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沈五后背抵在门上,门外,是宫女凄惨的嘶吼,她用手抓挠木门,不断拍打着,口中发出无奈喊叫,热气从门缝透过来,吹在后颈,带着血糊糊的气息。 这气味对于嗅觉敏锐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折磨,离得太近,隔着一道木门,沈文舒能闻到空气中腻人的栀子花香,混着腐烂血气,令人作呕。 门外的女人拍打了一阵,见无人开门,嗓子里憋出一阵哀嚎,抽抽搭搭,伋着鞋又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五靠着门软倒在地上,昏暗的宫柱后,是一团小小的阴影,抱着膝盖正往她的方向看,口中呜咽着:“阿娘。”
第35章 八白净面香 漆黑的夜里,那团身影缩紧身形,看不清眉眼,一声声呢喃哽咽,猫叫似的,在破烂的宫室内尤为瘆人。 沈文舒不欲多管,等外间没了声响,方开门出去,身后声音逐渐消散,她走得极快,拐个弯儿,到了光亮处,才大口喘气,袖筒潮湿,竟起了一身冷汗。 那团身影像是映在脑中,一声声“阿娘”犹如啼血,她有些动摇了,看身影,似乎是个生了病的孩子,天气这样冷,今夜无人管他,可能冻死在雪地里都无人知晓。 她也是没有娘的,知道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只能自己多加保重,又走了两步,沈文舒想了想,咬牙转身,就看一眼,能帮就帮了,自己跑得快,若再遇见那宫女,跑开就是。 好在回去的路畅通无阻,并没有碰到那个恐怖的宫女,她向巡逻侍卫借了盏灯笼,再次踏入那个昏暗的宫殿。 此处许是荒废久了,门前并未点灯,两扇宫门红漆斑驳,夜风一吹,发出“吱吖吖”的怪声。 红柱后面,那团身影已失去意识,双手紧握成拳,缩成了个团子,脸颊已烧得通红,那灯笼照过,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身量与沈文舒相仿,衣衫破旧,袖口短了一大截,露出光秃秃的手腕,身上穿的,又不像是太监衣服。 沈文舒压下疑惑,在院角找出几块黑炭用火折点了,总算取出点暖意。 那少年半睁着眼,瞧她一眼,又是一句呢喃:“阿娘。” 怕是烧糊涂了,见人都叫娘呢。沈文舒心里发酸,她生病的时候,也总觉得是母亲在身边照顾她,都是可怜人。这一心软,她脱下外间兔毛斗篷盖在那孩子身上,各处捂严实了。 又怕以后衣服被认出来,叫人拿住把柄,她将外袍用火星子燎出几个大洞,弄得破旧些,以后就是被旁人认出,也只说穿旧丢了就是。 做好这些,沈文舒在那少年身边放了几颗良妃赏得金锞子,小声说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日子过得飞快,下过几场大雪,转眼已是除夕。朝阳宫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除了祭祀及各宫嫔妃要沈文舒制香外,还多了个常常来蹭饭的霍小公爷。 沈文舒常感叹,楚国师和自家二哥脾气真好,怎么能有人忍受这么个聒噪多舌的玩意儿天天在耳边说话,嘴碎得不行,只要他一来,一定是张嘴闭嘴:“五妹妹……” 除夕夜宴是在太和殿举办,路上,楚鹤轩状似无意说起朝中最近发生了一件喜事,三品学士崔宏瑾不知为何重病一场,已入膏肓,他家为了冲喜,火速与祝家结了亲,结果这崔学士的病竟也好了,都能参加除夕夜宴了。 “哦,那还真是喜事呢。” 沈文舒说得不咸不淡,言谈间已踏入大殿,烛火燎然,宾客如云。 除夕夜传统,各宫献礼,官家皇后分赏压祟钱,朝阳宫祭祀后,献上八白净面香,一开盒盖,满殿芬芳。 皇后喜上眉梢,又听沈文舒解释此香用白茯苓、白牵牛、白丁香、白僵蚕、白附子等八种原料研磨成粉,加入绿豆粉和皂角,长久使用,可使面色如玉。 “文舒妙手,你做的东西,自然是不错的。”皇后眉眼含笑,对一旁的良妃道:“这孩子前些日子教永徽做了个生发的方子,叫什么绿云香,名字也好听,你瞧瞧,本宫再生的头发,已是根根黑亮。” 良妃点头称是,对沈文舒笑道:“若有此效,臣妾改日也同沈女官讨些来。” 两人正在说笑间,永徽公主抢去皇后手中香盒,耍赖道:“母后要文舒再做香粉,不如把这一盒赏给孩儿吧。” 一旁的沈文箫道:“我家妹妹最是巧手,莫说养发,就是华发返黑也是使得,皇后娘娘,您瞧,崔老夫人就是用了我家妹妹的法子,如今看着,竟年轻十岁不止呢。” 沈文舒一听崔家,神色稍冷,眼见皇后派人去唤崔老太太,她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殿内丝竹声响,沈五听得乏力,见无人注意,带着沉水偷偷溜出去。 “呼,瑞雪兆丰年,等开了春,我同国师告假,咱们给阿娘扫墓。” 沈文舒在前头与沉水说着,雪花落上鼻尖,带着点点凉意。 没听到沉水回应,沈五回头,看见沉水已自觉站在远处,而自己后面,正站了个容色昳丽的青衣男子。 她看清来人后,瞬时冷了脸,提步就走,绕行间被男人抓住手腕,崔学士的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气喘:“文舒,我只问你一句话。” 被人扯住的姑娘身量未足,周身气压极低,厚厚刘海儿垂下,原本逢人便笑的杏眼如今更是如同凝上一层厚冰,冷声呛道:“我与学士没什么好说的。” 