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本是在室外,一人有娠,一人本就是体寒,自然都只摇着扇子,连冰块都未曾使用。 本以为太子来了会耐不住炎热,谁知萧寰竟然也半点不嫌闷热,反倒不嫌热的与迟盈坐在同一处榻上。 好在迟盈身量娇小,二人倒是能勉强同坐。 迟盈靠着榻,只装作没发现两人衣袖下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男子掌心有力且带着一层薄茧,纵使他只是虚握着便再也没有动作,也叫迟盈忽视不得。 迟盈另一只能活动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着扇子,方才与自己的表姐说话,自然未曾注意仪容。 她的脚如今还蜷在榻上,裙摆随意的散在榻内,见到太子来了她才略坐直了身子,将只着锦袜的脚匆匆塞回绣鞋里。 萧寰垂着宽袖,亲眼目睹自己杏黄色的长袖被她方才一通折腾压在了身下,他也没提醒她,只问她: “这几日住的可曾习惯?” 这话问的,叫迟盈无奈。 自己也不是第一回 在东宫住,他二人可不是新婚,还问她住的习不习惯?莫不是她说不习惯,他就送自己回家去? 迟盈低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觉得自己这般与他坐着,十分不自在,便道:“你怎么来了?宫中的政务处理完了?” 迟盈随口一问,她觉得奇怪,身为太子,为何会夜夜留宿宫廷? 她不了解前朝的事,在京郊守一府里住着时更是一点朝廷的消息都未曾听到,如今入了东宫,比起住京郊时,更好不到哪里去。 迟盈未曾察觉到太子因这句话脸色莫名的温和了许多。 萧寰垂着眼,指尖轻轻的敲了敲面前的黑漆角几,面容在日晖照耀下少了高傲棱角,显得温润,竟带出点少年郎才有的清秀。 他身边的内侍常让已经十分聪慧的上前说话:“殿下一忙完了朝政,念着太子妃娘娘,便连忙出了宫。” 迟盈摇扇子的手楞在原地,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事儿叫常让来说? 她耳根子有些红,太子也有些涩意,确实是他赶着过来看她的,被旁人说出来,还是止不住的恼怒。 他转眸看着她,见她阳光下莹白如玉的面容和那染了口脂的殷红唇瓣,指腹忍不住地摩挲起她的细腕:“今夜宫墙上燃宫灯,孤带你去看看。” 迟盈睫羽颤了颤,轻轻嗳了声,应下。 她岂敢拒绝? 不过宫灯吗,确实是她喜好的。 迟盈想壮着胆子想问起宁王来,想问问他究竟何时才能离开这处,但面对太子平静的眸子,终究没敢问出口。 因着太子又罕见的好脾性,迟盈也忍着没甩脸子,二人还算融洽的共用起晚膳。 膳食摆在永宁殿,拜了满满一长桌。 二人并坐着,皆是默默无闻,太子吃完之后便默默看着太子妃吃。 迟盈先前未曾察觉,一门心思投入到用膳环节中。 实在是原先那三个月寺庙生活,她的日子过得太苦。 寺庙中的膳食倒不算是难吃,甚至是有人特意远到而来求一餐斋饭的,更遑论是送给太子妃的膳食。 只怪就怪自迟盈出生起,每顿饭菜都没少于二十个菜的,皆是名家大厨费尽心思熬煮的,那些寺庙里的如何能相比? 由简入奢容易,由奢入简难,她便是如此。 那些素食她如何也咽不下去,只能靠着茶水充饥。 是以如今她比以前更知晓美食的来之不易,粒粒皆辛苦。 萧寰见她这幅吃的头也不抬的模样,浅浅的笑意落在眼尾,他给她推过一碟子的绿豆糕,迟盈仍是头也不抬,伸筷子夹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她咬着咬着,忽地就落下了眼泪。 太子无措地问她:“可是味道不好?” 迟盈吃的忘了,她吸了吸鼻子说:“不是,这和我之前吃的一模一样,你也是在西市买的吗?” 一个‘也’字,萧寰笑意僵在眼角,他忍着没应声。 等她吃完便也信守承诺带她出去玩。 只是不想世间竟有如此巧合微妙的事。 太子心血来潮带着太子妃出府游玩,二人也没知会多少人,只不过一个回廊,远远就遇见了被人往府外拖拽的孟妙音。 孟妙音原先是一个姿容出众身段窈窕的姑娘,不说是国色天香却也能在人群中漂亮的耀眼。 如今与以前倒是变化颇大。 她双眸无神,走路僵硬,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她不知这群人究竟要带她往何处去,可她也是不怕的,这世间最哀痛的事莫过于心死,如今她却也是切身体会到了。 孟妙音本就是个十分聪慧的,以往受自以为是的可笑的情爱蒙蔽了双眼,坐下了一桩桩可笑的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可笑之事。 自以为能骗过他,自以为他早晚会爱上接纳自己,原谅自己。 那不见天日的软禁,孟妙音也不曾有半点恨他的,叫她彻底绝望的是那日宁王朝着她厌恶憎恨的神情。 事到如今,孟妙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真是可笑,许多事情她都看不透,她这些小心机想来他早早看透了吧。 孟妙音想,不过自己也算不得亏了。 这段时日她日日夜夜都未曾闲着,连昨日太子府的那位将军都特意过来询问了她一番。 连贩夫走卒都忍不得之事,这高贵的太子殿下能忍得?能容忍如此奇耻大辱? 且太子本就不喜太子妃,此事一出,自己便是也活不了了,能拿着自己这一条贱命,换得太子妃下来便是值了。 她与迟盈,那可真是深仇大恨啊—— 迟盈可是公府嫡女,再是尊贵不过,日后要当皇后的人,怎么样?不还是被自己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拉下来了吗? 