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他跪在自己脚下, 几次挣扎都站不起身,近乎虚脱的样子。 当时他抱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的好,她怎么会看不到?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顾春和轻轻抽泣着,“我也喜欢你呀。” 谢景明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说出“喜欢”二字。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酒醉似的眩晕慢慢升腾上来, 身子飘忽忽的像飞在了云端。 谢景明猛地将她揉进怀里, “那你还要离开我?” 顾春和吓了一跳,忙去推他,“放手, 院里还有人!” 一窗之隔, 春燕手脚并用, 八爪鱼般缠住萱草, 压低嗓门:“好没眼色, 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萱草扒着窗框,“姑娘有抗拒的意思,我们不应该出去帮她吗?” “这你就不懂了。”春燕使劲拉她重新蹲到窗户根下头,“我娘经常把我爹骂得狗血淋头,我以前看不透,就帮着我娘说我爹的不是,结果他俩联合起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萱草果然想不通,“干嘛骂你?你在帮她呀!” 春燕看着她,摇头三叹,“因为我娘和我爹,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娘骂我爹也不是真的骂,他俩吵也不是真的吵,总而言之,少掺和别人的感□□!” 萱草透过窗缝看了一眼,仍有些犹豫。 春燕暗笑:“不管为奴为婢,还是当官做宰,有真才实学固然重要,最最紧要的就是有眼色,眼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萱草还待张口,却被春燕拉了一把,“嘘,他们两个平静下来啦,你看,我就说没事。” 月光更加明亮,层层叠叠的花木,院门前的照壁,还有院子中间的两个人,都涂上了一层浅蓝的颜色,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动人了。 “这句话我盼了好久好久,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谢景明垂眸看她,眼中流出困惑,“不喜欢我倒也罢了,明明动了心,为什么你还要走?” 顾春和没有再回避他的目光,抬起头,眼神和月光一样澄澈,“以后你说的话,我会不由自主在心里嘀咕,你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瞒着我干别的,我会忍不住多想。或许些微小事,你无意中的举动,在我眼里都会放大无数倍。”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她嘴角在笑,下一刻,眼中却噙着泪花,“可我害怕自己变成疑神疑鬼的怨妇,害怕这份喜欢,变质成无休无止的猜忌和争吵。” 谢景明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的喜悦随风散了个干净,浓重的苦涩搅得心口一阵阵抽疼。 因为她喜欢他,才不能容忍他的欺骗,在她看来,这应算另一种的“戏弄”。 “我以后不会了,”谢景明咽下满口的酸涩,轻轻说,“相信我,我再也不会瞒你骗你。” 顾春和吸吸鼻子,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爹爹一直没有下落,我心里没着没落,脑子乱得很,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的关系。王爷,夜深了,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挣开他的手,微垂着脖颈,消失在房门内。 门关上了,顾春和仿佛被抽去所有气力,身子顺着门板无力滑下,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门外,谢景明孤独地站在庭院中。 他不想她从身边逃掉,便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她圈住,等她终于喜欢上自己了,这些谎言反倒成了攻向自己的利剑。 该继续强迫她留下吗? 他不敢了,再逼她,这姑娘可能会彻底崩溃,一剑抹了脖子也说不定。 若是顾庭云死了,他二人之间就彻底打了死结,再无可能在一起,如果顾庭云活着…… 谢景明疲惫地揉揉眉心,她肯定会跟着她父亲走,到时候一样留不住她的人。 到底怎么办才好? 他望着那轮明月长长叹息一声,踽踽独行而去。 檐铃在夜风中荡悠悠的,发出一两声清脆的丁当声,月亮高高缀在云端,带着悲悯看向世间的痴男怨女。 中秋一过,秋意渐渐浓了起来,昨天还是满树绿意,今早起来,已是片片泛黄了。 韩栋只着一身短打,刚刚打了两套拳,便听下人回禀郑公子求见。 “请去小书房。”他急忙擦擦头上的汗,套上长袍就要走,然刚走几步,又迟疑了,叫住小厮,“请他去外院书房略坐。” 他也不急着出去,先回房冲了个凉,换了身衣服,方慢慢踱到外书房。 茶已换过三遍,郑行简早等得不耐烦,见他进来便说:“真是贵人迟来,让我好等!” 虽笑着,却带点责备的语气。 韩栋拱手笑道:“你来得不巧,我刚打完拳,身上都是臭汗,怎好意思熏到郑兄?沐浴更衣,就晚来了些,还请郑兄莫要怪罪。” 郑行简语气微顿,旋即十分熟络地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还在意这个?一整个暑天都袒胸露背整理书稿,现在反而见外了。” 他拍肩的动作和文彦博有七八分相似,爽朗的笑声也很像文彦博。 然而多了点刻意和做作,没有文彦博的豪放洒脱。 韩栋笑笑,假装肩膀疼,轻轻拂了拂肩头。 