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这是闹得哪出?若是要见秦观月,又何必劳动这样的周章。 千秋亭外守着的侍从看见丞相前来,纷纷向两旁让出了道。 亭中的陆清漪站起了身,笑盈盈地唤了一声丞相。 顾珩并未应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便掀袍拾级而上。 站停在陆清漪身边,他淡淡地扫了亭外的侍从一眼。 “你我二人赏画,就不必让这些人守在此处了,贺风,你也退下吧。” 陆清漪听了顾珩前半句话,原本还有些不悦,若是让这些侍从退下,万一有不长眼的打扰了清净可怎么好。 但听到后面,她心波一动,不觉悄悄抬眼望了顾珩一眼。 看着面前如玉风雅的郎君,陆清漪只觉他的一切要求尽可应允。 何况顾珩连贺风都让退下了,或许真是想与她二人独处,不想别人在此煞风景罢? 思及此处,陆清漪只觉心花怒放,忙启唇下令:“丞相既然发话了,你们且退下吧。” 知书自然知晓公主的意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声音都染着笑:“是,那奴等就不扰丞相与公主赏画了。” 一行人陆续退下,千秋亭只余下他们两人。 顾珩沉默地坐在了石桌前,石桌下似乎陆清漪特地着人安排了暖炉,坐在桌前暖意氤氲,并不觉得冷。 顾珩扫了眼空荡的石桌,随口问道:“听说公主得了王佑安的真迹,不知在何处?” 陆清漪刚坐下来便听见顾珩这么一问,忙又起身:“王公真迹难得,我特地让宫人封好,一会儿便送来。” 她小心地看着顾珩的神色,见他面容平静,似乎又怕他不悦,连忙补上一句:“丞相着急有事吗?” 顾珩并没有看着她,目光若有似无地向亭外的林道望去,缓缓开口。 “不急。” 陆清漪舒了一口气,并未发现顾珩的目光流转,而是端起酒盏,兀自斟了两杯。 她纤指捻起其中一杯,伸手向顾珩面前递去,刻意露出了半截细瘦腕子,皎白的面似桃花般娇羞。 “丞相,当年您第一次为我讲课,散课后我便在殿外埋下了这坛酒。这么多年我在宫外养居,这坛酒一直埋在树下,今日我特地待来,想与丞相共饮。” 林道处似有一抹粉裙向此处走近,顾珩看见后,缓缓地将目光转了回来,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放在桌下的左手,却慢慢地抚平着衣角的褶皱。 他没有听清将才陆清漪说了些什么,待目光回落过来,只看见眼前多了一杯酒。 他有意又往林道处望了一眼,余光瞥见那抹粉影停在了林道口,大半个身影藏在了茂林后,只留下一角裙摆似乎因太过仓促,没有遮掩好。 顾珩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抬手接过了那酒杯。 再望向陆清漪时,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些笑意:“公主有心了。”
第77章 从吴嫔宫中到清平观,本来从燕宫中线走,只需半刻钟不到的脚程。 谁知走到半路,忽然有几个小太监拦下了她。 领头一个身形瘦弱的说是前面的小路正在修缮,暂且不能通行。 秦观月向几人身后望去,确是看见几名小工匠正在翻地。 只是若是绕道从西南边走,平白又要多出一半的路程,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秦观月想干脆改天再回去拿药材,可又怕顾珩有要事需见她,权宜之下,只好改绕了西南边走。 西南边的这条道需爬几步山路,走一条林道,还要经过千秋亭。 前两日落了小雪,今晨出了日头才将林道上的小雪消弭,泥泞不堪。 秦观月提着裙摆小心地走过林道,行至尽头时抬了眼,却望见前方千秋亭中似有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赶忙躲在了树丛后,只留出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眼。 当看见千秋亭中的两人,心里掠过一丝气恼,但很快她便平静下来,当即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清平观今日来人让她去取药材,最近的小路偏又突然修缮,更巧的是,她居然在这里遇见了顾珩。 远远地看了一眼顾珩对面那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只凭她身上穿的流光锦和鬓间名贵的东珠,秦观月心里大概就有了一个名字。 桩桩件件的巧事碰在一起,可不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冷笑了一声,小山眉蹙起来,平添几分少见的凌厉。 看来上次的做法还是错了,她不该让顾珩误以为她那夜去清平观,是在为柔安的出现而不悦,反倒给了顾珩主动的机会。 她不能被顾珩引着走,顾珩想借此打探她的心意,她偏不能让他如愿。 她垂下眸子,在地上逡巡了一番,弯腰拾起一块石头,重重地向身后的那株梅树砸去。 一时间,梅枝断落,落下簌簌梅雪,她也很适时地轻呼了一声。 千秋亭内,侍者已将那卷王佑安的《落雁图》奉上。 陆清漪向着那副落雁图说道:“昔年我在宫外修养时,曾经遇见一位从南边来的善客,手中收藏了不少字画。以前我记得丞相称赞过王佑安的手笔,因而特意……” 话还没说完,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听见亭外梅林处的声响。 陆清漪的话被打断,而顾珩的目光更是向林道处追去,陆清漪心头一时不悦。 “是谁在那儿?” 梅林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随后一抹粉影从梅丛中款款走出。 “见过丞相,见过公主。” 粉裙覆盖着秦观月窈窕的身段,如同粉色的云雾般飘渺婀娜。即便穿着最朴素的宫女服制,依旧难掩其艳色,甚至多了几分别样的意趣。 她不卑不亢地对着二人行了礼,露出半截玉般洁白的颈,再掀起长睫时,又是一双撩云拨雾的剪水眸。 陆清漪看得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顾珩。 