呵呵,那是她活该! 如此,她便是死也算是值了! 孟妙音正疯狂般的想着,忽地见到了她最不能容忍的一幕。 她以为已经被一条白绫秘密处死的迟盈,竟然好端端的活着。 不仅如此,身侧的那位含情脉脉的竟是太子殿下...... 不...... 这怎么可能? 可她确确实实没有看错。 太子不知低头与太子妃说着什么,只见他笑着垂眸,停下来摸着太子妃抱在怀里的那只雪白猫儿。 孟妙音怔了怔,她不明白为何老天爷如此不长眼,不将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收了去!竟然还叫她活着! 迟盈忽地就见前方黑夜中一道身影跑了过来。 常让连忙上前堵住孟妙音的路,他伸脚将孟妙音一脚踹向身后。 “你们一群死人吗?看个人都看不住,还不快拖下去,免得脏了太子太子妃的眼。” 迟盈还没看清来人,便听一道凄厉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东宫。 孟妙音扬起一张瘦白的脸,恶狠狠指着迟盈:“太子您被她一直蒙在鼓里,她根本就不爱你!她不知廉耻喜欢的是宁王殿下!宁王还在出家时,她就知道勾引了他,她二人自幼便背着旁人私定了终身,若非——” 迟盈惊地一连后退,她看到萧寰回头看她的眸光隐隐泛起了血红。 她从未见过那等颜色,像是深渊里流露出来血浆...... 迟盈连忙否认摇头,她心虚害怕的无以复加,嗓子都变了调儿,她又哭又急:“你闭嘴!你胡言乱语什么?!常让你快叫她闭嘴!” 常让见状连忙捂着孟妙音的嘴。 却忽地,二人听太子寒着声,一字一句道:“松开她。” “孤也想听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3 19:17:35~2022-06-24 21: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太子妃自小就盼着宁王还俗娶她,盼了十来年。还有她身边的丫鬟仆人,但凡她近身伺候的谁人不知?殿下您一番审讯,自然什么都水落石出。便是连我这个被关在暗室的,都能听到太子妃与宁王二人日日同席而食,同榻而眠。殿下难道还被蒙在鼓里不成......” 孟妙音犹如毒蛇,不停地朝着迟盈吐出她浑身上下所有毒液。 萧寰听着,心中仿佛有一只猛兽被一点点唤醒。 他眼眸微沉垂眸去看迟盈,又见她那副做了错事就浑身止不住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萧寰缓缓闭上了眸子。 浑身血液叫嚣嘶吼着,恨不得...... 他却在最后关头,强撑维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迟盈颇为无力狼狈地替自己辩解:“我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别信她,那日你明明答应过说信我的......” 她说完偷偷去看萧寰,竟未曾如她想象的一般,面对着太子的勃然大怒。 似乎那可怕的一瞥只是她看错了。 太子薄唇抿着,双眸微阖,还是那个神姿高彻的太子殿下。 可迟盈太了解他了,方才她看到的眼神简直像是一只要吃人的恶兽...... 如今正是三伏夏日,纵使是夜晚也热的厉害,此刻的她却觉得自己置身寒冬,浑身都冷的厉害。 这事儿若不解决了,只怕她一辈子都不得安息......不,她都没一辈子了。 直到萧寰将手掌覆上她的肩头,迟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终于不愿意放过她,伸手扬起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凑近她的脸颊。 她听见他极轻的发笑:“你与他三月间夜夜同宿一屋,他每日酉时入,寅时出,你二人是在做什么?” 迟盈不知太子从何得来的如此确切的消息,显然不是方才知晓的,想必是早早知道了一直压着没说罢了。 原只是嘴上说着信她,其实背地里什么都查的一清二楚。 若是没有这次孟妙音的告状,是不是也在找寻机会来朝自己发落? 迟盈垂下头苍白着脸,有些怨恨,她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若非陛下要杀她,她又何来的心悸?又是何来的时常被噩梦惊醒? 这些,还不是拜他所赐? 如今他又是哪儿来的脸面指责自己...... “都说了与他清清白白,你还要问多少次?既然你已经查过,便也能寻那些疾医问一问,那时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疾症......是,要怪也怪我,怪我离不了人...离开了人就睡不着觉,且我这病也不是生来就有的,还不都是你们,非要拉我进入这个深渊里来,把我作践成这般......” 迟盈彻底放弃了去,若是横竖都是一死,她便也该堂堂正正有骨气的赴死。 太子松开执着她下颚的手,就在迟盈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之际,太子的手又缓缓抬起,犹如一条毒蛇,抚摸起迟盈纤细的脖颈,沿着往上,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何时认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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