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国公夫人自从迟盈身子重后, 便得了圣上特许, 入宫陪伴皇后。 母女间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便是连郦甄今日也难得的丢了她那一对还在吃奶的女儿, 入宫来陪迟盈说话。 表姐妹二人自小一起玩到大, 如今连孩儿也差不多大小。 迟盈便笑说若是个姑娘, 便是手帕交好姐妹, 若是个小子, 一定要跟表姐家的姑娘配个娃娃亲。 随国公夫人与大郦氏在女眷堆里聊的欢畅, 郦大表哥这回真是要成婚了, 订下了前朝张侍郎家的独生闺女。 至于迟越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他是国舅爷,自然是不愁婚配的,满朝文武皆知圣上对皇后的看重,对随国公府的看重,想与随国公府结亲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 可这般仍是叫随国公夫人放不下心。 与她说过几次,如今约莫她的未来弟媳便在这群女眷家中了。 趁着旁人说话的空档,迟盈朝郦甄诉说:“我如今难受的厉害......” 经过这半年的调理,迟盈反倒是气色好了几分,如今最叫人头疼的,便是这喘疾,虽难根治没,却也算是压下了,至少这段时日无半点不适...... 可如今,临到生产的关头,迟盈却日日说自己胸闷食欲不济起来。 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用,宫里太医皆是看着的,郦甄安慰她说:“都是这般的,临近生产那些时日,我也是这般头晕气闷,总觉得喘不过来气起。” 有一位生育了颇多的命妇听了,话语未经心中便脱口而出:“每人生产都是运道不同,有的人生孩子打个喷嚏就生了下来,还有人生孩子啊,折腾许久连命都搭进去的......” 萧寰恰好此时走入宝华殿,便是听见这么一句话,他阴沉着脸,连嗓音里都透着无边的寒凉:“说什么呢?” 他身后跟着的常让连忙上前训斥:“宫里岂是能胡言乱语的地方?齐侯夫人可知什么叫罪从口出......” 皇后即将临盆,如今谁不是捡着好听的说?这般吓人真将贵人吓出好歹来该如何? 那齐侯夫人说这句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天子这般一训斥,脸吓得煞白,连忙跪下磕头谢罪,一群人见状也跟着下跪。 迟盈见状有些头疼,她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萧寰见此没空怪罪这些人,提脚走近担忧的望着她:“头疼?” 迟盈微微仰起头看了眼他,才摇头,“你别在这处发火,都是些陪我聊天的,若是吓坏了旁人,日后谁同我说说话?” 萧寰听了,回头去看了一眼那面上煞白的齐侯夫人,才肃穆着脸挥手斥退众人。 齐侯夫人只觉得捡了一条命,如今她对着那位皇后都感恩戴德起来。 随国公夫人与郦甄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也随着人走远。 殿内宫人皆是十分有眼色,窸窸窣窣静默退下。 殿内仅留他二人。 萧寰拿起迟盈画了一半的画,垂眸观摩了片刻,嘴上问着:“听侍人说,你今日胃口不好?” “没有胃口不好。” 萧寰却不听她的,朝着殿外伺候的常让扬声道:“速去将御医请来,不是都说熬过了五个月就不再有食欲不振?” 迟盈伸手去抓他的衣袖,“不碍事的,我不是食欲不振。” 萧寰反过来握住她柔软微凉的手,“怎么不碍事?又不是叫你吃药,为何要推脱,只叫太医把脉瞧瞧。” 迟盈瞪着眼睛,偷偷牵了牵他的长袖,萧寰如今和迟娘子也算是老夫老妻了,知晓这人像孩子,喜欢扯人衣袖叫人附身过去听她说话的坏毛病。 坏毛病也得纵着,他俯身过去,迟盈朝着他耳畔有些忧愁地说:“我真是长胖了,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她们都说妇人长胖了孩子也大,难生呢......” 萧寰一听倒是松了一口气,转瞬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略生了几分肉感的面颊。 以往她太瘦,如今生了些肉才叫身子四处不那般膈应的慌,不是好事吗? “你如今是有孕,胖也最多是胖肚子罢了,如何算胖?太医一日诊几次脉,若是胎儿真大了他们难不成不会说?你该吃就吃,如何能饿着......” 他早朝上听了她没用膳的消息,心中满是无措,提前赶回来,原来竟是这回事。 迟盈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些生气,左右殿内也是无人,她便将自己的裙衫往上褪了褪,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指着给他瞧。 “你看......都胖了......” 萧寰俯下身子仔细瞧着她的腿,脚踝处果真浮肿了些。 “不是胖,是水肿,朕替你揉揉就消了。” 天子亲自替她脱了绣履袜衣,将她的脚平放倚着榻,又将她的罗裙往上掀了掀,盯着她白嫩的脚丫瞧。 他睫毛颤了颤,手掌倒是没闲着,沿着她的小腿一路揉捏着。 揉着揉着,眼角便浮现起一抹红。 迟盈脚趾头动了动,她只觉得在外殿就这般姿势太不像话,想缩回脚来却又觉得这个姿势甚是舒服,想想也不是第一回 了,这段时日萧寰总是这般给她揉捏,便不再管这些。 她咬着红唇提着要求:“帮我揉揉脚,脚也肿了,连以往的鞋子都穿不下了。” 萧寰的手法还挺舒服的,比宫女的手掌更加温热宽润,且力道也巧妙些。 他指腹稍微用力按在迟盈的脚背,竟然凹下去一个洞,许久都没缓回来。 