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文舒朝膳房要了牛髓、牛脂、薄荷等物,又让沉水回朝阳宫取丁香、藿香,香油煎滓成膏,加了青蒿上色,用细砂细细绞过,放入瓷瓶等待凝固。 黑乎乎的一团药膏加入青蒿后呈淡绿,以熟朱调和,清油包裹后,也就成了。 沈五指尖蘸取少许,就往永徽脸上涂抹,那物什一凑近,带着苦涩的青草气味,永徽不自觉皱眉:“沈文舒,你不是在害本宫吧。” “待会儿宴席结束后,还有皇城烟火,公主不想同国师一道去看吗?” “嘤…”永徽小声哼唧,再不挣扎,沈女官精准把握永徽弱点,香膏涂上,薄荷清凉极好压住辣椒粉洒在脸上的热辣,小公主舒服的直眯眼:“哎,这儿在来点儿,下巴这儿。” 此时永徽脸上涂满绿膏,虽不似方才那般红肿吓人,满脸绿色也不美观,她照了照镜子,有些迟疑:“沈文舒,这何时能洗掉啊?会不会耽误待会儿的烟花表演?” “会耽误。”沈五回得平静。 果然听到永徽大叫:“你骗我!不是说能让本宫去看烟花吗?” 沈文舒抚了抚袖子,安然笑道:“是啊,这个时候,若公主的脸没有伤着,应该与国师一道雪下漫步,站在城楼看烟花怒放,受万民朝拜,可惜…” 永徽越听越愤怒,红肿的眼泡儿包着一泡泪儿,恨恨道:“都怪那个放辣椒粉的。” “是啊。”沈五脸上露出一丝寒意,嘴角依然弯着,“伤了公主的脸,又想嫁祸臣女,到底是谁呢。” 前殿,沈文舒躬身对皇后细声诉说,宝座上,雍容华贵的女人先是皱眉,不知沈文舒又劝了句什么,皇后终于点头,挥手让人去办了。 她站起来,沉声开口:“今日除夕,本宫想出个乐子,不知各位贵眷是否有意参加?” 皇后出面邀请,哪有人会拒绝,各家女眷纷纷上前,辛平长公主是个活泼的,取笑道:“皇嫂,今日这乐子有没有什么彩头?大过年的,皇嫂可别藏私。” 皇后微微一笑,双手合拢放在身前,端正娴雅:“自然是有的,不过,要等结束之后。” 主上说得神神秘秘,引得各方贵族都翘首以盼,人群中,不知谁“哎呦”一声,从宫殿门口后面出现骚动,挤在前面的人被一队宫人隔开,几个大力太监合力牵着一只巨型獒犬走上大殿。 凶犬毛色黑亮,涎水肆溢,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这凶物一出,几个站在前面的贵女纷纷躲开,以免被沾染上。 大殿上,歌舞管弦渐停,贵女们敢怒不敢言,人群中,德高望重的崔老太师站出来,捋着白花胡子,面带不满:“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宴席上引来凶兽?” 他是天子帝师,官家在他面前还是个小辈,由他出面,皇后也要让他三分。 听罢老太师的话,不少人表示赞同,又听皇后道:“是本宫得了个宝物,让人藏在官眷中间,狼獒嗅觉灵敏,最能识别此宝物气味,若找到,当重赏。” 皇后娘娘这乐子出的莫名其妙,她身后站了个扎双环流仙髻的女官,穿着绯红大袖宫女裙,厚重的刘海儿下,一双杏眼笑吟吟看着狼犬,竟也不怕。 崔宏瑾站在人群中,定定看向高位上的沈五,他有种预感,这事儿,与她脱不了干系。 一只发凉潮湿的手从后面拉住他,是祝芳仪的声音,带着颤,紧紧握住他的手:“瑾哥哥,我怕,我们回家好不好。” 此时回家定是不行,宫殿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队黑甲兵士,这是东宫太子的亲兵,殿中有人已注意到门外情形,再不敢出头说话。 