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因连日未曾进宫,燕帝身侧形势也未关照,在进清平观时,顾珩属意贺风前去了解一二,好做打算。 长雪落满肩,顾珩近乎麻木地迈入黑沉的暗道,仅凭甬道四周微弱的火光,向前探进。 走到暗道尽头,顾珩推开那扇门,门后透露出些微的豆光。 浮云居内,一名被黑布罩身的男子,跪在地上,背向顾珩。 他一步步走到男子身边停下。 浮云居内的暖炉烧着炭火,环室的温热逐渐消弭了顾珩肩头的落雪,使其氤化成水汽,打湿了顾珩的肩头。 顾珩垂眸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他似乎有种临危不惧的气态,纵然沦为了他人的阶下囚,却依旧不肯低头。 顾珩摘下了套在他脸上的黑布,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喉间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良久,冰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魏恪,是你。”
第64章 魏恪眼前的黑布骤然被揭开,顾珩的声音也相偕而来。 魏恪仿佛已猜到今日的结局,并未有丝毫震动。 “是我。” 他双手被绑于身后紧紧箍住,但却未有分毫挣扎的意图,他虽然是个阉人,亦想保留最后的体面。 顾珩并不急于对他施加暴行,一个阉人,确实不值得。 顾珩将远处的太师椅挪到正中央,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极为刺耳的尖锐声,引得顾珩皱了皱眉头。 “没有什么想同本相说的?” 顾珩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恪,犹如在看砧上鱼肉,生不出一丝怜悯。 “没有,丞相。”魏恪将头沉沉低下。 “你尊我一声丞相,我也不想要了你的性命。实则,你的命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顾珩的恣意放纵远超魏恪的想象,虽墨隐未曾同他讲过任何事情,但自俪贵妃因病被囚后,宫中便盛传一种说辞——顾珩臣夺君妻。 “丞相想听什么?” “她在哪儿?”顾珩指尖摩挲着圆润的椅把。 “奴没听懂,丞相在问谁。”魏恪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来,顾珩在朝这几天,虽修文教,但内里却行典狱。 魏恪知道自己是去了根的废人,若沦到顾珩手中,未必能捱过刑狱的第一关。 “她如今的身份,不是你们能遮盖的起的。你们所经的东四坊,我已遣人挨家挨户搜查了,想是明日晌午就有结果了。” 顾珩起身踱到魏恪身侧,将眼风放向别处:“来问你,不过是想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魏恪沉默不语。 “很好,墨隐没有看错你。”顾珩发出一声轻笑,但这句话却不出所料的引起了魏恪的悸动。 魏恪开始挣扎,抬眼望向顾珩:“墨隐?墨隐于此事无干,你把墨隐怎么了?” 顾珩向门外抬了抬声量:“来人,将她拖进来。” 高门开启,两名乌衣打扮的暗卫将已被束缚住的墨隐拖入殿中。 墨隐口中塞了布条,无法言语,见魏恪也跪于正中,一时呜咽起来。 “下去吧。” 顾珩令下,墨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魏恪见状,顿时红了眼眶,但囿于被束着手脚,只能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边叩边啜泣道:“丞相饶命,此事皆为奴一人所为,与墨隐确无干系啊,求丞相饶过她,奴愿以死抵罪。” “本相还以为你会咒骂于我,是我看错了。”顾珩拽起魏恪的束发,冰冷的眼对上他的双目。 片刻后,又狠决地甩开。 “本相说了,你的性命无干紧要。” 一旁的墨隐此时发出阵阵呜嚎,意欲宣泄些什么,顾珩上前扯了她口中的布条:“方才她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顾珩,你这个卑鄙小人,欺君奸——”墨隐一席话还未说完,顾珩便将布条重新塞回了她的口中。 顾珩折身站到这二人面前,充耳不闻魏恪对他的乞求。 一个阉人与奴仆的情谊竟如此笃真,他们连切肤之亲都未曾有过。 而秦观月对他呢?她只是将肌肤之亲当作利用他的工具,毫无半点真情诚实可言。 即便他们有过多次缱绻,但那些温情不过是镜花水月,顾珩品到讽刺的意味,怨毒的愤怒在心中阴冷生长。 顾珩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描金镶玉,金属阳,玉属阴,阴阳相调,却在顾珩的把玩下生出不该有的戾气。 这本是他想了结那个帝王的一种工具。 顾珩缓步走到墨隐面前,屈身蹲在一侧,冰凉的刀尖划过墨隐的脸颊,引得她一阵瑟缩。 “魏恪,墨隐的生死仅在你一念之间。” “丞相……”魏恪战栗的几近倾倒。 似乎魏恪与墨隐越是表现出情深,顾珩便愈发感到烦躁。 “我不是来听你讲些废话的。”他旋身拽住魏恪的衣领,但刀锋仍抵在墨隐的颈处,丝毫未动,“告诉我,她在哪儿?” 顾珩对于秦观月近乎于病态的掌控,已远超于墨隐对他的猜想。若早知道是如此,她断不会拉魏恪下水。 墨隐见到魏恪此时已被顾珩拽地有些咳喘,她又无法言辞,一时间只顾得向魏恪连连摇头。 墨隐微小的一个动作,使得脖颈处锐利的刀刃划开了一个小口,鲜血顿时染红了领口。 魏恪见此情形,深知顾珩已无所不用其极,一声哭喊过后,他艰难的开口:“我说!” 随着这两字的落下,墨隐无助而又悔恨地啜泣。 大局已定,魏恪与墨隐注定是一场风雨中首当摧折的荠草。 