郑行简低头吃茶,眼睛暗中撇过一丝阴狠,再抬头,仍是满脸的笑,“陆老先生的书稿马上就可以装订成册,愿意刻板印刷的书铺也有了,现在就缺一篇序文。” 他身子前倾,眼中都是热切的期盼,“韩大人是前科状元,文采如何有目共睹,不如请他写一篇序文,更能吸引人们拜读陆老先生的文章,你看如何?” “我父亲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闲。”韩栋婉拒,“而且我整理书稿,本意是自己翻阅,没想公之于众,出书一事,还是算了。先前放在你那里的书稿,我马上派人去取。” 说罢,端起茶碗。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郑行简有点气急败坏,“我们要完成顾先生的遗愿,为此我大半个月都没去太学读书,所有时间,所有精力,全耗费在整理书稿上面了。现在你说一句算了,就算了?” 韩栋失笑:“郑兄急什么,顾先生只是失踪,又没过世,何谈遗愿?父亲大人命我全心准备明年的春闱,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怎么也要拿出点成绩,我这个嗣子才能在韩家嫡枝站稳脚跟。” 郑行简不死心,“也不用你出力,剩下的事我自己也能干,只请韩大人写一个序文——还是有不少读书人认同陆老先生的,这也算一件善事。” 韩栋干脆起身,“到明年春闱之前,我会一直闭门谢客,用功读书,不再理会旁的杂事闲事。郑兄,你父母起早贪黑地操劳,攒几个钱不容易,何必把钱花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上?你也要专心准备考试才好。” 劝说无果,反被教训一通,郑行简心里更恼火了。 “无关紧要?或许是事关紧要才对。”他鼻子哼了声,摔门而去,“我这等寒门士子入不了韩家贵公子的眼,就此别过。愿你明年高中榜首,韩家飞黄腾达!” 几句怨言,韩栋并不在意。 虽不知王爷为何叫他远离郑行简,但从今天郑行简的反应来看,的确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得空也得提醒文彦博两句。 有道是想谁谁就来,刚用过早饭,文彦博一头闯进来,拖起他就往外走,“活着,活着!” 韩栋如坠五里雾,“什么活着?” “顾先生!”文彦博低低道,“还有曹将军几人都找着了,关西大营那边来的密信,王爷火速找咱们几个过去商量大事。” 他一脸郑重,搞得韩栋的心也咚咚猛跳,“把话说清楚。” 文彦博喘口气,“顾先生想要进京,他身上带着归顺的辽人头领的亲笔信,要呈给官家!” “信上写的什么?” “我不知道,许清没说,只让咱们快去。”文彦博兴奋得眼睛闪闪亮,“我有预感,这次太子要吃个大亏,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韩栋也不由浑身热血沸腾,“太子纵容辽人在大周地盘上作乱,这就不是明君所为,我真担心,如果他继承大宝,大周会变成什么样!” 文彦博笑道:“谁叫人家会投胎,投生在先皇后肚子里呢?嫡长子,又是老相国的弟子,官家就是想废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人小声议论着,登上了轿子。 摄政王府,顾春和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抱着春燕和萱草,跳啊笑啊,满屋子人都沉浸在幸福的狂喜中。 春燕乐得合不拢嘴,“姑娘,顾老爷平安无事,干脆请王爷替他求到赦免令,再活动个官职,你也不用走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01:48:57~2022-05-05 15:2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石器时代72444 2瓶;一沙一世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萱草毫不留情泼了盆冷水, “不见得,一旦被定为御笔朱批的钦犯,除非大赦天下, 否则没那么容易脱罪。” 顾春和的笑脸顿时垮了。 春燕与之斗嘴,“别人办不到, 不代表王爷办不到,还没开始干就打退堂鼓怎么行?姑娘,只要您开口, 王爷万不会推辞,一准儿能帮顾老爷洗清罪名。” 顾春和暗暗苦笑, 昨晚上还说要和王爷保持距离,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结果扭脸就去求人家帮忙,这脸打得也够快的。 看她已然心动了,春燕不由在心底为自己叫了声好:兰妈妈,幸不辱命,嘿嘿! 萱草沉思片刻,忽恍然大悟,“顾老爷的罪名一日不消除, 姑娘一日就是钦犯之女, 王爷想娶你官家也不会准,所以王爷无论如何也会让顾老爷得到赦免!” “是喽!”春燕一拍巴掌,“姑娘再和王爷好好念叨念叨, 在他怀里哭一哭, 撒个娇, 万没有办不成的。” 顾春和想象了下那个场面, “撒娇?除了我娘, 我还真没对别人撒过娇,肯定做不来,再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春燕惊讶地睁大眼睛,“姑娘在府里都住下了,所有人都知道您是王爷的人,不嫁王爷还能嫁给谁?” 萱草却不赞同她的说法,“住就住了,想走也自然能走,慢说他俩并没有……咳,那啥,就算有,名声值几个钱,怎比得过一身自由潇洒快活?” 顾春和心头微动,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萱草是个忠心的婢女,可她心里大约是向往自由的,不如寻个机会问问她的意思,若她愿意,还是还她自由身的好。 这边的春燕听了连连摇头,“女儿家名声当然重要,有个好名声才能嫁个好人家,好夫君,但凡好点的人家,聘亲之前都要打听女方,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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