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诣却睁开了眼,听着外头的风声,忽然开口道:“外头下了大雪,我进来前,看见院子里的红梅花开了。” “嗯。”枝枝怕冷,含糊地应了声,不大愿意和宋诣说话了,也就做不出来时时去猜度他心思的姿态。 宋诣搂着枝枝起身,将自己脱下来的厚斗篷披在她肩头,将她整个捂得严严实实,这才打横抱着枝枝推门走出去,果然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 整个院子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被檐下的灯火照着,反射出淡白的光彩。 宋诣把枝枝放在了檐下的椅子上,自己靠着她,点了一支烛火在身侧。 他拥着枝枝,把她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语气不知为何有些温柔,下颌抵在她头顶,“枝枝,孤不该把你交给皇祖母,也不该带你来翼城。” “都发生了。”枝枝咳嗽了几声,歪在宋诣怀里。 她浑身无力又发愣,额 头的高烧又使得她意识模糊,时不时做会梦,梦里是她鲜衣怒马地与妙龄的少男少女出游,一切都显得十分快乐。 兴许殿下之前说的是对的,她原本大概是个贵族女郎,未必比李三娘子差多少。 “等孤安顿好翼城的事情,带你回京都。”宋诣握着枝枝的手腕有些发紧,看着积雪的目光冷下来,显得野心勃勃却又淡漠,“孤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枝枝不做声,她看着积雪,只觉得天地俱静,让人心头安宁。 “这会是最后一次。”宋诣眸色里浮现出深重的肃杀。 只要父皇去世,宁国公必然会趁机暗杀他,再把这件事栽赃给黎国,名正言顺地扶持他那尚且年幼的四皇弟继位。 枝枝以为宋诣说的最后一次是太后罚她跪在雪地里,扯了扯唇角,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伤疤尚且没好的手。 京都逃不了,那翼城呢? 枝枝从来这座混乱的城池开始,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里不仅有大齐的势力,还有黎国,各个游牧部落的势力,甚至还有远来自于西域的势力。 京都守备森严,她逃不出去,但这里就未必了。 “殿下,我明日想要出去逛逛,可以吗?”枝枝按捺下心头的激荡,嗓子沙哑,“整日躺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宋诣沉默片刻,“后日,后日午时四刻。” 枝枝有些想问问为什么是后日,甚至是后日午时四刻。但是她鬼使神差地没有问,只要能够出去,就算是殿下有什么算计,也到时候再说。 在这里逃跑,本来就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抱着枝枝,暖意透过衣衫融进枝枝的四肢百骸,“雪停了,天上的月亮出来了。” 枝枝听话地抬起头,果然见着天中一道弦月,看起来孤独凄清。 忽然,脸颊上有些温温痒痒的触感,枝枝眨了眨眼,只能看到一道属于宋诣的俊逸面庞轮廓。虽然有些抗拒,她却还是没有挣扎。
第39章 等回到京都,我带你去看御苑的杏花 翼城的雪越下越大, 甚至压垮了不少枯树。 宋诣坐在营帐内,手里的布防图被勾画出许多痕迹,坐在账内的将军们都有些害怕这位心思深沉,又手段狠辣的太子爷。 看起来倒是清冷矜贵, 可是来这里不出十日, 便将军中威望极深的谢元帅训得服服帖帖。 何况……前日黎国派来的探子, 是被他设计查出,不仅查出了,还利用这探子引出了黎国埋藏在翼城的数十个卧底。 手段比起他们这些在战场上时刻接触黎国的老人还要强上不知多少。 “派去黎国的死士已经到了,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宋诣收起布防图, 目光落在这些将军身上,淡淡道,“明日午时, 战鼓一响, 便以三千骑兵诱敌。” 谢元帅对这样冒险的做法感到不满, “黎国的人数还未探出, 若是三千骑兵不足以等到援军到来……” “援军由谢将军率领,若是没赶到, ”宋诣冷笑了声,“谢将军,孤自然是信任你的。” 帐内一下子沉默下来。 近日传来小道消息, 说是京都有变,这时候没有人愿意打仗。 京都虽然和翼城隔得这样远, 可当权者和打仗的关系却还是密不可分, 若是宋诣这个太子坐不稳位置, 谁知道翼城的将士会如何呢。 “若援军未到, 还在路上的补给, 也不会到。” 这话一出,没有人再敢有异议。 * 京都。 太后捧着茶盏,不住地看向宁国公,“当真要另立么?太子那孩子一向孝敬,又是我李家的血脉……” “我从前也觉得他傲慢慈善,好把握。”宁国公入了宫,身上却穿着甲胄,腰间还配着剑,“可他却能查出我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又在我背后做小把戏。” 他冷笑了声,“若非是他为了护那个贱婢,我就要被他瞒了过去,真当他是个好掌握的仁君。若不杀了他,怕是他布下的局,就等着有朝一日彻底杀了我呢。” 太后便说不出来话。 她自然也知道太子聪慧,可也觉得那孩子柔善,不会对李家人下手。 如今细细想来,从皇后死去之后,太子的性情便变得温顺内敛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几岁便开始懂得伪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上帝位。 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怕是当真不会为了血脉之情放过李家。 “也罢,皇帝如何了?” 宁国公擦干净剑上的血迹,“熬不过今日了。” 天边的日头逐渐西沉,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便被浓云掩盖,破棉絮被扯碎了般的雪片子迎着被风,从一片低沉灰暗的天空上落下来。 老太医提着药箱子,急匆匆地行走在雪地里。 