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夫人,似乎是懂些医术的,看着沈文舒的目光也痛心疾首。 身侧的霍国公夫人忍不住反驳:“沈姑娘方才一直与我一道,我们在后湖喂鱼。” “哎呀,霍大娘子,你被骗了吧!” 人群中,有与国公府交好的人提醒道:“说不定就是她做贼心虚,说了崔老夫人的病情,这才到后湖躲避的。” 议论声音越传越大,惊扰的男宾也出来探寻出了何事。霍黎卿一瘸一拐从人群走来,拉住他母亲往回扯:“阿娘,你别跟这种人站一块儿。” 而他身后,沈二跑出来,上下看了一圈问道:“五妹妹,你怎么了?” 沈文舒未动,视线转过周围,周围花团锦簇,看向此处的目光皆是满怀恶意,哪怕有些根本不识得她,也带着探究,与周围的人说着话,对她指指点点。 而沈家的女眷,沈文蔷簇拥着沈文箫站在贵女中央,王氏站在最后,同样的满怀恶意。 众人正僵持间,一句“老身来迟了,怎么这么热闹。”从身后传来,甘氏神色惊慌,随着众位女宾分流两列,不远处,崔学士正扶着崔老夫人缓缓走来。 今日是崔老夫人寿宴,老人穿着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绸杭外袍,下着湖绿西番花刺绣刻丝袖裙,拄一根桃木手杖,步履矫健走来。 她眼神掠过两侧贵妇,停在缩在人群中的甘氏身上,沉声道:“老二媳妇,你方才说什么?” “儿媳,儿媳…” 甘氏言语懦噎,揪着手中丝帕左右去看,不是说老太太头发没长出来,不打算露面?此时看去,那一头的乌发浓密,上面簪着点翠珠钗,红光满面的模样,倒像是年轻个七八岁不止。 “哟,老嫂子,你这头发染的好啊。” 崔老夫人身后一身穿红棕马面裙贵妇上前搭话,眼神一刻没离开老太太的头发,她自己头发稀疏,连鬓角都用眉笔细细遮掩描画,此刻看到已年过六十的崔老太太竟然白发转黑,顾不上眼下情势,焦急上前询问。 “我呀,哪是染的哟。” 崔老夫人出来,流言不攻自破,宴席重开,热闹非凡。无人再去关注到底是不是沈文舒泄漏了老太太病情,而一旁的国公夫人也挣脱儿子的手,反将他拉至跟前。 “黎哥儿,快同五姑娘道个歉,错没错?” 霍黎卿简直是怒瞪着沈文舒走来的,后臀的伤还没好全,老娘又被沈家姑娘收复,这换谁能受得了? 若不是还在外面,他都想当面问问自家老娘是不是被沈文舒下了蛊? “这是沈家小姑娘给我做的,哎呀,要不是她呀……” 被簇拥着的崔老夫人拄着拐杖,视线转到沈文舒身上:“舒姑娘,快过来。” 霍黎卿还被母亲揪着耳朵教训,满脸的不服气,沈文舒不想再受霍小公爷眼神殴打,匆匆行礼朝崔老夫人方向走去。 崔宏瑾站在崔老夫人身边,正含笑朝她眨眼睛,原本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中,沈文舒亲手织就了一副发套放在里面,然而崔老夫人总怕会掉,不肯带,又说满头乌发,一点都不真,沈文舒说用上香粉,新长出的就是乌发,老太太也是坚决不信坚决不听。 沈五这才知道,老人家有多犟,难怪能为了吃口凉的搞出浑身寒气。 “我们舒姑娘呀,是个小神医呢。” 崔老夫人拉着沈文舒的手就是夸,方才那几个奚落她的贵妇脸都讪讪,特别是方才那位会些医术的,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能随意传播病人隐私啊。” “表媳妇,你说什么?” 老太太年岁大了,却是耳聪目明,她今日出来,就是为了给沈文舒出头,一听这话视线转到她脸上,目光清明,蕴含威严。 被崔夫人点名后,那位医师夫人遮嘴笑道:“媳妇是说,老太太这气色越发好了。” 崔老夫人是个爱美的,闻言撇着嘴道:“吓,都是舒丫头调制的好,再加上你家睿哥儿开的几个药膳,自然气色好。” 那夫人一听崔夫人提了自家儿子,不免自得道:“睿儿那孩子也是一片孝心。” 崔老太太没搭话,转头又与身边夸耀她的夫人说话去了。 “祖母,我去催催您的药膳。”崔宏瑾说着,眼神转向沈文舒,眯着眼睛笑了:“五姑娘,方才我瞧国公夫人在叫你呢。” 不等沈文舒反应,他已站到沈五面前,同她指了指人群,那里一片女眷,哪里分得清国公夫人。 然而崔宏瑾这般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幸而厨房与那片方向不一样,两人说完话在众人面前分道扬镳。 她带着沉水在女眷那头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崔宏瑾说得国公夫人,沉水在她身后道:“大学士看花眼了吧,我怎么没瞧见什么国公夫人?” 沈文舒没应,带着沉水往人少的地方走,转了两个回廊,崔学士手里端了个托盘,对她露齿而笑:“巧啊,五姑娘。” “不巧,是我在等学士。” 沈文舒郑重福礼,自方才崔宏瑾对她说国公夫人,她就晓得对方要找她单独说话。故意在女眷面前晃了两圈,这才往厨房僻静处走,而崔宏瑾,必定在附近等她。 “我倒希望是碰巧,这样也算我与五姑娘今日有缘。” 他微微笑着,将手中托盘递给她,“家里碰巧来了个庆城师傅,做得一手好糕点。特别是玫瑰酥,最有庆城本地风味。” 赤色玫瑰状糕点摆在盘中,上面细致撒上糖粉,甚至不是市面卖的白糖粉,而是红糖。 她不喜甜,母亲做好糕点,只会在上面撒红糖。 崔宏瑾说是碰巧,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碰巧,就像他说得,所有的碰巧皆是事在人为,蓄谋已久。 趾骨因攥紧盘子而开始发白,玫瑰酥还散着热,必定是刚出锅就被人端上送来。 