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舒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烦躁翻身,她总算明白自家二哥说霍黎卿为逃婚逼得霍公爷出通缉令抓他,这人就是个一根筋的小疯子,认准了什么就一门心思去做,才不管惹到谁。 眼看敲门声越来越大,沈文舒芨上鞋,将窗子开了条缝,轻声唤道:“这么晚了,小公爷,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想见你!” 少年的爱意总是热烈不加遮拦,他淋了满头满脸的雪,浑身衣衫尽透,像个雪人似的,他亦不管,兴冲冲道:“五妹妹,醉仙楼出了个新点心,明日咱们去尝尝吧。” 房内之人沉吟片刻,在他以为沈文舒没听到,准备再说一遍时,沈五姑娘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霍小公爷,现在几时了?” “约摸…子、子时…” 霍黎卿说得期期艾艾,不明白她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子时来沈家,霍小公爷,这合乎礼仪吗?”沈文舒的声音像是淬着冰,一句句冷清清往霍黎卿身上扎:“你是高门公爷,被人发现不过是一场玩笑,一段韵事,夜探闺房,听来只会说你年少风流,那我呢?” 她从晚宴时就开始生气,不管是崔宏瑾,还是霍黎卿,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她的人生。从未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她是否愿意? 沈五将晚宴时受的怒气全堆在霍黎卿身上,“你有想过,这么晚来找我,被发现我会如何?霍小公爷,我人微言轻,被人发现定成通女—干,我还有活路吗?”她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憋闷全都发—泄出来,“你凭什么想来见我就行?你问过我愿意吗?” 这话对着霍黎卿所说,其实也是在怨崔宏瑾,凭什么,他以为,收到个香囊,就一定能代表她什么都是愿意的? 霍黎卿被兜头骂了一场,愣愣站在原地,他只是想来见她,心里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从未考虑那么多。他阿娘不拘小节,连带着他也这样荒蛮生长,对沈文舒说得一切,只觉陌生。 “五妹妹,文舒,你别哭啊。” 听到沈文舒嗓音里的哽咽,霍黎卿慌了神,“我走还不行吗?五妹妹,明日我走正门好不好?我,我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霍小公爷走了,这次一步三回头,走得很不甘愿,但是后面他越说,沈文舒哭的越凶,他没了法子,又是赔罪又是道歉,最后走得颇不安心。 沉水夜间睡得熟,并未发现沈文舒的异常,她坐在窗台,安静听着雪落的声音,冷风从窗缝里挤出来,她想,总归要与崔学士说清楚,不能她生闷气,崔宏瑾还一无所知。 闭眼之前,她脑中兜转着崔宏瑾那只沾满污渍的棉袜,他曾不顾自己体面,也要让她穿好鞋子。 沈文舒知道,这件事,她在心软。 罢了,只这一次,她只原谅这一次。 …… 翌日,雪下的更大的,崔府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正等着她,一见她来,殷殷上来扶着:“沈姑娘来得早呀,老太太吃早饭还在念叨呢。” 领头的婆子一身石蓝底儿素面妆花坎子,面上挤满和煦的笑:“五姑娘,大公子让我们早早在此等候,他今日去城外接表姑娘,还说一回来就去老太太那里呢。” 沈文舒心里一咯噔,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崔宏瑾不在,那种被人安排牵制的感觉又涌上来,她低头,在袖中掐了一把手心,脸上带出一丝甜笑:“无妨事,总归今日来看老太太要紧。” “是啊是啊,五姑娘善心儿,等过些时日,表姑娘过了门儿,也不知五姑娘有没有时间来吃酒。” 引路的婆子是个多话的,跟在身后的沈文舒默不作声,知道这是崔家有人故意说给她听。 不等她问,那婆子在前头又说着:“五姑娘还不晓得吧,我们瑾哥儿,好事将近呀。” “哦?我一直在宫里当差,倒没听过呢。”滴水不漏的回应,恰到好处的微笑,哪怕袖中已掐的手心满是指印,面上,沈五姑娘问得不急不躁,真像与她们闲谈似的。 引头婆子嘻嘻笑着,带着感慨语气,“是啊,还是早些年定下的,表姑娘出去学香,这才耽搁了,这不一听闻要回来,瑾哥儿一大早就去接了。” “这样啊。” …… “老夫人恢复甚好,头发自发根长出,已是黑色,我再给您写一个养发方子,回头配合前个方子一道用,也是好的。” 沈文舒说着,提笔在纸上撰出药方,写罢双手递给老太太身边的女使,低眉道:“如此,今日文舒就先告辞了。” “五姑娘别急。” 崔老夫人唤住她,眼神瞥过门外,孙儿还没回来,之前郑重言说要带沈家姑娘来说件事,老太太心里也有几分猜测,对沈文舒招了招手,“我从前在青州,喝过一道香茶,五姑娘会调制吗?” 老太太在拖延时间,沈文舒看的出来,可是她也不是上赶着非要贴上崔家,崔宏瑾没将她当回事儿,她及时回头就是,犯不上步步亦趋。 崔老夫人眼神殷切,沈五叹了口气,细细问了香茶口味,在脑中过了一遍:“是孩儿香茶吧?” “哎哟,名字我忘了,只是味道凉爽解腻,这一说,我倒是又想着了。” 崔老夫人爱凉,这些时日被家里人拘着,本想找个借口拖延一会儿,沈五姑娘一说,她当即来了兴致,也管不上什么孙子的托付,殷殷看着她。 “这香茶简单。” 沈文舒说着,动手将桌边香料摆正,挑出两斤薄荷,将寒水石研制成粉,两者放入锅内,加水煮沸,用瓦盆盖好,拿湿纸封上周围,两顿饭功夫,热气散尽,揭盖,水成微黄色,也就成了。 老太太闭目尝了两口,清凉适宜,滚水里尝出一丝清凉,正是青州城里尝过的味道。 还未等她再多喝几口,门外一声笑:“外祖母定是念着我了,还没到家,孩儿香茶就煮上了。”
