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怕的厉害,以为他是死了。 她匆匆回去拿了伞想去报官,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处。 却见那男子手竟又动了动。 徐燕原先只将他当做一个烫手山芋,虽是藏在被她收拾干净无人会去的柴房里,她却也因这事成日提心吊胆,后悔不已。 她不止一次想着将他报官,或者将他报给府上主君处,可她很快便转变了心意。 从最初的糊弄,到之后日日想方设法为他好生调养,也不过十多日功夫。 男子身上许多处刀剑伤口,她寻来了所有的布条才勉强将人包扎好伤口,可人还是在她救下的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一连数日,徐燕不眠不休的照顾着病患,倒是不再讨厌起这个昏迷的病患。 萧云深也终于清醒过来。 那是一双深邃冰凉的眸,却叫她觉得看不见底,像是凝视着一个幽深的古井。 只一个眼神,她便知自己救下来的男子非同寻常。 后来,二人相处间,徐燕更是发现,他与她以往见过的每一个男子都不一样。 他身受重伤,声音因重病和连日的高烧而低哑,实在算不上好听,身上穿着一身她为他换上的寻常农户下做人才穿的粗布麻衣。 萧云深披散着发倚在床边,眉眼清冷,与她见过的那些男子截然不同。 他却也十分有礼貌懂规矩,他用那些她从来没听说过的遣词。 对着她寥寥片语,语调温和,口音透着高贵。 他爱干净,爱沉思,会在她递过苦涩药汤时,面色从容的饮尽。 徐燕时常忍不住,趁着他疲惫昏睡时,偷偷打量着他。 却又在萧云深似有所觉睁开眼时,落荒而逃。 她控制不住的小心翼翼,只敢偷偷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此刻狼狈不堪,仍难掩俊美高贵的男子。 * 萧云深昏睡半日醒来时,又见到那位小妇人端着汤药站在床边。 他微蹙起眉头,却又很快放下,他含着郑重对徐燕说:“娘子救命之恩,某他日定当衔环结草。” 娘子? 徐燕心间一颤。 许是京城公子这般称呼女眷罢了,并无什么旁的意思。 在她们这儿,娘子......可都是对结发夫妻的称呼。 府上的府君便是这般称呼那位大妇的。 许是卑微孤单太久了,她像是一个奢求阳光雨水藏于暗室的低贱野草,一个称呼竟叫她生出一丝奇妙的欢喜来。 徐燕知晓,这人这般出尘相貌,谈吐高雅,定非普通人...... 她不自然的抚了抚鬓角的发,在春风中歪头朝着男子浅笑,一副少女的模样:“郎君无需客气,我救你便不求回报。” 萧云深纵然未曾踏出徐燕这处偏僻院落外一步,却似乎什么都了然于心。 他知晓她的不得意,她似乎是个受尽欺辱的小妇。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 这世道谁能顺遂如意?这些年他为了权位做了多少违心肮脏之事,又比她高贵上几分? 他似乎是感同身受一般,心中生出了浅晦的怜悯,也不知是对着这位小妇还是自己。 “娘子日后若有所求,某定当无有不应。” 这话,是君子对恩人的郑重承诺。 也是一道枷锁,一道诱饵,叫徐燕一辈子甘之如饴的沉沦其中,宁愿充聋作哑付出一切。 也叫萧云深迈出了无法挽回的又一步。 ...... 萧云深修养的一月里,在逐渐能下床活动之时他往迟二处传了讯。 不出两日,军中之人便闻声寻了过来。 两年功夫,迟二再不复当年模样。 他一身玄色甲胄,提剑气势汹涌,带一支军队围了这处府邸,来接萧云深。 迟二亲眼见萧云深还活着,正默默坐在柴房一角,他止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云深,我就知,你定然死不了。” 迟二语罢,凌厉的目光瞬间落在角落里偷看他二人的徐燕身上,被那道打量的目光盯着,叫他止不住拧起了眉头。 “你是何人......” 徐燕吓得面色苍白,哆哆嗦嗦:“我......我是......” 萧云深道:“无碍,此人乃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迟二听了止不住朝着徐燕方向看了两眼,不再多言什么,只朝着萧云深道:“你重伤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圣上便有意再派主将前来接替你的位置。这只怕又是刘后的枕边风......还有你遇刺之事,你只怕是惹怒了刘后了。” 刘后一力扶持萧云深起来,最初觉得他好掌控,想为自己添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可谁知萧云深竟这般的成器,短短两年间便掌管了两处数十万兵权。 连如今的老皇帝都开始对着他偏爱起来。 刘后觉得,一个生而克母被养在宫外的庶孽罢了,若非她帮衬,萧云深岂会如此快站稳脚跟? 偏偏萧云深如今靠着她上位,却还舍不得上柱国府的势力,三番两次推拒她家女郎? 刘后生出被欺瞒哄骗的恼怒来。 她本就并非善茬,如今岂能放过萧云深? 这回萧云深遇刺,十有八九便是刘后出的手。 迟二不由得叹息,他们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全在盯着萧云深这个位置,盯着他的周身。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迟二眼里多了一抹阴郁和恼恨,再没比他更恨刘后,他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为兄长报仇,只要能拉下来刘后,怎样他都愿意。 