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硬脾气的小姑娘,气得一把丢掉了烙铁,抬脚对着枝枝的胸口就是一脚,将她踹得往后跌出几丈远,一大口黑血顺着嘴角溢出。 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摔出来,叮地一声碎成两段。 对方目光落在玉佩上,稍微惊讶,“宋诣竟然将御赐的黎国皇室玉佩给你了。”他也十分好奇这个传说中的玉佩,上前捡起来,仔细看了看,感叹道,“听说这玉佩,是黎国先帝沈寒亭皇室身份的象征,如今倒是碎到了老子手里,嗤——” 疼得缓不过来神的少女缓缓抬起脸,看向他,杏子眼里闪过茫然,半天才低低道:“这是……黎国先帝沈寒亭的玉佩?” “太子斩杀黎国先帝,这件事齐国还有人不知道?”对方捏着两块碎玉,走了过来,眯眼看着枝枝,“这玉佩,便是他杀了沈寒亭后,陛下赐给宋诣的。” 枝枝撑起来的身体又往下踉跄了一下,躺在地上,“宋诣杀了沈寒亭……这是沈寒亭的玉佩……” 明明心头已经得知了答案,钝钝的痛意拉扯着胸腔,难以言说的恐惧与痛苦袭上心头。可她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拼命地想从这几句话里理出来一个结果,偏偏怎么也得不出来。 枝枝抱着脑袋,只觉得头疼得几乎崩溃。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怎么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本来就没有参与这些家国大事里,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凭着自觉告诉自己不要影响到了打仗的军队和无辜百姓,只能咬着牙忍着逼迫,让自己不打乱宋诣的谋划。 可此刻,她心头隐隐明白了。 她就是沈蝉音,她根本不是齐国人。 所谓卑贱低微的秦淮歌女身份,被磕坏了后呆笨愚钝的脑子,一切一切,都是拜宋诣所赐。 就连她唯一的亲人,在暖香楼等了两年的哥哥,早就死于宋诣之手。 如果不是宋诣,她本该是黎国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比李覃还要高贵数倍。她有亲人,有朋友,有住处,可以活得脊背挺直鲜衣怒马,更配得上一国储君。 她原本不需要在暖香楼遭人打骂践踏,更不需要在京都被所有人欺辱利用,把她踩进泥土里还要逼她跪着道谢。 可她把宋诣当成了救世主,她把害她沦落至此的杀兄仇人,当做了救世主。 “宋诣他去了……”枝枝缓过神来,开口说出声,就被剧烈的爆炸声掩盖掉了声音,身边的人丢下枝枝的玉佩,哐当一脚踹开房门,抓住刀朝着战鼓敲击的方向跑去。 战鼓和金柝声一瞬间响起,城内灯火亮起来。 外头响起万千奔马声响,所有人来回奔忙,枝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她捡起地上的玉佩碎片,塞进袖子,抓了把泥土胡乱抹黑脸,起身朝外走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跑,便有人勒马下来,推开门一把抓住了枝枝。 宋诣玄衣锐夹,英俊冷冽的面上带着一道血迹,他看了枝枝一眼,原本冷沉的目光缓了几分,扯下肩头的斗篷皮质啊她身上,“孤来迟了。” 枝枝捏紧了袖子里的玉佩碎片,抿唇不语。 现在不是质问这些的时候,黎国和齐国的关系,让她根本无法告知宋诣自己的身份。 对方弯腰抱起枝枝,将她带上马,搂着枝枝朝着营帐而去。 探子大声传军令,“捷报!黎国军队已被歼灭于清亦山谷!捷报!黎国军队已被歼灭于清亦山谷——” 士气大震,随即交相宣传,“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一片喧哗中,宋诣神情冷峻,带着枝枝回了营帐,叫了军医前来。枝枝浑身都难受,本来就撑不住了,实在是性命被要挟才强撑着。 宋诣不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杀她。 枝枝累极了,原本是想合眼打个盹儿,却自己都没意识到就睡着了。 宋诣将她放在床榻上,检查了她浑身青紫的擦伤扭伤,还有肩背上一处被烙铁烫出的伤口。他看得神情越发难看,宋诣既然敢让枝枝的马车替他掩护,自然也给她留下了护卫的人。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被太后策反了。 “全都活捉,”宋诣嗓音阴郁得几乎滴出水来,额心蹙起,“活剐了……一点一点地剐。” 哪怕是如此,他仍旧觉得不解气,来回转了一圈,目光再度落在睡着的枝枝身上,她浑身都是伤和鲜血,就连细白的指甲都被磨劈了,鲜血和砂石混杂进伤口。 他心头闷得厉害,分明知道这一局怎么都合算,却觉得难以言说的憋闷……乃至后悔。 “留着,回头孤亲手去行刑。”宋诣忽然道。 没有人敢顶撞他,自然答应了,军医匆匆进来给枝枝号脉,半天才皱眉道:“若不好好养着,怕是……有性命之虞啊。” “到底如何了?”宋诣捏着枝枝的手腕紧了几分。 军医沉默片刻,“一身的伤,耗得身子近乎亏空,有油尽灯枯之相。” 宋诣便不说话了,枝枝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每一样都亲眼见着。似乎每一样的伤都算不得要命,偏偏接踵而来,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若是好好调养,可还好得起来?” “这是自然。”大夫答道。 宋诣便挥手让大夫下去了,自己坐在枝枝床边,抬手擦掉少女睡着了都从眼角沁出来的泪,长长吐了口气,低声道:“宁国公倒了,等回京继位,我便给你位份……再不会让你受半分伤了。” 梦里的枝枝抿着唇,和她无数次想哭又不能哭那样,眼泪从颤抖的眼睫上氤氲出来,却始终没有哭出来一声。