第31章 经进龙麝香茶 说话间,有人促促而来,带着满身寒气,是个瓜子脸姑娘,约摸十六七岁,身量高挑,黑漆漆的眼珠,脸颊因受寒冻得通红,里面是嫩葱绿滚蓝边儿软绸比甲,外罩了个大红羽纱面鹤氅,同身后的崔宏瑾站在一处,犹如一对璧人。 沈文舒站起,不动声色扫过一眼,又低下头去。 外头进来的姑娘是个活泼性子,同崔老夫人打过招呼就撩开茶碗喝上一口,眼睛瞥过一旁站立的沈文舒,对着崔老太太说道:“外祖母这里的女使越发水灵了,这位妹妹,我还没见过呢。” 这话一出,房内几人俱变了脸色,崔老夫人沉下脸,佯装严肃道:“胡说,那是沈家姑娘,来看望我的。”她转头又对沈文舒介绍:“这是我那表孙女,祝芳仪,叫家里人宠坏了,五姑娘,你别搭理她。” 崔老夫人语气里带着嗔怪,不等沈文舒反应,祝表姑娘已脱了披风,往老夫人身边贴去,“这么久不见,外祖母你也不说想我,怎还不叫旁人理我了?” 祖孙二人笑闹一团,沈五不欲多说,起身告辞。 身后,崔宏瑾被叫住,有心想追上沈文舒,也只有干看着急。门外,沈文舒越走越快,院落里,崔圆儿正和女使一道堆雪人,她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又停了下来,对崔圆儿招手。 “圆圆,方才我瞧见了祝表姑娘,听她说会制香?” “沈姐姐!”崔圆儿是孩子心性,当下将祝表姑娘的事吐露个干净,她急着去玩雪,等说完就要拉着沈文舒一道堆雪人。 身后,是祝芳仪的声音,“沈五姑娘,且等等我。” 她急匆匆跑来,热切拉住沈文舒的手,“方才与外祖母相见,唯实情难自禁,忽略了姑娘,瑾哥哥还说要找姑娘赔罪,我也是一时眼拙,五姑娘不会这么小气吧。” 她说的快嘴快舌,如果一次两次是口无遮拦,如今句句带刺,就是故意的了。 沈文舒笑得浅淡,轻轻挣开祝芳仪的手,敛眉道:“不过是今日来看望老夫人,并非是生表姑娘的气,祝姑娘莫要多心。”三言两语间,她又将问题抛回去,不是她小气,怕是对方在多心。 祝芳仪像是没听到一般,也跟着笑了:“没事就好,我听瑾哥哥说姑娘也是调香的,今日雪天,最宜饮茶,不如我们一道调弄香茶吧。” 沈文舒听在耳中就要拒绝,一抬头,崔宏瑾正往这边走来,话到嘴边的拒绝,变成了一句:“好呀。” 祝芳仪挽着沈文舒的手臂往前走,望着纷飞的雪花玩笑道:“其实青州的孩儿香茶,用料繁琐,光香料使用就不下数十种,今日五姑娘做的法子,也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才用的,外祖母常日喝得,并非是那种。” “香茶口味一样,又何必询问法子呢?简单适口也就好了。”沈文舒淡淡答着,并不将祝芳仪的话放在心上。 “口味一样,有些东西不合适,自然也送不到主子嘴边去,你说是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崔宏瑾身边,见沈文舒反身回来,崔学士松了口气,“这么热络,聊什么呢?” “不过是同沈姑娘聊聊香茶制作罢了。”祝芳仪娇嗔白他一眼,“快些走吧,外祖母定是等急了。” 由着祝表姑娘要求,她又重回到崔府,做上一顿香茶。 “我再与外祖母做个孩儿香茶,定是正宗的。”祝芳仪语气里着重说着正宗两字,势必要将原有的香茶比下去。 崔宏瑾坐在椅上,目光看向的却是沈文舒,“我喝不惯凉茶,劳烦沈姑娘做个旁得吧。” 沈五没应他的话,扫过一眼,他腰间还绑着那枚松林明月香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炽热无比。 既然祝表姑娘喜欢繁琐的法子,就比上繁杂香茶也并无不可。沈文舒心里想着,憋着一口气,视线转向香料架子。 她这次要做的,是香茶中最繁琐的,叫经进龙麝香茶,取白豆蔻、白檀末分次称量,将薄荷捣碎成汁,浇至寒水石上,百药煎好称量,再分别取出麝香、甘草、沉香、片脑、上等高茶。 将备好香料淹没成粉,加入煮好的糯米粥,用细纱布绞成汁,置于碗中,与方才的香粉调和,加入二两烧滚的小油和三片白檀香,成膏,脱模,成茶。 这法子最是繁琐,等崔老夫人的孩儿香茶喝了两道,沈文舒这方才已成茶,不过,此茶非彼茶,而是要用小勺挑着吃的。 “五姑娘也太好胜了些,等这茶好,都该吃饭了。”祝芳仪笑着玩笑,可听在耳中,句句带着刀子往人身上扎。 崔老夫人喝了两道茶,已有些顶了,闻言手指点向一直说笑的祝芳仪:“小猢狲,就你油嘴,方才还说人家五姑娘的茶简单,怎如今繁复又是不好。” “哪有!”祝芳仪睁大眼睛,直呼冤枉,“我是看瑾哥哥干等着五姑娘的茶,怕他等急罢了,是仪儿心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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