殿内的宫人忙着侍奉汤药,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低沉,只有偶尔响起的汤匙磕碰了药碗的声音,再也没有多余的响动。 老太医放下药箱,膝行着跪伏在脚踏上,给奄奄一息的皇帝候脉。皇贵妃就坐在一侧,见太医不说话,起身朝着外间走去,才低声问道:“如何了?” “须煎些提气血的老参,兴许今晚上会好些,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皇贵妃便知道了,这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点了点头,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轻声对皇帝的大太监道:“去把宁国公请来。”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太子那边,不要暂时不要传信过去,边关告急,此时若是传过去消息,怕是军心不稳。” 老太医历经荣辱,马上便要告老还乡,听了皇贵妃这句话,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殿内灯影重重,等到重臣次第来时,内间的皇帝已经吃了参水,回光返照之下精神也好了许多。他侧目看了看跪在榻前宁国公,好半天才对着大太监招了招手,“太子呢?” “陛下忘了,太子殿下去了西北守城,此时不在京都。” 皇帝喘出一口粗气,“你当朕是傻了吗……太子在回来的路上不曾?” 大太监不敢回答,众人也跟着沉默。 皇贵妃拉着四皇子上前,语气温柔,“陛下,翼城和京都隔得远,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三日才能回来。”她推了四皇子一把,“旭儿一直守着您,担心极了。” 皇帝却皱眉,闭上了眼。 约莫子夜时分,殿内的灯火熄灭了。 跪了一晚上的宁国公走出殿外,身上甲胄冰凉,他的目光落在年幼的四皇子身上,随即看向了西北翼城的方向,对心腹道:“消息封锁三日,若是太子死了,便立四皇子。”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绝不会失算。” 翼城。 北风刮了一夜,早上起来,路上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深。 实在是冷得厉害,就算是忙着干活的平民也比平时晚些出门,一切都显得平静至极。 侍女们在房间内放了炭盆,衣裳也早就放在熏笼上烤得热乎乎的。枝枝起来穿上小袄,让要来侍奉自己的丫鬟都出去,将手腕上的金镯子藏起来,又把藏在暗袋里的白玉佩放在了袖袋里。 她想在走之前,问一问殿下,那白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 翼城冷得很,从京都带来的衣裳大多不能穿,在这里穿的都是翼城本地做的衣裳,不如京都的精致。枝枝特意挑了几件格外朴素的,穿上了,再把头发梳成不容易散的低髻。 做好这些,她才把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和一些特意留下的馒头等必需品整理成一个包袱。 因为时间实在是过于仓促,枝枝准备起来也麻烦。 宋诣顶着积雪,到底有些不放心枝枝,抽出了时间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都守在外间,见到是他,下意识要进去通传。 “不必通传了。”他身上仍穿着结了冰的甲胄,一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了几缕在额前。 宋诣起身走进去,下意识拍了拍肩头积雪。 房内的少女手边上放着一个包袱,她手里捧着一把碎钱,小心翼翼地塞进钱袋里。然后又把好几样点心包起来,也放了进去,这才对着镜子把鬓发扯得散乱了些。 宋诣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丫鬟仍站在外头,猝不及防见宋诣出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便听到他道:“进去,装作是孤未曾来……问问她,究竟是要去哪里。” “是。” 宋诣再度跟着丫鬟,目送那侍女进去。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枝枝猝不及防被撞破,“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收拾收拾东西。” “您要去哪里?”丫鬟不得已,顾不得尊卑,拿出了审问枝枝的架势,“收拾这些东西,是要离开翼城吗?” 枝枝不说话,她只是将包袱包起来。 “您若是不说,奴婢只能告诉殿下了。” 枝枝哑然,她握着包袱,有些紧迫地抓住丫鬟的袖子,“不要告诉殿下,我当真不做什么。”可是想到碧桃,她又害怕宋诣迁怒,咬唇片刻道,“若是殿下追责,问你我去哪里了,你只管说什么也不知道。” 窗户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宋诣不知何时站在窗外,面色沉沉地看着她,结了霜的甲胄看起来很冷。 枝枝仍抱着自己的包袱,吓得后退了一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宋诣之前的话里,大概是今日要发生什么,她想着他肯定是无法来管她的。 否则,枝枝也不会挑了今日跑。 青年唇边露出一点冷笑,狭长的眸子像是覆着积雪,“枝枝,孤是不是性子太好,叫你觉得,想跑便跑?” 她不说话,却捏紧了袖子里的簪子。 宋诣走进房间,带进来一阵凛冽的寒意,叫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样想跑。”他抬手扯出枝枝怀里的包袱,慢条斯理地打开来,把里头的散钱一把撒在地上,这才踩着一地的铜币睨她,“你用来当盘缠的银钱,都是孤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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