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了。” 顾珩了然,秦观月是个娇贵身子,轻易磕碰一下就会留下青紫痕迹,所以往日在床笫间,他要收着力气。 秦观月提心吊胆怕顾珩白天离席马球场,是看见她的目光落在了城阳王的身上,晚上非要叫她来追问什么。 于是谎称身上疲乏,非撒娇要他陪着躺一躺。 难得顾珩什么也没说便应下了。 秦观月更拿不准主意,两人躺在昏暗的帐内,她倚在顾珩怀中不敢说话,只等着顾珩开口。 她沾着香的发丝柔软地落在顾珩的手臂上,伴着体香一起侵扰着顾珩的心绪。 顾珩缓缓地抚上她洁白的后颈,掌下覆盖着如玉润滑的肌肤,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明日起不在宫中,你若有事,记得让墨隐来找无尘,他会将消息传给我。你娘亲的事,近日也有了些眉目。” “只为了这个?” 秦观月不可思议地抬起了脸,琼鼻点上了他的。 想象中的问责没有到来,反倒是体贴的交待,和用心的安排。 甚至,他还一直记挂着娘亲的事。 秦观月心中一时道不明是什么滋味,顾珩定定地望着她,掌下的温柔力道一停。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秦观月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做了亏心事?”顾珩的手缓抚过她的后背,秦观月不禁一颤。 秦观月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慌乱与微妙的内疚汇合。 她揽上他的脖颈,将香软的唇瓣轻轻凑向他,呼吸交织。 “我以为珩郎叫我来,是为了这个。” 顾珩本以为这是浅尝辄止的一吻,却没想到那温热的小舌灵巧地在他口中探索,舔抚过他的齿间,从缱绻的缓吻,逐渐变成勾人的扫掠。 他有些不安,但也无法抗拒这一刻的情意。 自漠察使节入京都以来,燕帝内心惶惶,整日溺于妃妾之中,尚不得安乐。 其忧虑有二。 一是漠察近两年来盐铁往来数额大增,有厉兵秣马之嫌,各司上疏求节制往来盐铁款项的折子都递到了燕帝面前,只恐边境生变,但国库内帑已被燕帝消耗一空,实难抵御。 二是燕帝心病,燕帝无后,国本无嗣难以为继,药草丹石悉数尽试,但不得解。 淑妃见燕帝近几日忧虑萦眉,心中思量着如何解闷儿,但又因上番“天下一家春”之事闹的过火,便思忖不定。 好是经人提点,这才又设出一条“康平街”来供燕帝游戏,这康平街仿照京中闹市而建,由宫中内侍充当商贩叫卖,使燕帝置身其中,便可觉天下之繁华太平。 此举乐而不狎,正中燕帝下怀。 康平街上,燕帝行于其中,自有一副垂拱而治的明君姿态,王内侍相伴其侧,也为淑贵妃之妙想而咋舌。 只见燕帝先是于一旁的面食铺坐下,要了一碗稀粥蒸包,这粥铺的女侍早已受淑贵妃的教诲,在盛饭时便自顾自地开始絮叨。 “如今真是太平,陛下体恤咱们这些穷苦人,要说着还是逢上了明君的好时节,这吃穿用度恐是神仙来了也得歆羡。” 一席漂亮话有意无意地抛到燕帝耳朵里,哄的燕帝眉头直扬。 在燕帝用食罢后,便张口而来:“主顾,您的饭钱还没给呢。” 这一举措引得燕帝哈哈大笑,与锦衣玉食、饮食供奉的君主来说,此举身为新鲜有趣,燕帝一挥袖袍,遂赐下金银无数。 此时,淑妃隐于一架小驴车后,车上满载稻谷苞米,显然一副农家之妇出街讨生活的姿态,直待燕帝临近,她便可楚楚可怜的扑出去,诉说自己凄惨之身世,再求贵人怜惜—— 这样的境遇,这样的鲜头,淑贵妃只是想想便暗笑起来。 淑妃躲在暗处静待着燕帝的来临。 一步。 两步。 淑贵妃刚要扑将出去,却被路旁一卖炊饼的男子截断。 只见他跌爬到路当中,拦住了燕帝的去路,将头磕的生响。 “臣黄守仁,有本启奏,望陛下赦臣大不敬之最。” 燕帝连同周遭随从皆被此举吓了一跳,因燕帝要循微服私访之乐,因为免了身侧侍卫相护,此时,王内侍正颤颤巍巍的挡在燕帝身前。 待燕帝耳目清明,瞧清了眼前之人后,这才推将开了王内侍。 “黄守仁,乃今日朕之兴至之处,你在此乱煞什么风景。” 原来,那日顾珩在燕宸殿前见到的言官黄守仁并未顺利见到燕帝,而是在跪侯了一个时辰后,被王内侍以燕帝疲乏之由打发走了,其后几次参见,皆无疾而终。 “臣自知死罪,但求陛下移步,臣有要事参奏,其中关乎陛下之孝悌、国之根本,臣恳请——”,黄守仁将头磕的甚有淤青。 燕帝被其一席话说的有些糊涂:“什么孝悌?” 淑贵妃在一侧藏的有些恼怒,谁知此人又是如何混进这康平街中。此时见这文臣满口文诌话,更是坏她计策,便从一旁款款而出。 “陛下——”,淑贵妃一张口,又是让燕帝心肝化了大半。 此时一旁是要求诤谏的文臣,一旁又是风韵犹存、不施粉黛的妇人。 燕帝被有些不忿,但见康平街之盛况,却不得尽兴畅游,一道责罚的旨意就要下在黄守仁头上,却在开口时停住。 “王冕,那卖粥小妇人将才说朕什么。” 