她捏着那盘糕点,任由热气侵蚀指尖,“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要特意跑到庆城了解她的喜好?他到底想要什么? 自出生就被教导要拿回香典,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换的沈文舒第一次感到困惑,就因为她救了他祖母?方才甘氏有句话说得对,她就是沽名钓誉之徒,她想要打入贵女圈,而崔家,是个契机。 如果他知道她内心的黑暗,如果他知道她的装模作样,如果他知道她做小伏低背后的目的,他还会一如既往对她好吗? 崔宏瑾没回那句问话,开口道:“我与祖母都知道,此事不是沈姑娘泄露,甘夫人在祖母病后一直掌管府内中馈,她最盼望祖母一直病着。” “还有你家四姐,那位蔷姑娘。”崔宏瑾说得很慢,在揭露两家丑事间语气温和如谈论今日天气,“甘夫人会有二叔处理,蔷姑娘的事,已经告知沈大人。” 他上前一步,满身带着糕点特有的香甜:“五姑娘,此次宴会本就是祖父与各位宗亲世家联络,祖母出不出现并无多大干系,你别怕,不会有人怪你。” 他将一切说得轻描淡写,将沈文舒摘的干干净净,明明是沈家姑娘间的争斗,他这个苦主反而要来安慰她。 沈文舒有一瞬间的松动,在崔老夫人医治出现异常时,他也是这样安慰,当她家中姐妹戳他祖母痛点,他同样平静告诉她,这些与她无关。 她可以忍受旁人诽谤、误会、厌恶她,却无法接受别人走到她面前说一句,她很好,这些祸事,与她无关。 沈文舒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冷声道:“崔学士,清者自清,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泡在恨中久了,在遇见真挚时,下意识的,是逃避。 她将那碟糕饼塞回崔宏瑾手里,眉眼间沁满风霜:“多谢崔学士解文舒燃眉之急,然,以后不必了。” 她说得极快,说完转身就走,生怕男人再叫住她,在巨蛇面前尚能保持端雅风姿的沈五姑娘头一回走得这般狼狈,像是后面有狗撵似的。 “姑娘,姑娘你慢点儿。” 沉水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不明白她家姑娘的举动,等终于跑到一方安静游廊,她才终于穿匀气息:“姑娘跑什么啊,我看崔公子挺好的。” 沈文舒的脚步慢下来,抽出手帕拭静额前汗渍,等又恢复了那副温淑得体的模样,她才小声道:“沉水,你记住,永远不要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这话是对着沉水说得,又像是在劝慰自己。 “可是姑娘……”沉水想起方才回头时,崔家公子站在原地的眼神,偌大的后园中,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端着一盘被人拒绝的糕点,“他挺可怜的……”沉水说得小声。 “不关我们的事!”沈文舒猝然大声,吓得小丫鬟一愣,又听她低低道:“我们只要拿到香典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霍黎卿:她那种人! 作者亲妈:哪种人?黎哥儿你这个语气很像个反派啊!
第19章 她没有道德 夜晚,沈府祠堂。 凄厉的哀嚎从庭院深处传来,那声音中开始还带着哭泣,后来声声泣血,让人不忍细听。 沈文箫站在一旁,紧攥着沈文舒的袖子,秀美的眉毛因紧张顰在一处,樱唇咬得发白,这点儿愁容不仅没有损毁她如玉的容颜,反而更添一丝柔和,外人一看就知,她是个心系幼妹的良善人儿。反观她身旁那位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听此惊呼眼都不眨一下,倒有些许冷酷无情了。 庭院中央趴着个人,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脸,哀嚎随着厚板打在身上渐渐息止,只在板子落在身上时会有断续抽搐。 院里跪了一圈人,周姨娘,沈文启在最前面,亲眼目睹沈泽动了大怒,拿着厚板将沈文蔷打得血肉模糊。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让你妹妹出丑?啊?叫崔家拿住把柄送到我手上!” 沈泽打得气喘吁吁,去崔家贺寿是件喜事,又能与朝中重臣联络感情,偏生叫这几个小畜生给搅黄了。 崔学士告诉他时,他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叫个与他官职同级的年轻后生看了笑话,还满脸严肃对他说些一碗水端平的屁话。 这些道理需要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的小子教他?沈家姑娘在崔府闹事,说到底还是沈家没脸,可怜沈泽已经年过半百,憋着满肚怨念回到家,当晚就开祠堂,要打死沈文蔷。 沈文箫碰了碰沈五肩膀,低声哀求道:“五妹妹,你去求求情呀,父亲快把小四打死了。” 沈文舒如没听到一般,站立不动。沈三实在长了一张柔美娴静的脸庞,芙蓉面,柳叶眉,与沈五装成的柔弱不同,她天生一副无辜清丽的外表,较之沈文舒眉间稚态多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妩媚娇憨,此刻哭起来梨花带雨,连求情都这般娇柔,叫人不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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