第41章 明日我想去城楼上 枝枝昏迷了很久。 她浑身都是伤, 本就被长时间的疾病磨得憔悴至极,又历经大惊大悲,连大夫都有些束手无策。只是到底算不得伤及根本,慢慢地用药将养着, 总算还是醒了过来。 枝枝醒过来时, 黎国和齐国的军队再度交锋。 宋诣领军出城, 并不在她身边。 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侍女,帮着枝枝换药,偶尔还会找她说几句话,“黎国攻到城下来了, 没日没夜地偷袭攻城,殿下实在是没法抽出空来才没有陪着姑娘的。” 枝枝不想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披着厚厚的狐裘, 还是觉得从骨子里沁出一股凉意, 手指缩在袖子里摩挲两片碎掉了的玉佩, 好半天才抬起眼睫, 低声问道:“齐国的军队,如何了?” 侍女说不出来这句话哪里古怪, 下意识回答道:“大概撑不了太久,殿下前日着人偷袭黎国的粮仓,把粮草烧了不少呢。” 枝枝听着侍女满是得意的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掀开被褥,撑起身体要下床, “我想出去看看。” 枝枝还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但是玉佩加上她记得自己有哥哥这件事, 几乎可以断定她便是沈蝉音这件事。若她是沈蝉音, 便绝对不可以留在杀兄仇人身边, 眼见着自己的子民被齐国人屠杀。 侍女连忙上前,给枝枝穿好衣裳,又给她肩头披了件狐狸毛的斗篷,戴好兜帽。 “外头风大,姑娘低着些头,仔细风灌进衣领里了。” 听着侍女絮絮叨叨,枝枝不答,只是拨开帐子走了出去。宋诣大概是特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四周没什么人,只有守在帐篷与门口的士兵。 没有人防备着她,枝枝便顺着路,往前走。 一直走到城楼底下,她仰起脸看了一眼高高的城楼,拨开毛茸茸的帽子,吐出一口浊气,“城楼,可是上去看看么?” “这……”侍女有些为难,显然是无法做主的。 枝枝便问道:“殿下在何处?” “大概是在城楼上观望战局。”侍女不得已回答。 枝枝不再为难她,她拍了拍自己连自己都觉得聪慧灵活了不少的脑袋,抬眼看向不远不近守着的侍卫,走了过去,“我想上去见一见殿下,若是殿下不在,我也想吹一吹风。” “姑娘,这不合规矩。”侍卫冷声道。 枝枝拢在袖底的手仍摩挲着两片碎玉,眉眼较之从前的怯弱变得坦然起来,她微微抬起下颌,“我为何要守规矩,殿下会让我上去,便是规矩。” 对方沉默好久,还是走过去和城楼下的守卫交涉。 果然,最终还是让她上去了。 枝枝顺着台阶走上去,城楼极高,往下看去驻守在城门下的士兵都成了一小点。紧紧围着城楼的护城河就从侧面绕过去,深冬时节结了厚厚的冰。 风吹过来,凛冽刺痛。 黎国的土地要比齐国广阔不少,顺着山脉蜿蜒而上,侧面的平原一望无际。因为是冬日的缘故,厚厚的积雪间夹杂这枯败的野草,却开阔而一望无际。 枝枝坐在城楼上,风吹掉了她的兜帽,将她的发丝勾到面颊上。 侍女看着枝枝咳嗽起来,立刻紧张起来,那斗篷给她捂着,“姑娘,看看就下去,好不好,吹病了殿下会责罚奴婢的。” “好。”枝枝语气温和。 但她没有立刻起身,反而看着远处的黎国驻扎军营,问道,“这道城门,不可能在此时打开对不对?” 少女眸色漆黑,带着一点隐隐的光亮,显得温和内敛。 “莫说是两国开战了,便是不打仗的时候,也看守得极为严格。”侍女有些恼怒道,“黎国和齐国的人都互相仇视,除了少女商队,其余的人几乎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国土。” 枝枝捂着口咳嗽,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黄金镯子,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朝着城楼下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话,“殿下既然不在城楼上,又不在军营里,去了哪里?” “这……奴婢不知。”、 她下了城楼,却正瞧见宋诣催马上前。 青年玄衣金冠,甲胄在日光下闪着森冷的光芒,冷峻的目光在落在她身上时柔软了些。宋诣翻身下马,抬手挥退其余人,才走过来掖了掖她的斗篷,“天冷,怎么还出来吹风?” 宋诣面上沉稳,实则分神去留意枝枝的神色。 看到少女不抗拒他的亲近,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扶在她的腰上要将人搂入怀中。 可枝枝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腰僵住了,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宋诣心头如塞了一把棉花,一时之间怒不得忽视不得,下意识看向她。 “殿下,我出来找你。” 枝枝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眼。 她抬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衫,才慢慢地道:“有件事,我想我该问一问你。” “你问。”宋诣嗓音略微有些紧,他将腰间刀鞘放在马上,抓住枝枝的手腕 枝枝下意识挣扎,却挣扎不开。宋诣死死捏着她的腕骨,看她的瞳仁黑沉沉的,莫名有些执拗骇人,将她带到背风的角落才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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