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想哥哥了。”枝枝眼圈越发红起来,脸颊藏在胳膊下,只有一双满是水雾的眸子里波光晃动,眼泪要掉不掉,她吸了吸鼻子,“我好想好想回家,好想有家人陪着。” 碧桃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伸出胳膊抱住枝枝,“姑娘,那奴婢斗胆,当你的碧桃姐姐好不好,照顾陪伴枝枝姑娘。” 小姑娘原本就哭得心头苦风冷雨,被她这么温暖熨帖的话一激,如海浪翻天。 她眨巴眨巴眼,豆大的眼泪砸下来,不像是在宋诣面前那么压抑。她伸出细细的胳膊,搂住碧桃的腰,真的就哭起来了。 “姑娘乖,姑娘这么善良乖巧,比京都所有人都干净可爱。” 碧桃想起那支镯子,枝枝唯一贵重的家当,抚着少女的鬓发,“碧桃一定会拿命来保护姑娘的。” 枝枝在碧桃怀里哭了好久,情绪才发泄得差不多。 接下来的日子是禁闭,枝枝不能出门,只好整日在房间内看书写字。 她不会别的,思来想去,要是离开了,最不济也能靠着抄写书信赚点谋生的银子。在暖香楼那两年,笔墨这种昂贵的东西,她碰得不多,一手的字其实落下了不少。 枝枝就整日抄写练字,也不去想宋诣。 一直到中旬,枝枝才真的见到了李三娘子。她原本也只是让碧桃拿了请柬去试试,谁料到这请柬当真送到了李三娘手里,李三娘又当真过来了。 枝枝关了禁闭,其实东宫倒并不曾拘束她,对李覃到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当真没料到,枝枝姑娘会请我来吃茶。”李覃雪衣乌发,浅笑着接过茶盏,这次并未松开手,接得稳稳当当,“可是有什么要事?” 枝枝怕李覃,慢吞吞地抬起眼,不大敢面对总是挂着假面似的李三娘子。 “我……”少女咬了咬唇,杏儿眼里满是天真懵懂,“我想求李三娘子一件事。” 李覃皱眉,淡淡不悦。 枝枝便只好继续说下去,她凑到李覃跟前,几乎是咬耳朵一样,小小声地道:“我想离开殿下,您能帮我吗?” 如果可以,枝枝不会求李覃。 可是偏偏,除了李覃,似乎没有任何人愿意忤逆宋诣送走她。 她脑子不聪明,这段时间算是想了好久好久,总算是得出了李覃或许可以帮她的结论。 “枝枝姑娘,煽动我动殿下身边的人,你当我是脑子如你一般蠢钝么?”李覃抬起漂亮的眼,眼睫拨开,眼底的嘲讽竟然毫不掩饰,“这样的话,来与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覃看着枝枝,如看着一个卑劣的小丑。 枝枝慌忙摆手,急得脸颊有些发红,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当真不想待在这里了,”少女稚拙的眸子里是浅而易见的难过,“三娘子,我知道我只是个秦淮歌女,若非殿下庇佑,我早死了一千遍了。” 这倒是叫李覃无话可说。 李氏的嫡女,面上看着柔弱冷清,内里却是利益为先的凉薄,却也藏着聪明人才有的傲慢。 她看不上愚笨低贱的枝枝,故而当真半是怜悯半是嘲笑道:“所以呢?离开唯一愿意庇佑你的殿下?” “可殿下心中,李三娘子比枝枝重要、太后娘娘比枝枝重要。”那个笨拙又美丽不自知的少女拼命忍着眼眶的泪,只憋得眼眶通红,却也倔强地没哭出来,“李三娘子,我想您是懂的。” 李覃确实懂,她没有如枝枝这般卑微过,却自幼聪颖,见惯了身边卑贱的奴婢为了讨好她而互相倾轧。 而这皇城内,宋诣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能踩断枝枝的咽喉。 “这样啊。”李覃微微一笑,指尖波动茶碗盖子,撇去浮沫,“那我便帮帮你吧。” 枝枝眼睛一亮,当真十分感激地看向李覃,好骗得很。 “不过这件事,要瞒过殿下,必定不容易。”李覃慢悠悠地看着枝枝,“要先把四处都打点好,才能找机会把你带出去,所以,你得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枝枝犹豫了一小会,随即点了点头。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是要吃些苦,我也会受着。” 这是李覃第一次看见枝枝笑,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如月牙般弯起,眼底盛着难以言说的纯净水光,可怜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欺负。 “听说你的脑子是被磕坏了。”李覃忽然转了话题,托着腮,“若不是磕坏了脑子,大概是个聪明小娘子吧。” 枝枝懵懂地看着她。 李覃温柔慈悲的眉眼垂着,指腹拨了拨枝枝的额发,将她轻薄的刘海挑起来,仔细端详这张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愿意走,甚至不惜找上我也要走,可见你确实是不笨的。” 还不等枝枝说话,她便松了手,“以后不必叫我亲自来了,东宫特殊,我来了徒惹人猜忌。只管让碧桃去给我送些东西,实则传信给我便是。” 枝枝松了口气,李覃是真的答应了。 “那,李三娘子不需要报酬吗?” 李覃病歪歪地咳了一声,“报酬,我会取。”她弯起慈悲的眼笑,如一只狐狸,“到时候,你会被我欺负得很惨,可唯独这样,我才能送你出去,怕不怕?” “不怕。”她分明瑟缩了一下。 “那便好,到时候可莫要临时后悔。”李覃捧着手炉,目光冷冷淡淡,“否则,我便不会留你一命,叫你出宫去。” 枝枝咬唇,她其实很害怕李覃,却也不得不点头,“李三娘子肯收取报酬,就说明,是真心的。” “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李覃眸色越发深了。 