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无从得知淑贵妃究竟安了什么居心,但有备无患,她命墨隐设法将她这几日要侍疾的消息传给城阳王。 话及此处,她想到往日这些事,她都会与顾珩交待,而今世事变迁,故人已非故人,秦观月也不禁有些怅然。 但顾珩对她始终有戒备,救出娘亲的事将近一年也没有回声,实在令人心急。 她无法再将满腔期待都寄托于顾珩一人身上。 好在陆起戎如今有争位之心,燕帝膝下无皇子,惟有城阳、襄阳两位同宗血脉。 襄阳王年岁尚轻,且无建树,不及城阳王才干,燕帝薨逝,这皇位于情于理,都该传给城阳王。 只要她登上后位,就能与秦国公对弈,命他交出娘亲。届时娘亲也不必再被困在国公府中受苦了。 秦观月受命至燕宸殿时,淑贵妃早在榻前侍奉。 殿内满斥着浓厚的药味,空气中都泛着苦。燕帝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消瘦了许多,全无往日神气。 他颤颤向秦观月伸出手:“贵妃来了。” 秦观月不得已只能走向燕帝榻边,被那只嶙峋可怖的老人手握住柔荑。 她望向燕帝的眼神中有怜悯与厌恶,就是没有半点温存。 燕帝想要攥紧那双年轻柔滑的小手,这是燕帝第一次与他的俪贵妃这样的近。 他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香,像是一只搁置浅谈的鱼在尽力地呼吸。 “贵妃用的是什么香?” 燕帝如今体力虚乏,握了不一会儿手上便没了力气,秦观月见状,不动声色地将柔荑悄悄抽了出来,恭敬地一礼。 “不过是妾自己闲时调制的香罢了。” “哦?贵妃还会调香。”燕帝枯朽灰暗的眸子中久违地亮起了光。 他刚想再追问下去,却瞥见一旁的淑贵妃有些不怨,便克制地假意咳嗽了几声。 他还记得俪贵妃刚入宫时骊台宴上的一舞,燕帝当时便想要了她,若非顾相屡次阻拦…… 如此说来,顾相为何要屡次阻拦?燕帝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这入宫近一年都尚未得手的俪贵妃,是他心中的一点遗憾。 好容易淑妃松口,他能与俪贵妃独处一室,即便此刻力不从心,但能亲近芳泽也是好的。 燕帝望了淑贵妃一眼,咳了两声:“芙娘,你这些天也累了,这几日便由俪贵妃照顾朕吧。” 淑贵妃面上飞快掠过不悦的神色,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盈盈地对着燕帝笑:“陛下说的是,只是妹妹初来乍到,恐怕还不适应。这几日妾还是留在燕宸殿与妹妹一起照顾陛下。” 淑贵妃就是算好了燕帝病中,无法让秦观月承欢,才敢让秦观月来侍疾,谁知这燕帝色心不死,还想着与秦观月独处。 她可是不情愿的。 不过如今顾珩和秦观月既有不可见人的秘密,秦观月又在燕宸殿伺候,何愁顾珩不会来? 她早已在燕宸殿布满了眼线,只要顾珩与秦观月稍加亲近,她就会带着燕帝去捉奸。 到那时候,燕帝亲眼看见俪贵妃和丞相的苟且之事,岂不要把二人杀了才好。 淑贵妃想到这儿,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燕帝见淑贵妃不愿离开,也不好与她多说什么,只能默许了二位贵妃一同伺候的法子。 只是有淑贵妃在一旁看着,他恐怕难以和俪贵妃亲近了,思及此,燕帝不免叹了口气。 陆起戎那边得了消息,打着探望燕帝的消息,他用完午膳后便从府中来到燕宸殿。 谁知在燕宸殿外的长阶下遇见了顾珩。 顾珩着苍青道袍,手中却不见往日贯持的玉拂尘。 陆起戎知道,顾珩一向不喜欢他。 所以当年放着满朝文武不用,偏选了他一个王爷去苦寒边关互市。 巧的是,他对顾珩本也没有什么好感。 这次没能扳倒顾珩,他心中不甘,虽还留有其余谋策,但到底又折损了黄、张两名大将。 如今看见顾珩,不免想上前“寒暄”几句。 陆起戎掀袍前行,一句“顾相”使顾珩停住了脚步。 顾珩听见陆起戎的声音,并未回身,似乎连偏首看他一眼都不愿。 他只是在原地停了片刻,很快又恍若未闻地向前走去。 陆起戎最厌烦他这样一副假作清高的模样。 他贯爱用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看人,高高在上地睥睨群臣。 仿佛在这庙堂之间,只有他是真君子,其余众生尽不入流。 高显所言不虚,顾珩才是弄权专擅的佞臣,以长生之术哄诱天子,其心当诛。 陆起戎冷哼一声,阔步走上长阶。 顾珩垂在腿侧的手腕一紧,他低眸望下去。 陆起戎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顾珩站在上阶,孤身而立,背脊如松挺拔,没有因为手腕上的牵扯而晃动分毫。 他缓缓掀眼,冷锐的目光落在陆起戎似笑非笑的面上。 像一把锋利的刀,暗藏骇人的寒意。 “松手。” 陆起戎习惯了顾珩的狂悖无礼,他连见天子都不会弯下背脊。 他勾起笑意松开了手,表情依旧从容自如。 顾珩越是这样从不肯低下头颅,他就越想看见他把顾珩踩在脚下,逼着他俯首称臣的那一天。 陆起戎穿着月白圆领袍,腰间挂着一块上乘的墨玉。虽气质姿容稍逊顾珩,但相较大燕其他男儿,也是风姿出众之辈。 “顾相也来找皇兄?” 顾珩冷冷地掠了陆起戎一眼,想起那日在长街上看见的场景,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陆起戎的面上还带着笑,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顾珩渐渐攥紧了藏在袖底的手。 顾珩的沉默不语,反倒激起了陆起戎的进一步兴趣。 他看着顾珩面色渐渐冷下去,心中无比畅快。 陆起戎佯装无意地扫了一眼顾珩空荡荡的双手,故意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顾相的玉拂尘?” 