被驳了面子的男人并不气馁,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并未…并未…”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上次见面,同样的雪天,他分明是满含欢喜的。 指尖紧握的衣袖被渐次扯去,“学士,你我并非同路,如今你已有娇妻在侧,实不该与臣女纠缠。” 沈文舒的态度泾渭分明,既到绝路,当以迷途知返,然而,崔宏瑾却不这么认为,只差一点儿,他就能拥有想要的那个人,为什么,最后,她却反悔了。 “文舒,你原是愿意的,你…”崔学士哽住,心中憋闷更甚:“难道不是与我在一起更重要?难道名分就这么重要?只要我心中有你!” “学士慎言!”沈文舒回他,崔宏瑾又想过来,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冷硬回道:“学士以为心中有我最重要麽?那我是什么?今日我不经他人同意上门提亲也可以了?” 瞥见崔宏瑾想要反驳,她抢先出口:“你所说的心中有我,就是步步紧逼,强人所难?从未告知我,就先安排好一切。”沈文舒死死咬着腮帮,不叫自己痛哭出声:“在你看来,我与青楼歌姬有什么区别!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就将我推出去,你以为你是谁!” 崔学士被吼得愣在原地,怔怔道:“我没有……” “我是什么?任人采撷?”她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入瞳间,化成滴滴热泪:“你以为我是什么,蝼蚁?野花?顽石?崔学士,石头,也是会砸伤人的。” 沈文舒言毕就走,再无一丝留恋,身后,崔宏瑾脚下生根,无力看向她离去方向,再无追赶。 两人不远一片假山处,霍黎卿后怕抚着胸口:“幸好没叫我阿爹去提亲,五妹妹人不大,脾气不小。” 他身旁,是一身白衣的楚鹤轩,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当如何?” “自然等她心甘情愿。”霍黎卿苦恼地揪着辫子,牢骚出声:“我寻思着,文启让我当众表白的法子行不通,这不也是强人所难,不把五妹妹当回事儿吗?” 楚鹤轩一脸孩子长大的欣慰感,“你还听老二的?他若是真行,怎么初恋那个东瀛姑娘连夜坐船跑了?” “嘶,还有这事?你们竟然瞒着大哥泡姑娘?”霍黎卿不服,上前搂住楚国师肩膀,八卦道:“快跟我讲讲,后来怎么着了?” 身处大殿的沈文启打了个喷嚏,一旁沈五贴心递上帕子:“二哥哥,天寒地冻,来赴宴要多穿些。” 沈二点头,往她盘中夹菜,“怎么当差几个月,个子没长,下巴都尖了,吃不饱吗?” 兄妹二人跪坐蒲团上用餐,沈文蔷自被罚后消停了不少,坐在王大娘子身边,离他们远远的。 两人正笑谈时,几个宫女嬷嬷阴沉脸往这边走来,沉声道:“沈女官,请跟我们走一趟。” “五妹妹,这……” 沈文启说着就要站起,被沈文舒拉住袖口,安慰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二哥哥别着急,我去去就来。” 她站起身,一路跟着宫女来到内室,途径崔家一桌,祝芳仪今日穿了件竹青绣银罗裙,很是素净,但瞧见她身边的崔学士,也就明白这样穿的缘故,果然站在一处,犹如一双璧人。 宫女整齐划一在前面开路,很快吸引了众人窥探,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打量目光,沈文舒只当不应,目视前方而去。 内殿里传来急急奔跑,还有几声哀泣,撩开珠帘,永徽公主正被几个宫女围着,她捂着脸,不论旁人怎么说,都不肯把手从脸颊拿开。 皇后见沈文舒到了,急走两步,斥责道:“你今日上了什么香?怎么永徽一用便伤了脸?” 八白净面香能养护脸颊,绝不会伤脸,沈五拿起放在一旁的瓶子,拨开塞子一闻,一股热辣气息涌上来,她连打了几个喷嚏,低声道:“辣椒粉……” 皇后揪住她的衣袖,厉声道:“你给本宫的净面香放了辣椒粉?” 她护养得当的脸上满是狰狞,既愤怒又心疼,听着永徽细碎哭音,恨不能以身替代,憋了满肚子火气,尽数往沈文舒身上发去。 “臣女的香绝无问题!”沈五斩钉截铁答道:“一定是宫中有人要伤害公主和娘娘,在找到凶手之前,还请娘娘容臣女医治公主。”
第36章 牛油面脂香 永徽捂着脸不动,怕是连上药也不行。 沈文舒求着皇后让众人退下,等室内静了,才小声伏在永徽耳边:“公主,只有臣女一人了。” 永徽抽抽噎噎,从指缝里往外看,果真再无他人,她将手从脸上放下,放声大哭:“沈文舒,我恨死你了,我要杀了你!” 圆脸姑娘满脸的泪,整张脸受了辣椒粉侵蚀,红彤彤的,像个蒸熟的红糖发糕,眼皮涨的肿成一条缝儿,泪水艰难从中间挤过,流出一道亮晶晶的沟痕。 “别吵,能治好的。” 永徽知道沈文舒是会制香的,但治病就难说了,她半信半疑抽搭着:“你治不好怎么办!” “臣女治不好,就把楚国师毒倒送去瑶华宫任公主处置。” 沈五一向知道如何把得住别人命脉,只一句,就叫永徽收了声,满脸羞涩道“你、你、你不要脸!” 这一羞涩,脸颊更红,简直要烧起来,身体却放松下来,任由她凑近检查脸颊伤情。 “真的任本宫处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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