枝枝时而呆笨时候莫名聪慧,有时候叫她都意外,又生得这样貌美,勾得殿下数次为她破坏原则。这样的人,不除掉,将来必将成为她的碍脚石。 可她现在呆呆笨笨,三分真诚里掺着七分的假话,糊弄她尽够了。 等到送走了李覃,枝枝才松了口气。 她原本没觉得李覃会帮她,既然有了意外之喜,总是会让人高兴的。 冬日里天气冷,枝枝的月例一被停下来,房间里就像是个冰窟窿似的。碧桃不得已,抱了被子来和枝枝睡在一起,小姑娘身体不太好,到了夜里就往她怀里挤。 只是即便是这样,枝枝还是染上了风寒。 原先只是有些咳嗽,碧桃给她煮了几回姜水喝,却还是不见好。今年的冬天也比往年要格外冷些,枝枝的风寒却是越拖越厉害,不过几日便咳得喘不过来气。 偏偏足足大半个月,宋诣不曾来见枝枝一次。 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碧桃想要出去传个信给宋诣,竟然也被拦着不让去宋诣的寝殿。 不得已,碧桃只能将厨房里烧柴火攒下来的炭火拨来放在火盆子里,省着烧了,给枝枝煮了热水喝,“奴婢等下午换了值,再去找殿下试试。” 得了风寒,就格外怕冷。 枝枝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捧着热水,“为什么不让你见殿下?” “兴许是殿下在忙。”碧桃含糊道。 枝枝猛地咳嗽出来,蜷着肩胛骨,指骨捂着唇,掌心一片鲜血,“我知道,那是因为殿下一点也没有提起我,所以他们觉得我失宠了。” 碧桃觉得心惊,枝枝从不会这样聪慧。 帘子却在这时候忽然被人打了起来,玄衣金冠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隔间外,目光沉沉地落在枝枝身上,片晌才淡淡道:“你倒是了解孤,孤确实是今日才想起来你。” 宋诣其实不明白,不过是他为林城的事恼怒了枝枝一次,她原本对他的满腔热情,倒像是在一朝之间彻底散去。 ——反而更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枝枝拢着斗篷,抬眼去看宋诣。 其实听到殿下的声音时,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过于哀怨的气话兴许是说错了,却猝不及防听到他这样讽刺地认了。 “这样啊。”她的声音很小。 宋诣缓步走进来,空气冷得侵入他柔软的狐裘,带来一阵透骨的寒意。 他这才想起来,停了枝枝的月例,其余的补给自然也就一并停掉了。夏日倒也罢了,冬日的京都却是冷得要命,断然不能没有取暖的炭火。 “殿下今日想起我,便是……因为碧桃去求殿下么?”她嗓音透着哑,眼睫压着清透的瞳仁,唇微微抿着,有种不熟练的挖苦和冷漠。 宋诣最烦的,便是枝枝明明该是他指掌间柔顺的小猫儿,偏偏总是生着一片反骨。 越是有反骨,便越是想让他想拔除,“若非她,孤还当真忘记了。” 宋诣拿准了枝枝濡慕他,就越是以这样的姿态去逼她低头,袖底的指骨收拢,倾身靠近少女鬓边,嗓音沉下来,“你若认错求饶,孤便给你恢复从前的月例。” 枝枝心底那点微末的企盼好像被寒风彻底吹散了。 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拨着零星的炭火,“殿下,您不要这样。”少女眼睫颤动一下,如蝶翼般脆弱,“我不喜欢您这样。” 宋诣倒越发不悦。 几时轮得到她来告诉他,不喜欢他这样。 “那你便挨着冻吧,何时低头,何时见孤。”宋诣年少时曾去过边关苦寒之地历练,京都的冷虽然钻骨,却远不如边关的冷要人命,只要死不了,便能磋磨掉她这莫名其妙的傲骨。 青年的玄衣带动一阵冷冽的风,眨眼间消失在门口。 枝枝被这阵风一呛,心肺疼得剧烈。 浑身都因为咳嗽而受累,疼得几乎扯着满身筋骨。枝枝原本就冷得昏昏沉沉,此时又咳得停不下来,只觉得喉间腥甜刺痛,一口血便呕出来。 她一下子失去力气,靠在碧桃身上。 碧桃看着面色惨白的枝枝,她连呼气都显得惨淡,一咬牙,将枝枝放在了榻上,“姑娘且等等我,我去找殿下求求情,这样病下去恐要成了痨病啊。” 枝枝听不太清碧桃在说什么。 她咳得耳朵像是蒙了一层膜,什么都听不太清,胸口疼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地咳出一口一口的血。偏偏身体也冷,脑子昏昏沉沉的,冷得冒出虚汗来。 过了好久,枝枝才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 “孤瞧她嘴皮子硬着,怕是没有什么大碍。”宋诣的嗓音冷得像是冬月里的冰,“要找大夫,叫她自己来孤跟前认错。” 作者有话说: 狗东西!!!你给我等着!!!!!!!
第33章 只要割一道伤疤,便可以离开殿下了 枝枝不知道碧桃在说什么, 只觉得耳朵像是蒙着什么,一会儿听得见,一会儿又什么都听不明白。 但是她不想去认错,便靠在褥子上, 闭着眼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 碧桃进了屏风来, 便见苍白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少女窝在那。她看得心疼,把炭盆拨在了枝枝身侧,小心翼翼下去想给枝枝煮点枇杷叶子川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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