狼犬和黑甲兵的出现,给来赴宴的贵人心中蒙上一层阴影,不知皇后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是赏,又是凶兽又是兵士,似乎不太对劲。 狼犬如一强健凶戾的武士,身含杀气,行过谁身边都仔细嗅闻,被困住的人不敢动作,如被点中死穴呆在原地,所幸恶兽只是嗅闻,并未发生□□。 已经临近崔家,祝芳仪靠在崔宏瑾身侧瑟瑟发抖,掌心湿滑将将握不住他的手,崔学士站得笔直,冷声问道:“我记得,你并不怕狗。” 祝芳仪听在耳中如坠冰窟,她僵硬着身体,呐呐道:“可这不是寻常犬类。” 崔宏瑾没说话,大力太监已牵着狼犬临近崔家,恶兽脚掌足有成人手掌大小,离得近了,能听到“呼哧呼哧”的气喘,它生了一双血红兽眼,听说,这种兽,是吃过人肉的。 獒犬吐着黑森森的舌头,身上夹裹腥臭气息,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人心尖儿上。 “啊——”祝芳仪再忍不住,慌忙后撤,身后是等待验身的贵眷,她退无可退。 “嘶哈……” 恶犬发出低吼,朝站立的崔学士扑去,老太师慌忙扯过孱弱的孙子,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圣上都忍不住站起,只见那立起来如人高的凶兽并未因崔宏瑾跳开而转移方向,径直朝他身后的祝芳仪扑去。 一声刺耳尖叫,眼看白嫩娇软的姑娘就要葬入犬腹,有些个胆小的,经不住血腥场面早先闭上眼,几个大力太监合力拖住狼獒,系在犬只脖颈上的绳子绷的笔直,恶犬靠近祝芳仪,如闻到美味佳肴,一双血红的眼睛闪耀着妖异光芒,口水滴答滴答落在长毛地毯上,满殿寂静。 众人纷纷侧目,看着狼犬对祝芳仪嚎叫,在一片死寂和嘈杂声中,皇后慢慢走近,声音柔到极致,几乎滴出水来:“原来是崔家长媳。” 凶犬被带下去,剩余没被验过身对宾客皆松了口气,真是要了命了,来皇宫赴宴吃顿饭,还要被恶犬搜查,偏生无人敢骂。 皇后雍容一笑,双手放开对众人道:“诸位请继续吧,崔家长媳,快随本宫,一道去内殿领赏。” 前殿殿丝竹声已渐渐远去,这是远离太和殿的一所偏殿,在此处处理恩怨,最适宜。 殿中,皇后端坐高位,永徽公主坐在下首,身后站着的,是朝阳宫的制香女官沈文舒。 崔老太师及崔学士站在殿内,脚边跪坐的,是方才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祝芳仪。 崔老太师一把年纪,在皇后几次请他安坐时不肯下台,避了人定要皇后给今日所为一个说法。 “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是君,若叫臣死,老臣一家老小绝无二话,可今夜是除夕,阖宫夜宴您这般对待老臣一家,实叫忠臣寒心。” 老太师掐着腰,站在大殿慷慨激昂,从年少成名辅佐少帝讲到子孙世代为国尽忠,一席话下来皇后眉毛都没抬一下,端上茶盏细细吹开,略沾了沾唇。 等崔老太师停下歇气儿的功夫,皇后抬眼,扫过殿内众人,轻声道:“崔家长媳,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替你说?” 此处没了凶兽,祝芳仪找回些理智,重又跪在地上:“臣妇殿前失仪,求皇后娘娘宽恕。” 高台之上,女人抿着唇,护甲缓慢瞧着桌面,凤眼抬起,似笑非笑问道:“崔小夫人,你真不知道,本宫为什么留下你吗?” 祝芳仪还在否认,崔宏瑾虽不喜她,也不忍崔家人受此羞辱,站出挡住她:“皇后娘娘。” 