萧寰见此心酸的很,愧疚和无力席卷着他,偏偏迟盈半点感觉不到他的心酸,她骨子里还是个娇俏的小娘子,瞧见这一幕觉得好玩,糯声笑了笑。 他最听不得她这般的笑声,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她的脚心,迟盈怕痒,惹得她一声叫唤。 迟盈红着脸抽出脚来,气说:“不叫你揉了,你挠我痒。” 萧寰眉眼含笑,幽深眸底酝酿着潋滟的光,他的指腹在她脚心打了个圈儿,“不是你方才叫我揉的?” 二人皆是头一回当父母,对这等事情也是一无所知,一点点摸索着前进。 除了早几月还有些忍不住失了分寸,后二人便都守着分寸,不敢逾越一步。 萧寰如今便如同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最开始气血翻涌时候还想着其他法子叫迟盈给他缓缓,后来迟盈身子重了也不做那事,他便开始了真正的和尚生活。 无欲,静身。 他觉得他做的很好,却不知晓在迟盈眼里,他还是这副眼色迷乱却故作镇定的模样。 迟盈不想说什么了,只狠狠瞪他一眼,扭过身子去,将背后给他。 萧寰如今已经能气血倒流,焦躁难安却面上神色从容了。 几个月都忍过了,再忍忍罢了。 他便上前略笨拙的扶着她的背安慰她,“又是怎了?朕做错了什么?” 迟盈垂眸瞧着自己的肚子,继续不搭理他。 她觉得自己对萧寰总有着很莫名的情感,如今不想搭理他,却也不拒绝他挨着自己。 萧寰见此无奈,只得叫人端来易克化的粥,哄她喝,不知磨了多久,迟盈才肯吃了一勺,便不肯再吃。 萧寰有些不愉,以为迟盈是不懂事怕身子长胖,他严肃道:“乖乖吃了。” “我不吃,我吃不下去。”迟盈指着她的肚子,眼中泛着无措:“他好像一个充了气的球,我明明很饿,却吃一口就吃不下了......” 萧寰听了心中无措,他不知该如何叫她舒服,只能恼恨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如此不知晓体谅母亲。 他说:“等他生下来,朕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看看他将他娘折磨成什么样子?真是个讨人嫌的。 迟盈如今已经开始护犊子了,她连忙佯装起凶狠道:“不行!你不可以打他!” 她的孩子谁都不准教训!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说的太重,还是萧寰吓唬孩子的话被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了,迟盈忽的感觉肚子抽疼起来。 她向来最怕疼。 迟盈捂着肚子叫了声,只一下,她便蹙着眉眼里生出了泪意来。 “疼......”她泪眼朦胧。 萧寰见她如此,登时变了脸色,无措的起身几乎脚步虚浮,他第一次失去了分寸,大声吼着叫太医。 让人去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 迟盈本来只是有点疼,见他这般慌乱,她哭着叫他:“你别走......” 萧寰用力攥住她的手,紧紧贴着她的唇边亲了亲,慌乱转瞬即逝的安静下来,他知晓在她面前不应该露出半分无措来,只强装着镇定:“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生他下来......” 听着殿外脚步纷乱,太医和宫人已经有条不紊的赶到。 稳婆壮着胆子请迟盈移步早已备好的产房,萧寰将她打横抱起往收拾清整的侧殿抱过去。 又是一阵疼意,迟盈疼的眼有些花,鬓角生出了一层层的汗来,她埋首在萧寰颈肩,将汗水全蹭到他衣领上,哭哭啼啼的:“好疼......好疼,我怕......” 萧寰听了眼睛都泛起了红,一遍遍冲她耳畔念着:“没事,一切都会没事的。” 热水一盆盆被宫人端上来,迟盈也被换上了寝衣,床上被遮上帘幔。 生产却是没这般快的,皇后是头胎,身子又孱弱,宫口开的慢,折腾一下午了,也没见个所以然。 迟盈被一阵阵的疼痛折腾的厉害,疼痛的间歇时,她满头大汗,忽的没头没脑的哭,颇有托孤的意味:“我讨厌...讨厌你!这么疼我死了算了,我死后你、你可不能打我的孩子......” 这句话不知为何,竟然叫天子失了分寸,他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失尽血色,比床榻上的迟盈更像是生产的那个。 迟盈说完又闭着眼睛,瞧着像是有出气没进气,萧寰听她这话,他凄凉恐慌,满腔的酸涩险些流出泪来。 “你死了朕也跟着死算了,去地底下寻你去,叫他当个没父没母的孤儿......” 一旁的随国公夫人简直火冒三丈,她如今已经顾不得尊卑,竖起眉朝着女儿女婿骂:“开口闭口就是这些晦气的话!陛下既然帮不上忙也别在这儿帮倒忙!盈儿你有这份骂人的力,使一把劲儿孩子就出来了——” *** 承和二年四月,更深露重。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温元皇后在宝华殿诞下了魏帝的第一位公主,也是魏帝此生的唯一一位皇嗣。 萧寰在位三十余载,励精图治,战无不克,屡次平定内忧外患,虽有暴戾嗜杀之名,却也难掩其丰功伟绩。 其一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竟是废除后宫,只立有一后。 据说这位温元皇后身体孱弱生下公主后再难延绵后嗣,皇帝一生便只有一位公主。 公主封号倒是随意,盖只因诞生于宝华殿,便名唤宝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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