他听萧云深说:“明日启程回京。” 如今还不是能同刘后对上的时候,他们都有很长的路要挣扎着走下去—— 萧云深话音刚落,徐燕便跑来他面前,眼中含着泪轻轻道:“公子......公子要走?” 迟二见萧云深手指略有些不耐地敲了几下,当即便替他道:“你对大将军有救命之恩,便略以银两作为报答,娘子放心,娘子后半生定然衣食无忧......” “公子,我不要银钱,你亲口说过的......” 萧云深眸光缓缓落在她身上,面上神情莫辩:“娘子可有所求?” 徐燕便跪倒在他脚下,她眼泪一滴滴垂落,却还坚强的噙着泪笑:“我想追随着公子,无论公子往何处去我倒要追随公子,哪怕是为奴为婢......” 她方才听到了,公子出身竟是那般的尊贵,更叫她起了自惭形秽之心。 可又想,她哪怕去他身边做一个奴婢,也比在这处受人磋磨强。 萧云深却只看着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思虑之中。 他权衡利弊许久,纵然心下不逾,终归选了一条容易些的路。 “若是追随本王,你我间日后便无恩情,只有主臣之分。皇城复杂,只怕你夜不能寐,朝夕不保,你会是众人眼中钉肉中刺,这般本王非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你还愿意吗?” “我不怕,我愿意。” 怎么也不会比如今过的差,再差,能与他一起她也认。 后来,徐燕才知,萧云深真的没诓骗她。 那里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有无数恨不得将她剥皮抽骨生吃了她的妖魔。 她同萧云深真的做了一辈子的主臣。 她做了三十年的贵妃,也做了三十年卑贱的婢妾。 ____ 许多年后,她去问已是太上皇的他,这么些年他究竟当自己是什么? 可对她有一丝情意? 萧渊早已经不认识她了,他只日日捧着一方骨灰,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质问有些迷茫。 许久,他才想起来她是谁,萧渊有些莫名地道:“不是最开始就同你说过,你愿意的。” 徐燕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句话不是吓唬她,而是问她愿不愿做一个乖巧听话的棋子。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愿意。 是啊,她却是心甘情愿做了一辈子乖巧听话的棋。 作者有话说: 番外暂时隔日更哈~
第85章 番外十(萧渊皇后番外) ◎她与新婚丈夫游湖,遇见自水路回京的肃王。◎ 这一年中, 朝中发生了许多事。 藩王叛乱,兵马几乎打到了天子的面门上来。 新立的太子,刘后之子今年已满十三岁, 被天子特许入朝廷听政。 太子也不算是年幼, 却罕见的童言稚语, 凡事颇有依仗他的外家。 君王身体愈发老迈,时常病重休朝,太子则是万事离不开母族,这般不禁使众朝臣频频侧目,心里无可奈何起来。 又有一些小儿女间的笑谈。 这两年颇为风光的肃王,竟纳了一位民女为妾,且颇为宠爱。俨然不给上柱国家半分颜面。 肃王的这场胡作非为甚至将上柱国屡次气的晕厥过去, 后亲自闯了宫中寻圣上要个说法。 二人间这般一来二去,婚事自然是告吹。 老皇帝为了叫上柱国平息怒火,又将肃王这个不孝子派去了外地。 百姓最爱这等世间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之事作为谈资, 此事一出, 顷刻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茶余饭后谁都能念叨上几句这二府间的恩怨情仇。 京城酒楼高台之上,说书先生更是无所顾忌, 当着众人的面抑扬顿挫念的满面红光, 底下的听众更是连声喝彩。 说书人一拍案台道, “那慕容家的女娘, 经此一遭奇耻大辱要在家中寻死觅活了去, 夜半扯了白绫便要上吊, 幸好被家中老奴发现的及时救了下来, 不过嗓子眼也就此毁了。以往是轻柔莺儿语, 自此之后那声儿堪比老妪, 叫人闻之噩梦连连!” 底下众人一听, 半是同情半是看好戏,笑声抽气声不断,皆是一片唾沫乱飞。 “好歹也是上柱国大将军府上的姑娘,为何要如此看不开......”有夫人摇着绢扇,漫不经心的叹息。 有夫人满脸艳羡:“比起这位被抛弃的慕容娘子,我到时好奇如今肃王府上的那位小夫人,听说还是个二嫁之身......竟也能惹得龙子皇孙如此垂怜。” “什么二嫁之身?那些鬼话你也信?听说不知是哪个乡绅府上的小妾,连个名分都没有的,男人不都是这般,还不是姿色好被瞧上了,管你先前是个什么出身,都要揽到怀里来。” “啧啧,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是想去瞧瞧那位徐娘子究竟生的有多美艳,叫肃王宁愿与上柱国府退婚,甚至为了那位徐娘子屡次推辞了皇后的赐婚,要扶那徐娘子为正妃......” 外头各种人揶揄之声响彻不停。 一辆马车经过此地,车内人听起外边谈着府上,且谈论的还是自己,便叫马车停下。 听外边越说越过分,里头的婢子急了,气的满脸通红骂道:“真是一群闲的慌的!什么人也敢编排!姑娘您可千万别听进去,您怎么会寻死觅活,一群胡说八道的!那肃王不识好歹,真当我们娘子嫁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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