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佯装未闻,依旧向前走去,墨发落在腰窝处轻晃,勾缠人心。 “月娘。” 顾珩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观月才停了脚步,立在原地。 她站在那儿不动,等着顾珩走近,方才缓缓转过身子,柔柔地欠身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丞……” 话音未落,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扣住了手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在顾珩的怀中。 她抬起水波泛漾的眸子,望向顾珩的双眼。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像是无边的深海,包揽了全部深沉的情绪。 秦观月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顾珩握得更紧。 无奈之下,秦观月只好柔声劝道:“珩郎,你快放开我。这儿不是清平观,万一有人来看见了,于你我声名有损,只怕会招惹祸端。” 顾珩的面色稍微温缓了些,他将秦观月带到路边的花树下,松开了她的手,但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月娘,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顾珩会这么问,秦观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顾珩的反应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铁了心要给顾珩一个教训,于是面上不见喜怒地开口。 “丞相与公主谈事,我一介宫婢怎好在旁打扰。” “不是为了这个。” 顾珩细细地盯着她的眉眼看,妄图从中找到一丝不悦。然而秦观月的语气神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莫说有什么不悦,就连一点起伏都瞧不见。 顾珩默了默,缓缓开口:“月娘,你在生我的气吗?” 秦观月一脸坦然,惊奇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为何要生气?难道珩郎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顾珩的面色沉了下去,变得有些难看,但仍然不甘心地追问:“我与柔安交谈,你便一点都不介意吗?” 秦观月了然地轻轻哦了一声,仿佛是才明白顾珩究竟在计较什么。 顾珩期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然而只等来了秦观月浅浅泛起的笑意。 她抬起春光潋滟的眸子望着她,十分体贴地劝慰道:“公主千金之躯,又曾与珩郎有过师生之宜。相比起来,我与珩郎相识不过一年,何况公主与珩郎只是赏画,并未又什么逾矩,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什么好责怪介意的。” 似乎还是怕顾珩不信,甚至到最后,她如往日般亲昵地勾了勾顾珩的小指,表现出自己的确没有生气。 “珩郎今日是怎么了?问了这些奇怪的话,难道珩郎希望我介意不成?” 秦观月的语气实在是坦然,让顾珩甚至觉得是一种讽刺。仿佛她在讽刺他的幼稚,只有他一人在小题大做,而这些行径根本不能撼动秦观月分毫。 顾珩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他拂开了秦观月的手。 “月娘,为何关于我的事,你总能这样冷静。若是陆起戎他与旁的女子交谈,你也能做到如此不形于色吗?” 听见陆起戎三个字,秦观月冷下了脸。 即便她往日的确与陆起戎有段情缘,但那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陆起戎如今都成了顾珩的阶下囚,他还狠心地断了人家的双腿,怎么好再拿他来说事。 何况今日分明是顾珩自己作怪,要拿柔安公主惹她生气,她只不过没有遂他的意罢了,他又有甚么好着急的? “好端端地珩郎提他做什么。”秦观月不满地别过脸,语气都有些不耐,“他现今与我毫无瓜葛,珩郎不该再这般无理取闹的。” 顾珩站在原地,感到背脊渐渐僵直。他的背影高大而孤独,像是月色下的一座孤山,透出几分孤凉。 他勉强开口,暗哑的声音藏着几分悲怆,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可怜的祈求。 “月娘,你心中可真正地有过我?” 作者有话说: 生活不易,阿珩叹气。
第78章 秦观月的眼底瞬间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原貌。 若是换作往日,那些好听的情话她脸不红心不跳,便能信手拈来,但今日她看着顾珩的双眼,那些荒诞的话语她居然说不出口了。 “珩郎这是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并不介怀你与柔安公主相谈,珩郎便要生我的气吗?” 她侧过身去,显出颌角精致流畅的弧线:“珩郎与那些凡俗男子一贯不同的,怎么也要为了这些小事与我计较。” 这样略带嗔怒的反斥,常常会让顾珩偃旗息鼓,秦观月屡试不爽。然而她不知晓,顾珩真正的心结在于那夜陆起戎的质问。 这招今日失了效,顾珩半晌没有动静。秦观月有些心慌地用余光眄向顾珩,只看见他眼底淡淡一层的愠怒。 “月娘,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 秦观月已然有些不耐:“我知道珩郎不信我,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珩郎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意吗?每日我与珩郎共枕而眠、观花望月,这些还不足够吗?” 话说到后面,她甚至轻巧地将罪过推到了顾珩身上:“珩郎若是真心待我,又怎会这般一次又一次地疑我。” 实则秦观月这也是破釜沉舟之举,她也拿不定顾珩的心思。 看着顾珩沉默许久,她不禁有几分心虚,好在下一秒顾珩冰凉的指尖便触碰上她的。 顾珩牵过她的手,擦肩走到她身前时,雪袍与她的肩头掠过,接而引着她向前走。 “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个故人。” 陆起章将自己的府邸驻在了京察司衙门相邻,出入审理,极为便捷。 众人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襄阳王起初是抱有观望态度,但随着陆起章行事之果断毒辣,大多数官吏也都对其垂首听命。 陆起章任命之后,才知朝事之盘根错节,亦知先前自己不被重用之由——城阳王陆起戎从中作梗,因而上任之后,大行权宦之道,私下培养暗卫纠察百官百事。 顾珩虽有权柄,但囿于大燕臣子之规,行的是文道,因此从这一点上,陆起章并不害怕顾珩的逼迫。 在他上任的头几桩大事里,就有拆除京中繁杂道观一事。 陆起章想从根本上摧毁顾珩的根基。 京察司衙门,陆起章正翻阅着臣下呈上的薄子,里面大体记录着些底下官员阿谀奉承的话,陆起章信手翻了几页,便觉无趣放下了。 “王爷,如今您已如此尊贵,犯不上每日点卯了……”说话的是京察司新提任的千鹰卫总卫蒋氏。 蒋氏之父为襄阳王府护卫总领,因而蒋氏得了这样一个职差。 陆起章捏了捏眉头:“我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那人得令后便向衙下的兵卒使了个眼色,遂即底下人呈上些卷轴的字画。 “王爷,按您的意思属下去查证了,京中近日确有人在倒卖这些字画,”言罢,蒋氏抱过这捆字画,将其呈于案上。 陆起章将几幅字画拆捆,其中描绘的不过是南浙的山水风景,并无出奇之处,末了提名之人,也并无大家,陆起章不解其为何又重回市面。 “说来也奇,属下去查证时,听那几个搜罗字画的贩子说,这些字画虽不出自大家之手,但都是有贵人点名要的,若非属下花了更大的价钱买下,恐是万不能给的。” “要的人是谁?” 蒋氏似鱼嗅腥气,谄媚道:“属下也问了,可惜那几个贩子嘴严的很,任什么也不肯说,属下怕声势过大便没有再纠缠,要不属下再带几个弟兄——” 陆起章抬手止了他的话:“不必了,此事本就是暗下调查,勿要打草惊蛇。” 陆起章又将目光重新落回这几幅卷轴上,视线逡巡一番后,似有什么考量:“你方才说,你是花了更大的价钱才买下的?” 蒋氏点头如捣蒜:“正是,这画贵的出奇,像是要这字画的买家也是巨贾名商。” “如果不是呢?”陆起章自顾自地嘀咕道。 “那必是亲眷后人,或是派别信者,为了怀念瞻仰用的。” 蒋氏大大咧咧无心的一番话,却似惊雷劈入了陆起章的脑中。 陆起章根据题跋中的考订、记事想起来许多陈年旧事。 南浙,东柳派,山水画,几个熟稔而又陌生的字眼在陆起章脑中重复闪烁。 陆起章将这几幅字画重新铺就,起身仔细端详。 终于,他确信在这一笔笔水墨丹青背后,还隐着更大的秘密。 陆起章的指腹摩挲着画尾的落款处,这张张副副虽题跋的有数人,但这其中都包含着一个共同的名字——林羽山人。 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迫使陆起章沉沉地坐下,燕帝持政的早年间,发生过一桩骇人的屠戮之案,其中亦牵扯到南浙的几门学派及画派。 但因当时学风初起,其门下之人大都为化名,又经屠戮一案后,尚能了解全局的人亦无可查询了。 陆起章定了定神,向蒋氏道:“你去给本王查出,这个林羽山人是个什么来头。” 蒋氏领命后欲离,但陆起章似乎有所犹豫,又补了一句。 “记得,勿要声张,低调行事。” 跟着顾珩走到半路的时候,秦观月已然感觉一丝细微的不妙。 这条路先前她走过,只是那时她与顾珩坐在马车里,并非像今日这般行走。 即便那夜月色昏暗,但秦观月始终难以忘怀。 她不会记错。 这条路的两侧栽满了茉莉,然而她却无心品赏。那一夜的种种情形,皆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在顾珩的胁迫下看着陆起戎是如何受尽磋磨,他往日的意气不再,只剩下凄惨与狼狈。 同样是那一夜,她得知陆起戎对她不过是一场利用,顾珩的刀剑刺在陆起戎的身上,同样也刺向了她。 那把无情的锐刃砍断了她与陆起戎的全部过往,残忍地让她仅存的一些幻想与期盼都沦为了泡影。 从那夜起,她便知道她与陆起戎再无可能。即便偶尔也会想起陆起戎为她准备的一池花灯,而今看来,也不过是为了接近她的步步谋划,再没什么可留恋。 她不想去,也不想再看见陆起戎。可是手腕被顾珩紧紧桎梏住,压根挣脱不了。 行至密宫前,她斩钉截铁地停下了脚步,不顾手腕上的阵痛,与顾珩僵持在原地,死活不情愿入内。 顾珩的眼神沉沉,声音似有警告:“月娘。” 秦观月这次没有轻易屈服,她毫不畏惧地对上顾珩的视线,声色亦冷淡:“我不愿,珩郎非要强迫我吗?” 顾珩面色阴冷,似是下一刻便有狂风暴雨将至。 “月娘曾与他有过情谊,如今他就要被押送出宫,月娘难道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顾珩示意她望向密宫殿门处,只见浑身是血的陆起戎被两名侍从扣押着从密宫里走出来,确切的说,他已失去了走路的能力,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被他们架在肩上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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