皇后伸手打断,不耐烦挥手道“文舒,你说吧。” 崔宏瑾心口微跳,怔怔看向站在永徽身后的沈文舒,今日除夕,阖宫皆穿得鲜亮,沈文舒亦是。 她从永徽身后探出身,巴掌大的脸上俱是冷意,轻声开口:“今日狼犬嗅到的是,辣椒粉。” 她说的没头没脑,听得崔太师满眼疑惑:“沈家姑娘,你说的辣椒粉,与我崔家何干?” “今日文舒送与母后一盒香粉,本宫喜欢,就让人拿到后殿用了,那里面,却被人放了辣椒粉。”永徽此刻冷静下来,拆了脸间遮纱,伤处虽不疼了,红肿却未完全消散,如今露在外间肌肤被敷上草绿香膏,依旧骇人。 “许是沈家姑娘学艺不精,错将辣粉放入盒中混用!”祝芳仪眼珠乱转,“亦或旁人加害,可、可这跟臣妇有什么关系?” “哦,确实,这一切都与崔娘子无关。”沈文舒说着,没等人松口气儿,轻声笑了:“膳房的辣椒比旁出多了一味胡椒,是官家喜欢,这味道极轻,一般尝不出来。” 她顿了顿,上前两步,瘦小的身躯被烛光映着,在绒毯上留下个细长影子:“臣女不过叫了几个大力太监,让狼犬嗅闻辣椒粉,等它闻到这个气味,就喂一块儿骨头,不过半个时辰,它便记住了。” 沈文舒的声音很低,在昏暗的宫殿里,鸦黑的双目犹如将人吸入深渊的黑洞,她似魔鬼呢喃:“它便记得,哪里有辣椒粉,就有肉吃。” 换而言之,方才那只狼犬,已被沈文舒着人训练,将藏匿使用辣椒粉的人视作食物,所以才会猛扑上去。 祝芳仪还要辩驳:“膳房多有胡椒,宴席也有,臣妇爱食辣,所以才……” 一旁的崔老太师却听懂了,自家孙媳与沈家姑娘有怨,极有可能是她做出来的。只是技术不精,叫人反将一军。 “住口!” 崔老太师赫然出声,当先跪下:“是老夫治家不严,还请娘娘责罚。” “责罚,本宫怎么会呢。”皇后一只手支着脑袋,眼下崔老太师还是太子开蒙导师,敲打即可,责罚,就像他开始说得,只会让老臣寒心。 她扫了永徽一眼,换上松快语气:“永徽,出去看烟火吧,文舒,你也去。” 等两个小姑娘走出大殿,一直笑吟吟的皇后抹去最后一丝笑,淡声道:“那就看太师能给本宫什么了。”
第37章 搜宫 两人走出门,漫天烟花渐次炸开,照得皇城陇上彩色光环,已是子时,新年伊始。 楚鹤轩站在不远处,独自仰头看烟花,火光将他的脸映得明明灭灭,永徽在原地停滞不前,手指不觉抚上面纱,此时脸上涂着药膏,丑陋还沾惹气味儿,她有些犹豫。 沈文舒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永徽踉跄,回头柳眉倒竖:“沈文舒,你……” 身后的姑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公主,还记得臣女方才说得吗?” 永徽抿着唇不开口,方才沈文舒告诉她,就算伤到脸也没关系,她的委屈,眼泪,尽然到楚国师面前落,国师心善,定会为了安慰她,陪她今夜守岁看烟花。 “可是…” 永徽还有迟疑,她磨蹭了一会儿,心道再信她一次,若是不成,她就呆在朝阳宫不走了,非得抓住沈文舒给她治好伤不可。 沈文舒站在原地,看着永徽越走越远,很快没了身影,她一直弯着的嘴角渐渐放下,抚了抚额间碎发,朝人群走去。 “三姐姐,你看,有赤色烟花哎!” 沈五走到沈文箫身边,换上一副欢快语气,一听她的声音,沈三身形一震,强撑出丝笑:“五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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