王内侍紧忙上前了两步,语气谄媚:“回陛下,说大燕太平,咱们陛下是千古难逢的明君。” 燕帝闻言不禁拊掌一笑。 “罢了,黄守仁,你撞上了个好时候,若你参奏却有要事,朕当另说,若是无事,朕当去你衣冠,逐你从商。” 黄守仁得令将头磕的更卖命,口称万岁。 燕帝一行正要移驾,却见淑贵妃此时仍在一旁作可怜模样,便上前捏了捏她的下巴:“这小妇人,姿色难掩啊,王冕,收回宫中,待朕宠幸。” 虽当众得了君王的青眼,但淑贵妃心中仍是忿忿,只是面上不好发作,索性垂了眸,含泪啜道:“得贵人爱怜,妾当尽心侍奉……” 好一出荒唐的戏码,令人不忍细赏。 这边燕帝与黄守仁已移步到后苑的畅春阁,小室之中,燕帝高坐,只留王内侍在侧侍奉,脚下是黄守仁跪伏。 “黄卿,有事便奏,勿要耽搁了朕赏玩的时辰。” 黄守仁抬眼看了一眼燕帝身侧的王内侍,似乎意有所指:“只是——” 燕帝不耐烦地扣了扣案面,并未屏退王内侍:“黄守仁,朕既已给了你体面,就勿要挑理了。” “是” 黄守仁低头再道:“回陛下,臣自下了京学后,即为京察司之领,掌京中人员往来只是,近日底下人来呈,说是,说是有太后娘娘的消息了。” 此言一出,顿时使屋内之人一阵茫然。 “你是说……”燕帝扶将着王冕的胳膊,意图撑起身子。 “回陛下,自高祖崩后,太后娘娘便遁入空门,只是当时无从考证太后娘娘是皈依了哪所庙下,因而不得头绪。” 黄守仁话将落,一盏烫茶便自他脸上浇下,随即便有瓷器破裂之声。 “你这混账东西,既有此等大事,何不早早禀明朕!”燕帝自上次病愈后便有咳喘之症状,因而一动怒,便声颤起来。 “陛下息怒,只是陛下前时龙体抱恙,臣等实在不敢惊扰,如今、如今是没有办法……” “糊涂!既有了太后下落,何不安排接见事宜。” 黄守仁揩去了脸上的茶水:“回陛下,兹事体大,臣等不敢擅专。太后此事本就是前朝密辛,臣等曾派人去接洽,但皆被推拒了回来。太后说——” 太后与燕帝母子情笃,却因高祖崩逝万般皆空,此乃燕帝之隐痛。 于是此人又抬眼望了眼燕帝的神情,这才开口:“太后说,佛门与宫门,不相融与。” 虽已逼近秋至,但京中的热浪仍不平息,顾珩自领了兴修道观之事后,便偕贺风奔走在各个道场与宫观之间。 虽陛下崇信道教,但京中之道馆规制良莠不齐,或以土坯,或结茅舍。顾珩以先修皇家敕封的三清宫为主,重塑神仙造像。 此时顾珩一行人正与工匠们阐讲工序构造,只见远处走来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身着白袍,手持书卷。 “顾先生。” 此话让顾珩一滞,行学参政数年,他早已习惯了“丞相”的称呼,此时煞一转变,到教他有些无所适从。 顾珩侧身向人稍一颔首。 领头的青年见顾珩不解,便作揖道:“顾先生,在下名秦,讳荣。我等皆是龙虎观下的学子,您的《太虚赋》我等已拜读了万遍,但有不解。只是早年间您还做清谈雅会,近年来便再无了。” 其中一人也接话道:“我等求学心切,得知先生在此行事,便唐突搅扰,望先生海涵。” 得悉一行人来意后,顾珩这才卸下些许防备,将手中的图纸交由贺风同工匠打理。 龙虎观是顾珩参学之观,入仕后,便资助了观旁几个庄子的学资,论起来,这行人也算是顾珩的私学生。 顾珩只作温润的一笑,回复道:“你等好学,我亦心悦,只是此时有皇命在身,不是做学问的好时候。” 秦荣再言:“先生为国尽职,学生们不敢置喙,只是天下文士仰慕您的甚多,还望先生能广开清谈,再续学风。” 秦荣说完,被身侧另一人扯了扯袖口,秦荣之意,大抵有些责怪顾珩因政废学、因道废学之意。 顾珩并未施以辞色,而是预备接过秦荣手中的书薄略微点拨一二。 值此时,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人,险些于顾珩撞一满怀。 “丞相、丞相,出事了,出事了……”
第42章 此时人头攒动,学子们亦踮脚而望,意图一窥缘由。 顾珩不由皱了眉,他是最厌形色张扬之人,此时又身处街前,实是有些厌倦。 一旁贺风也被叫嚷声引得回顾,认清了此人是城西主修的监事,这才没有阻拦。 贺风察觉顾珩神情变化,趁那人开口之前,将忙将此人拉到一旁:“这么多人,你瞎叫唤什么。” 对于贺风来说,他在意的并不是出了什么事,因为无论是什么,他都近乎虔诚的相信顾珩能摆平。 只是,贺风方才跟人争谈话,一时恍惚,听到那句话连起来是“丞相出事了”,左眼皮不经意的一跳,深觉不是什么好征兆,这才语气平直斥他。 见贺风把人稳住后,顾珩这才上前。 “你缓口气,好好说。” 只见来人先是双手撑着腿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摆了摆手。 “回丞相,那边、那边打起来了,都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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