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瞬间在几人之间凝滞,陆起章一时不知是谢恩还是去跟顾珩致意,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刚要开口,却被顾珩打断。 “王爷,陛下此法甚好。宫中琐事繁多,臣分身乏术,谢陛下关怀。” 顾珩顺势而下,将陆起章置于火上。 陆起章此时很想分辩些什么,欲阐明自己并非抢夺顾珩功业,却只能塞于口中。 “是,臣弟领命。” 燕帝向二人点了点头,又抬手唤了顾珩:“顾卿啊,朕在病中常觉着心绪不宁,想来想去该是破了一月之规的缘故。” 一月之内不近女色的戒,被燕帝堂皇的宣之于口,到底让陆起章红了脸。 “朕想着,朕的过失,不该让圣祖责罚我燕国国祚,朕就想着,命你于四海兴修道观,尤其是京中,勿要做到五步一宫,三步一观,以明朕心。” 燕帝此时抛了陆起章的手,眼神殷切地望向顾珩,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买卖,他也吃不准。 顾珩暗嗤,但面上仍称是:“臣领命。若无他事,臣退了。” 出燕宸殿时,贺风正在门口候着,二人下阶时,乜见一旁跪着等着通传的黄守仁,顾珩眉头一挑,心生疑窦。 黄守仁请见的折子他并未看见,况他是个品阶中下的官员,燕帝初愈,见的几乎都是族眷内臣,他又有什么大事须得越过他面见陛下。 贺风见顾珩眉头紧皱,不免多嘴:“您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 “无妨,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丞相料的没错,娘娘不是无故摔得,我盘问了一个那边侍奉花草的宫女,她全交代了,是淑贵妃有意责难,贵妃这才摔下了山路。” 顾珩颔首,正欲细问,忽听后头有人喊自己官位。 “丞相留步。” 来的是陆起章,见他一路小跑至阶下,这才开口:“方才里头说话不便,顾相怎也不等我。” “王爷何事?” “想是丞相误会了,本王并未有意插手此事,陛下此举我同丞相一般,也是将才得知的。” 顾珩不愿反复提及此事,像是自己多看重权柄利益一般,便应付过去:“同朝为臣,只为大燕而已。” 从燕宸殿出来,顾珩又领着贺风往工部去,待回到清平观时,夜色已深。 怕秦观月已经睡下,顾珩不愿惊扰,便在膳堂随意吃了两口,沐浴后换了身新衣裳,才堪堪推开寝屋的门。 谁知秦观月也才沐浴后不久,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诗册,发梢还沾着几滴水珠。 顾珩推门时,带进一阵夜风,不温不凉地拂在面上,很是舒服。 见顾珩回来,秦观月将诗册反扣在桌面上,扬首笑意盈盈,眼中如落了碎星,连声音都带着愉悦:“珩郎回来了。” 他转身要关上门,却被秦观月制止,只说夜风舒适,且留道门缝吧。 顾珩从木架上取了干帕子,走到桌前,将秦观月的墨发分出两缕,仔细地用帕子握着拭干。 “怎么想起看诗?”他只是不经意地一问。 “我若不趁珩郎不在的时候多学些,如何能配得上珩郎才名?” 顾珩轻笑了一声,没应话。在他心中,秦观月似乎不是这样风雅之人,她徒有美艳的皮囊,缺少了极具底蕴的神识。 他愿意让秦观月留在身边,也不过是像在观赏一枝花。 一朵花只需要清丽即可,能然观赏它的人感到愉悦,便是它最好的效用,无需要求它有什么学识。 灯光摇摇晃晃,像是微弱的火苗,映在秦观月的面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嗫声问道:“珩郎,昨夜的那副小像……” “怎么了?”顾珩拭发的手一顿,似乎猜到了秦观月想说什么。 秦观月在椅子上转了个身,扬首望着他,露出的半截玉颈雪白纤细,让人想要在上头留下些痕迹。 “这画留在珩郎手中,似乎不妥,珩郎还是将它放在我这儿吧?” 秦观月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白,连含蓄点的用词独白也不加修饰。 顾珩生出些逗她的意思,将手中帕子一松,那湿漉漉的发丝又垂落到了秦观月的后肩上。 他状似不在意地轻声道:“求我。”
第37章 (二合一) 寝屋内阒静了半刻,直到烛芯噼啪一声炸开,秦观月才蓦地回了神。 她望着顾珩,恍惚间甚至怀疑是自己错听。 “什么?” 顾珩很有耐心地,一字一字又重复了一遍:“求、我。” 秦观月在袖底攥起了拳,又羞又恼的感受顿时涌覆心头。 这一刻起,在她对顾珩的刻板印象里,又多添上了一条—— 睚眦必报。 但秦观月向来擅于忍耐,只要能够拿到她想要的。 那小像不能留在顾珩手里,她与顾珩日后究竟如何,谁都说不准。 倘若往后她想离开顾珩,却被这张小像困住,岂非因小失大。 秦观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眼时,俏生生的眼里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她勾着顾珩的胳膊,晃了晃:“好郎君,求你。” 半晌后,她听见顾珩似是极愉悦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慢悠悠地拿起那帕子,继续为秦观月擦拭湿发,动作慢条斯理。 “已经焚了。” 秦观月唇角的笑意骤然便僵住了,她反应了一下,将才平息不久的怒火又如桌上的烛火般,摇晃而起,愈燃愈烈。 焚了?那他便是存心报复,非要让她也求求他。 秦观月颇带些怨恼地望着顾珩,这神色落在顾珩眼中,反倒觉得有些可爱。 “别板着脸了。”他捏了捏秦观月的肩,“我没记错,下月该是你的生辰了,要什么贺礼?” “珩郎还记着我的生辰?”说起贺礼,秦观月先前的郁结一扫而空,杏眸流彩,很是惊喜地站起身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贪和俗,她早就摸明白了,顾珩这般清贵矜冷的人,看似不喜尘俗,实则最容易被尘俗所诱。 就像他当初那般克制禁己,还不是受不住她的厮缠,沦陷至今,都与她同榻共枕了。 秦观月弯起杏眼,倚在顾珩怀里:“有呀,京郊的大宅子。” 顾珩摇首笑了:“就这么喜欢宅子?” 秦观月看着顾珩不解的模样,心中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她料想顾珩这般人物,应是生来就住在锦绣宅子里头,自然不会明白她为何偏对宅子有这般执念。 她也不愿费心思与他多说,只信手拈来哄人的蜜语。 “哪里是喜欢宅子,我只是希望这燕都之中能有一隅之地,是独属于我和珩郎的。” 顾珩仍然不解地拧了眉:“清平观不算吗?” “清平观在宫里,自然不算。” 顾珩沉默了,略略忖思了一番,直截了当地回答。 “宅子,现在还不行。” 顾珩在这些知情知趣的事情上到底愚钝,秦观月颇不满地睇了他一眼。 她本来也没指望顾珩真能给她买个宅子,就算顾珩真购置了,她也舍不下这贵妃每年足金足两的俸禄,和宫中的锦衣玉食,与他搬到郊外居住。 秦观月莞尔一笑,也不为难他。 “说着玩的,只要是珩郎送的,我都喜欢。” 顾珩低嗯了一声,将秦观月颊上的碎发拢到耳后。 “这几日我可能有些忙,你若觉得在这无聊,便去找墨隐来陪陪你。” 秦观月起了兴致,想要打探仔细些:“珩郎近日要忙什么?什么时候回?我也好替珩郎备好膳食。” “不必了,你照看好自己就好。”顾珩将湿帕子晾回架上,边道,“过段时日,漠察的使臣要进京朝见。” 漠察? 秦观月对这个远在大燕北边的部落了解甚少,只是往日在秦国公府时,她曾听秦国公愤愤斥骂过几句。 秦国公鲜少在下人面前发火,那次他气愤填膺的模样,让秦观月记忆尤甚,也因此记住了这个地方。 漠察,苍凉的漠地、凶恶的鹰鸮、好战的蛮族。 在顾珩官拜相位之前,漠察屡屡来犯,扰得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漠察人手段阴毒,且擅于鏖战,大燕的精兵在漠察手下吃了数不尽的亏。 直到顾珩入仕之后,以互通商贸为条件,与漠察帐中议和。 无人知晓那日顾珩究竟与漠察议了什么,但至少那日以后,漠察才稍作收敛,退回了摩河以北。 论起来,漠察归顺大燕也不过三年,但仍不可小觑,可谓是大燕最为忌惮的邦国。 每一年漠察来访,总要提出些荒唐的条件,搞得大燕众臣人心惶惶。 而今年燕帝身体如此,岂非更要在漠察使臣面前露怯? “可是陛下尚在病中,恐怕这个时候不宜接待使臣吧。” 顾珩笑了笑,似乎觉得与秦观月深谈这些朝事没有意义。 “时候不早了,今夜早些就寝吧。” 秦观月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然顾珩已转身走向榻边,她也只得吹熄了灯,借着榻前的豆光摸去。 一阵夏雨过后,天陡然凉了几日,顾珩也因夜里贪政有些着凉发咳,他又是个倔脾气,说什么饱暖易懒,不肯加衣。 秦观月从若云那儿得了些银耳,又摘得了些新鲜的梨子,原意是想去膳房给顾珩煮些银耳雪梨羹润肺,但却被若云扯住了衣角。 “娘子,您会吗,我在宫外时,也见过落魄富户家的女儿下厨,险些把膳房烧了。”若云眼睛一眨。 小丫头似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些不对,连忙摆手:“呀,娘子,我并不是说您是落魄的小姐,只是,您和丞相一般,都是这样锦衣玉食的人……” 若云哪里会知道,秦观月真正的身份并不体面。但她也说的没错,秦观月只是偶尔侍奉些茶水稀粥,庖厨之事,算不上深谙。 秦观月轻笑着回复:“不过是熬些汤水来吃吃,倒叫你说的骇人了。” 但若云未见过秦观月下厨,只一味的抿着嘴,不肯做声。 秦观月无奈,也只好摇了摇头,若云和墨隐不同,若云返朴,墨隐善“藏”。 “好罢,便带你同去,如何?” 若云一听这话眉目传喜,登时便捧了两个梨子自顾自的往前走。 “娘子,您别介意,只是若是出些差错,丞相怪罪不说,贺大人亦要斥责我的。” “怎么,贺大人对你也如此严厉吗?” 两人行至中途,若云突然停住,努了努嘴道:“不是严厉,就是像家兄一样,爱讲道理,爱说大话!” 往昔,秦观月只觉得这些侍从是皓月旁的些许缀星,从不觉其真实血肉存在,在清平观小住的这段时间,她倒觉得这些人的容貌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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