顾珩的紧紧抿起了唇,强忍着不适开口,声音像是淬了毒一般。 “臣还有事上报,就不与王爷闲谈了。” “丞相,慢走——” 陆起戎见好就收,不再拦他,只是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那道周遭散着寒凉的背影,似乎还想维持体面般步伐稳重地迈上长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遍布了全身。 顾珩感到背脊紧绷,全身僵直,他不知他是如何迈上这长长阶梯,也不知是如何迈进了燕宸殿内。 秦观月端着燕帝饮尽的药碗正要送去偏殿,却迎面遇上了顾珩。 “丞相……” 她下意识地换上娇柔的笑,抬头却看见那双黑沉的漆眸里,似乎藏着比往日更甚的阴鸷。 顾珩周身的气场阴沉的吓人,像是下一秒他就要捏上她脆弱的脖颈,将其拧断一般。 秦观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向后趔趄了一下,不巧淑贵妃从她身后出现,秦观月一脚踩上了淑贵妃的鞋面,疼的淑贵妃叫出了声。 淑贵妃听闻顾珩来了,一时连燕帝都顾不上,便亟亟往外厅走来,头上的珠钗清泠碰撞,发出躁动的声响。 却不想受了这么一下无妄之灾。 她恨恨地睇了秦观月一眼,但想着一场好戏将登场,她也顾不上与秦观月发火,于是刻意摆上笑脸,招摇着手中的帕子。 “哟,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丞相连路都走不稳了?” 秦观月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眸子,但顾珩阴冷的目光刺向了淑贵妃。 淑贵妃被这如匕般的目光吓到,当即讪讪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淑贵妃,皇兄面前,话可不能乱说。”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三人不由地同时将目光投向殿外。 秦观月看见殿外来人,心头一颤,心虚地撇开了头,不敢看顾珩的眼睛。 殿外,陆起戎迈过门槛,在朝光中向他们走来,站停在顾珩的身侧。 “王爷莫要当真,妾不过是与妹妹玩笑呢。” 陆起戎正要开口回话,忽然一名小侍女匆匆跑进殿内,向众人行了礼,将一枚帕子递给陆起戎。 “王爷,您的帕子适才掉在了长阶上。” 小侍女话音刚落,殿内其他几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在了那帕子上。 陆起戎接过帕子,似是失而复得般,极爱惜地小心掸去帕子上的浮尘。 他笑着与小侍女说了句多谢。 秦观月感到眼前一黑,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她一眼就认出,那小侍女手中捧的,正是那日秦她赠给陆起戎的帕子。 一模一样的帕子,她当时也赠给过顾珩。 寂静的殿内,突然听见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发问—— “这帕子从哪来的?” 顾珩低沉的声音响起,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49章 一滴汗顺着秦观月的额角流入鬓角。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顾珩那双满浸寒意的眼。 秦观月只得轻咳几声,试图让陆起戎别再多言,以免激怒顾珩。 但陆起戎显然没能会意。 他举起那枚帕子,仍秋风吹起帕子的一角,如同秦观月的裙摆般在风中招摇。 “丞相也喜欢?” 他挑眉望向顾珩,又将那枚帕子敛回掌心。 “可惜这帕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恐怕不能让给丞相。” 在场众人皆不敢出声,一时陷入沉寂。 良久,顾珩发出了一声轻笑。 “王爷不必紧张。臣只是觉得,这帕子上的花样未免庸俗。” 这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是特意说给秦观月听的。 秦观月感到懊恼,一时不敢发作,只得垂眸攥紧了手。 陆起戎笑了笑。 “丞相仙人之姿,自然看不上凡间的花。我却觉得这花样极好,很合我的心意。” “王爷喜欢就好。” 顾珩将目光从陆起戎身上移开,转向一旁垂着眸不语的秦观月。 “只是小心,莫拿错了旁人用剩下的。” 陆起戎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珩一眼:“顾相还是管好自己吧。” 燕帝听见外厅的声响,似是醒了,低低问了一句:“是谁来了?” 秦观月听见这动静,像是得了圣谕,当即逃离了此地,头也不回地向内室走去。 挑开帘幔,秦观月走到燕帝榻边。 此刻在燕帝身边,秦观反而感觉到安心。至少燕帝面前,他两人不会那样剑拔弩张。 她俯身将燕帝扶起,柔声道:“陛下,是丞相与城阳王到了。” 燕帝虚弱地应了一声,让内侍去请二人进来。 淑贵妃本也想跟着进去,谁知她宫中来人传话,说是抓到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请淑贵妃回去处置。 淑贵妃没能抓住顾珩与秦观月的现行,颇感遗憾,但宫中出了这档子事,只能先回宫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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