魏恪看向墨隐,渐渐佝弯了脊背,像一只弱小的蠕虫般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没有办法在两难之下成全忠义,他只要忠于她就好了。 “我说……” 秦观月在自己的怀里哭泣,在某个瞬间,陆起戎恍然间觉得在梦中,即便她的身躯皮肉,她身上的香气都是那样的真实,但久别重逢之后,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 对于秦观月被囚于燕宫这件事,陆起戎最初只觉得愤怒。他以为他只将秦观月看作邀好秦国公的手段,从未将她真切地放在心上。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之所以会愤怒,只是因为他的底牌被顾珩抽走。 至少他是这样告慰自己的。 可与秦观月宫墙相隔的日子里,他居然屡次在梦中看见秦观月的身影。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他对秦观月的心意,早已不再是原先那般单纯。 或许从那日他带着秦观月进入私宅,带着她去看那顶凤冠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让秦观月做那名站在他身旁的女子。 秦观月是在公府娇养大的高门娘子,而今却受了莫大的屈辱。 想到这儿,陆起戎便感到眼眶泛酸,爱怜地松开抱着她的手,指腹轻缓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月娘,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未曾有一日能够安眠。” 在巨大的狂喜消退之后,陆起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 “我数次意欲进宫为你辩言,都被拦在了宫门外。如今陛下病重,顾珩掌权,这一切定是由他授意。” 陆起戎攥紧了拳,缓缓挺直了背脊,仇恨的火苗在心里肆意燎原。 他紧紧盯着秦观月的双眼,轻声问道:“月娘,都是顾珩布下的局,对吧?” 从那日在清平观与顾珩交锋之后,陆起戎已然能断定这一切都是顾珩所为。 但他需要秦观月的肯首,似乎只要秦观月点头,他便会立刻起兵去找顾珩讨要一个说法。 “王爷……”秦观月的眼中还盈着泪水,她轻咬下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在信里,她刻意隐去了顾珩的所作所为,这不是为了替顾珩遮掩罪行,而是她害怕陆起戎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将对自己不利。 即便这一切行径若是公之于世,该感到不齿羞愧的应是顾珩。 身为宰辅,他深得帝王器重,私下却谋夺君妻,将宫妃囚于私宫,违背人臣之道。 若是让天下学子知晓此事,往日他们是如何在长街上振臂为这位光风霁月的罗浮居士抱冤,今日就会以更加犀利的言辞施以檄文,声讨他的伪劣。 但这是一桩皇家密辛,她身为宫妃,虽是被构陷横夺的那一个,但古往今来,世人大多只对女子严加谴责。 女子貌艳者,被称为殃国祸水;有才者,被揣度持才用心,惟恐女子掌权,为乱朝纲。 此事若教燕帝得知,为保全皇家颜面,定会将她斩首示众。 而陆起戎呢?她实则并不知道陆起戎的深浅,在他面前,也不敢全然交付。 她还没有见到娘亲,不能这样冒险。 “月娘,你不用说了。”陆起戎看出她的为难,凄然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可曾……” “不曾。”乍见时的委屈发泄之后,秦观月逐渐找回了理智,辨析利弊之后,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陆起戎的眼中似乎闪烁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疑虑,秦观月的心中微微一寒,但转瞬她有安慰自己,顾珩行事如此卑劣,换做是她,她也不敢相信。 但在眼下,她暂且不能告诉陆起戎,她与顾珩早已有了肌肤之亲,更不能告诉他,在被囚于密宫的日子里,顾珩是怎么一遍遍肆虐地惩罚了她。 秦观月摇了摇头,像是回想起往日的遭遇,又一次地感到了害怕。 她抬起发红的泪眼地望着他,满是可怜地啜泣道:“我本来也以为顾珩对我有不敬之思,但他的确只是将我囚在密宫,不曾来看过。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陆起戎虽然半信半疑,但看见秦观月此时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多追问苛责。 且细想起来,或许顾珩所为也有迹可循。顾珩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几乎要将叛字刻在脸上。 顾珩身为臣子,何尝还将燕帝放在眼里? 秦观月身为秦国公嫡女,若能得之,自然可得秦国公相助。 他能想到的,顾珩也能想到。 陆起戎心中稍稍宽慰了许多,暂且相信了秦观月的话。 他看着秦观月泣露的双眼,心中如有刀绞。阔别多日,他有千万句话想要告诉她。 他想告诉她,上元佳节,他为她留下了一盏明月灯;还想告诉她,待一切平定之后,他会让她坐上世间所有女子都艳羡的位子。 但眼下关乎生死存亡,他不能因为这片刻的儿女情长,断送了他与秦观月的以后。 陆起戎将所有的话暂存心中,眼里多了几分悲怆与不舍。 他牵住秦观月的手,用自己的温度轻轻去暖那双冰凉的小手。 “月娘,顾珩的探子遍布燕都,这里恐怕很快就会被他查到,你不能再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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