好在顾珩只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酒盏,不曾抬头看向这名貌美的小宫女。 秦观月柔声开口解释道:“奴婢路过此地,不巧林中刚才有只野猫扑来,一时害怕才叫出了声,未想扰了丞相与公主。” 陆清漪细细看着她的眉眼,轻声道:“无妨的,那只野猫没伤到你吧?” 秦观月抬眼看向顾珩,顾珩仍旧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又放下。 秦观月觉得好笑,顾珩居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故意让她吃味,但她偏偏不会顺着他的心意。 倘若有了这样的一次,让他以为这样的手段管用,岂非日后要闹出更令人恼火的动静来? 她一直以为公主出身高贵,尊养长大,理应是跋扈嚣张的性子。然而陆清漪眉目清丽,声线和缓,待侍者也并无半点不悦。 虽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本性如此,都无关紧要,反正今日秦观月不想在此久留,更不会让顾珩瞧出半点不对。 她亦柔顺地一笑回应陆清漪,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气势:“多谢公主关怀,那只野猫跑得快,一闪便过去了,并未伤到奴婢。” 顾珩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沉沉的眸光落在秦观月身上。 他未料到的是,秦观月也正巧望向了他,长睫微颤,模样娇俏。 他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哪怕一点波澜,然而秦观月的眼底平静无波,甚至藏着几分笑意。 那笑意落在顾珩的眼里,仿似一记石头砸入水中,在心头荡漾起层层涟波。 顾珩转过脸不再看她,虽然神情如先前一般冷静,但不自觉地握起了酒盏,指腹沉默地摩挲着杯柄。 这细微的举动被秦观月看见,她轻柔地行了一礼:“若无旁的事,奴婢就不打扰公主与丞相了。” 陆清漪轻轻点了点头,秦观月转身就要离去。 顾珩此时开了口。 “你的裙摆湿了,在这炉子旁烘干了再走吧。” 陆清漪闻言颇为讶异地抬了眼,她印象里的顾珩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过好脸色,遑论居然会在意一个宫女衣裳的干湿。 但她在外人面前向来礼待宫人,如今更不好随意说什么了。 陆清漪望向秦观月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心里也变得不是滋味。 然秦观月并未领情,笑意浅淡地挂在唇角,意味深长地扫过眼前的二人。 “多谢丞相好意,奴婢还有差事要办,恐怕不能久留。” 话音刚落下一会,顾珩便看见那抹粉色的丽影旋即转身离去,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渐渐飞远在他的视线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眼里多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秦观月走后不久,顾珩便以还有朝事要处理的由头也离开了。 陆清漪一人坐在亭中,那副落雁图还挂在旁边,画上只有一只鸿雁孤零零地栖息在荷塘边,简直像极了她如今的模样。 不消会儿,陆清漪身边的知书才堪堪过来,看见只有公主一人坐在亭中,不免诧异。 但柔安公主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她一时不敢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画边,准备收起那张落雁图。 倏然一阵冷风袭来,吹卷起泛黄的画卷,亦拂过陆清漪的身上。 她今日穿的单薄,一时受了寒,倏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似要将肺腑都倾吐而出。 知书忙放下手中的画卷,走到陆清漪身边拍抚着她的后背。在猛烈的咳嗽之后,陆清漪才缓缓平复下来,一拿开手,却看见帕子上沾了血迹。 这已不是第一次她咳出血来,只是近日咯血似乎愈发频繁了。 她不能再等了。 知书惊颤着开口,吓得眼泪都要出来:“公主……” 陆清漪静静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底似有冷色掠过:“差人去清平观附近等着,近日若有女子进出,当即来向我回报。” “是,奴知道了。”知书担忧地望着柔安,不知为何今日会变为这般模样,她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那这副落雁图……” 陆清漪缓缓望向那张落雁图,面上的表情再不似往日般温和。 “烧了。” 知书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副落雁图是公主费了许多心血,纡尊降贵地与那名郎君磨了好久,好不容易才从那人手中收来的,如今说烧就烧了,岂不是可惜。 但她不敢追问将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公主虽然一向好脾气,但她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知书不再自讨没趣,垂着眸将那卷落雁图收了起来。 去清平观的路走到一半,秦观月停下了脚步,刻意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估摸着差不多时候,她又扭着纤细腰肢,向前行去。 与她猜想的没错,过了没一会儿,待她走到一片花林处,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虽然那脚步声放得极轻,但当踩过一根地上的落枝时,还是不免发出了咯吱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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