青色珞子,在空中勾人般地一摇一晃,勾魂动魄。 顾珩试图伸出手去拿,秦观月却突然将手向后一松,珞子掉落在船上。 “哎呀——” 顾珩险些掉入湖中,还好他稳住了脚步。站稳之后,他当即感到一种被她调戏的愤怒。 “你要做什么?” 顾珩只觉一股邪火冲上头脑,他欲转身离开,却觉脚下沉重。 他不该来的。 他再一次后悔今日赴约的冲动。 “为给丞相打这珞子,我整整一夜没睡,丞相怎还待我如此冷淡?” 秦观月美在眉眼,艳在肌骨,白润含香的柔躯下里似乎蛰伏着一头小兽,贯会调弄男人心中的春波。 她抬起露气朦胧的眸子,望着他。 顾珩怔了良久,最终似是妥协地软了语气:“罢了。你若执意要这般玩弄我,那坠子便算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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