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垂眼掠过秦观月洁白下透着微红的玉颈,声音听不出喜怒。 “无妨,我有的是让她醒酒的法子。” 这句话落在秦观月耳里,让她陡然清醒了三分。 即便她如今与顾珩有过肌肤之亲,甚至几日前还在同榻而寝,但她仍然记得,在她刚入宫的那场骊台宴上,顾珩是怎样让那位口吐狂言的高大人醒酒的。 虽然那时顾珩此举,的确为她出了口恶气,但似乎那高显也不过是酒后失言,不至于落得下场。 那清脆的耳光声,和高显狼狈的哭喊声,好像又隐约响荡在今夜的夜风中。 她在顾珩怀中微微挣扎了几下,正想分辨几句,就听见身后的菱花门吱呀阖上的声音。 她不敢再随意乱动,静静地被顾珩抱着。寒意却像一条小蛇,顺着背脊攀了上来。 “珩郎……” 一双微凉的手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上了身后的案台。 屋内只有一盏豆灯,微风从窗缝溜入室内,吹得那烛火鬼魅般摇动,投映在顾珩的眼中,泛起明晦不定的阴恻。 “今晚为何躲我?” 秦观月心里一惊,纤指抓紧了桌沿,硬扯出一抹娇笑:“我没有躲着珩郎。” “没有吗?” 不带起伏的一句反问,令秦观月心头发紧,想都没想便应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乖觉地低下眸子。 酒气上涌,她只觉浑身泛热不适,想早些离开此处,回毓秀宫安睡。 秦观月的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不由得令人遐想到她往日婉转的模样。 算起来,他已有些日子没见过秦观月了。他想温柔待之,但一想到这两日秦观月的刻意躲避,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报复她的念头。 顾珩的眸色暗了下去,似乎是在想如何将这丽景摧碎。 秦观月尚在酒气朦胧之间,顾珩的指腹便抚上了她的唇,动作极其温柔,但眼底却藏着幽深的神色。 这样幽深骇人的眼神,自从秦观月搬到清平观之后便没再看过。 若说起上一次,那还是在葡萄架下。 秦观月不禁一颤,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想要离这危险的风暴口远一些,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却猛地松开,转而扣住了她的后颈。 “月娘。” 秦观月像只断了翅的幼莺,娇怜地抬起眼,眸带湿润地望着他,似是乞怜,却丝毫没能动摇这座冰山。 “不要骗我。” 顾珩靠近她的耳边,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压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松开了扣在秦观月玉颈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缅铃,目光落在秦观月僵直惊恐的面上。 “月娘。” 他声音沉得让她害怕,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第39章 (二合一) 夜风拂打在偏殿的菱花门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透过薄薄一层茜纱,隐约还能看见门外贺风与墨隐的身形轮廓。 墨隐已在殿外候了整整半个时辰,听见殿内隐约传来阵阵低泣。她攥紧了手中的锦帕,频频想要回头张望,却不敢真的推开那扇门。 她怕这样的行径会触怒顾相,娘娘恐怕会受到更过分的对待。 偏殿中,秦观月软伏在顾珩的肩头,小臂无力地垂落在桌边。那一点扰人的酒气渐渐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月娘,你喜欢吗?” 顾珩轻吻过她的耳垂,牵引起不同寻常的触感。他的语气真挚,未带半分狭昵的意味,仿佛真是在悉心关怀她的感受。 她鬓角被汗浸透,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皮沉地抬不起来。 适才借着满腔酒意,朦朦胧胧之间,醉意交织,秦观月只觉如梦一场,四肢百骸似已分离。 那枚缅铃还被握在顾珩掌中,微微颤着,羞得秦观月不敢去看。 她往日听人说过这是南疆来的新奇玩意,能使佳人心颤,今日一试才知它的厉害。 “喜欢,便把它带回去吧。” 秦观月闻言倏地睁开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侧脸。 顾珩依旧如初见那般清冷矜持,可如今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是从前的经文道义,而竟是些令人脸羞的谑语。 带回去?他想让她怎么带? 秦观月靠在顾珩的肩上,悄悄蹙了眉。 云雨之欢固然是她绑住顾珩的手段,顾珩也的确逐渐沉迷其中。但眼下的境地,她还不愿让顾珩来全权决定主动,至少现在不能。 这点甜头应当浅尝辄止,才足够吊人胃口,不能凡事都依着他来。 有时秦观月也会怀疑自己用错了手段,错估了顾珩对于每种他不曾了解的事情,都有超出常人的求索之势。 对于云雨之事,比起他自己的感受,他似乎更在意如何使秦观月快乐。对于这门涉及不深的新学说,他想要深究下去。 那般劲头模样,并没什么情志可言。秦观月就像一本玄奥的典籍,被顾珩翻阅来、翻阅去,只为满足他对于学问的探赜。 秦观月避开他的视线,撇开脸,一缕青丝还黏在洁白的面颊上,她半是嗔怪地拍开他的手。 “珩郎!” 缅铃沾水后太过光滑,顾珩被她这样突然一击,没拿稳。 小铃叮叮当当地跌滚出了桌台,发出令人羞赧的声响,正巧抵落在顾珩的云靴旁。 顾珩垂眸看着那染了尘埃的缅铃,沉沉抬眼,目光冷极。 “你不喜欢?” 秦观月怯怯地扯了他的袖子,娇声为自己辩解:“我今夜饮了酒,身上乏得很。” 顾珩仍然没有动作,沉默不语,只是眉目间的气氛似又凛了些。 秦观月垂下漆密的鸦睫,遮住眼中的秾丽,化成令人怜爱的泣露。 纤白的玉指勾住顾珩抵在桌上的手:“珩郎难道还要像上次玉清阁外那般吗?” 顾珩怔了一瞬。 他本以为,这件事他们会默契地都不再提,顾珩也渐渐忘了那日葡萄架下的行径,却没料到秦观月今夜会将旧事重提。 原先渐渐隐去的愧意,又一丝一缕地蔓延上心底。 “罢了。”顾珩踢开那枚缅铃,似是有些失意。 这缅铃是他特地差人从南疆寻来的,秦观月曾躬身为他,让他感到极度适意,他也想让秦观月与他有相同的感受。 秦观月敏锐地察觉到顾珩的变化,正巧她心中也有话要问。 她勾脚碰了顾珩的腿,便佯装关怀道:“珩郎近日瞧着疲倦,可是朝中那些庸臣又让珩郎忧心了?” 顾珩轻笑,随口回了一句:“他们还不至于让我忧心。” 秦观月像忖思一番,又换了种话术探问。 “燕帝他……没有为难珩郎吧?” 对于朝事,顾珩从不与秦观月谈论一二。或许是因为对她多少还有几分忌惮,又或许是因为觉得她难以参透。 当秦观月反常地探问起这些事,顾珩不免纳罕,警觉地望向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了。” 秦观月知晓顾珩起了猜忌,掌心沁出了汗。 此事只怕从顾珩口中探问不出什么来了,好在她还留了后路,不必指望顾珩。 她旋即软了语气,故意消解他的顾虑。 “珩郎难道不知道吗?” “嗯?” 顾珩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秦观月只是双手撑在桌台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他。 “我并非那般行举放纵的女子,之前种种巧思接近珩郎,也不过是想与珩郎亲近。如今我与珩郎形同伉俪,自然是将珩郎视作夫君。夫君的前程,哪有娘子不过问一句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似羞还怯,露出少女姿态。 烛影绰约下,尤其惹人怜爱。 “形同伉俪。”顾珩缓缓重复着念了一遍,似是对这样的词感到陌生。 时至今日,他为秦观月破了数十年的清戒,在欢海中与她肆意沉浮,也享受与秦观月共处的日子。 可他从未想过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珩轻展了眉,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喃喃自问。 “月娘真是如此想的吗?” 顾珩的声音刚落下,秦观月便添上一句紧随其后的反问。 “在珩郎心中,难道不是这样觉得吗?” 顾珩缄默,只凝神望着案上的豆烛燃化了蜡,流落在烛台上。 他抚了抚手边的拂尘玉柄,附以淡淡的笑意,目光却并不真切。 “我与月娘一样。” 时光似在此刻停落,他们二人之间难得默契地俱不言语,却不是因为被这番情话打动,而是因为他们心中各自流转着不同的心思。 他们终归太过相似,总是用沉默伪装,又彼此欺瞒爱意。 “珩郎,我心中害怕。” 顾珩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片泛着光的靡靡水迹上。 “害怕什么?” 秦观月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答复。 她害怕顾珩有朝一日失势,害怕她倾尽数日的心血就此崩溃坍塌,害怕她本以为少见起色的人生又要坠落谷底。 可这些,她不能与顾珩坦白。 秦观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顾珩也不知道,但他无暇多问。 他还在忖思方才秦观月的那一句“形同伉俪”中,究竟有几分真情。 他随口扯了一句顽笑,似是出于礼数,这顽笑不是为了化解秦观月的心结,而是为了敷衍这有些沉寂的氛围。 “你怕我被默别公主绑去草原?” “珩郎还有心顽笑。” 此时的秦观月,对于那位只见过一面的默别公主还没有甚么了解,于是也随口应了一句玩笑。 “听说漠察遍山野狼,要是珩郎真被默别公主绑去草原,合该小心别被野狼吃掉。” “你该担心的是城阳王,而不是我。” 顾珩会心而笑,却不想这话听得秦观月心中一惊,不知顾珩是随口一提,还是另有深意。 良久,顾珩又道:“朝中的事你也不必忧心,一切平安。” “珩郎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秦观月先顾珩从屋内出来,墨隐在两步外候着,而贺风却在拐角处远立。 他们都深谙其中之意,秦观月与顾珩二人独处时,常传出不堪之音,幸而墨隐是个女子,还好在近前侍奉。 墨隐看秦观月出来,像往常一样快步上前:“娘娘,还好吗?” 墨隐对秦观月的情感来源于一种悲悯,对于命运的悲悯,这种不能存在于主仆之间的关切确实存在于二人之间。 她不能提及秦观月的出身,却真切地看见即便位于高位的她也会沦为另一种侍婢。 墨隐敏锐的捕捉到了秦观月神色的变化,又补问了一句:“是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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