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噗呲溅出,宋诣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还来不及为他送上贴身的金疮药,青年君王已经一甩马鞭,朝着前方追了过去。落在后头的侍卫长这才回过神来,宋诣只是交代他们回去,并非是他自己要回去。 狮子骢带着白息跑远,才停下来。 “沈衡如何了?”枝枝不擅骑马,却觉得这匹马的毛色过于眼熟,却也顾不得细想,“赵夷逼宫,怕是整个黎国都要乱了。” 白息气息微滞,“臣无能,五十亲随尽数折损。”作为攻城的那一方,在赵夷有防备的条件下,能够拖延这么久已经算是难得了,可结果就是失败了,无法反驳。 “殿下,对不起。” 枝枝摇摇头,她在想,宋诣不可能和赵夷那种不可控的蠢货合作。 所谓让她嫁给宋诣,怕是赵夷拿她来拉拢宋诣。可既然要拉拢宋诣才敢继位,那说明赵夷一定有所忌惮。 或许,沈衡还没死,赵夷也并没有立刻逼宫取而代之。 “无妨,带我先回去吧。”枝枝稳住了情绪,她抓紧了缰绳,心头跳得非常快,兄长死去了,如今整个黎国一团散沙,她一定要想办法护好沈家的江山。 白息调转马头,道旁杏花凋零。 黑衣的青年骑着高头大马,伫立在杏花雨下,一双凤眼狭长黑沉,看着两人的目光凉薄至极。 “白将军,这是朕的马。”青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两人,唇边浮出一点冷笑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是该还给朕了。” 白息看着宋诣,沉默了片刻。 枝枝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宋诣的狮子骢,极为矫健通人性的一匹良驹。她不蠢,几乎很快便反应过来,白息去阻止赵夷的时候,宋诣必然是帮了白息的。 她心头有些复杂,和一个人爱恨纠葛过多,难免会有些说不上来的矛盾纠缠。 白息翻身下马,抬手扶住枝枝的腰,要将她抱下来。 马上的青年便催马上前,带鞘的佩剑放在枝枝腰间,眉宇间浮出三分戾气,沉沉瞧着白息,“白将军,这便是你侍主的方式?” 白息亦抬眼,“怕是轮不到齐国人来置喙。” 话音刚落,他便一拉枝枝的腰,将枝枝带了下来,将缰绳送到宋诣手边,不卑不亢,“陛下,多谢您的马。” 宋诣的目光落在枝枝面上,唇边笑意讥讽,“朕的御马才借给将军逃命,回头便来嘲讽朕多管闲事。” 白息皱眉,只是他确实不礼貌在先。 “此事,是该谢陛下。”白息对宋诣行了个军礼,是极为尊重的态度,即便宋诣言语可恶,行为嚣张,这件事却极为义气,是值得尊重的,“只是事关我们黎国的长公主,还请陛下不要冒犯。” 宋诣嗤笑,眉眼沉沉。 枝枝原本是在想该不该对宋诣道谢的,场面实在过于针锋相对,她的目光落在宋诣脸上,猝不及防触到宋诣锋芒毕露的眸子,下意识避开。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道:“我想和你谈谈。” 白息微微一愣,下意识想阻止,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宋诣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垂了眼看着面前面色稍有些苍白的少女,丢掉手里的马鞭,眼睫一掀,“好啊。” 话音还未落,枝枝便被他抬手一捞腰肢,拉上了马,一甩缰绳,马便朝前冲去。 白息要追,狮子骢却十分聪慧地往前一跃,硬生生不肯让白息骑。白息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却还是被不配合的狮子骢颠簸得慢了几步。 杏花被风吹着拂过枝枝的面颊,她能闻到宋诣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儿。 透过她的衣衫,是血液独有的黏腻感。 可她不大想关心宋诣,干脆装作不知道,只是沉默着抓紧了马匹鬃毛,任由宋诣带着她朝前避开了白息,这才伫立在荫蔽的树丛中。 “不要和赵夷合作。”枝枝微微侧脸,目光坚定,“赵夷此人刚愎自用,即便和你合作,也只会找机会进犯齐国。” “那殿下的意思,朕该和谁合作?” 男人的声音透着点疲倦的哑意,天生有点子勾人,温热的呼吸喷在枝枝耳廓,细碎的鬓发扫来扫去,痒得让人想要去挠。 枝枝忽然想起来,许多次雷雨时,她便是蜷缩在宋诣怀里。 宋诣的呼吸都带着沉水混杂着木樨的香味儿,叫她心头一晃一晃地痒,恨不得抓住点什么,才能抚慰那股无由来的慌张焦虑。 “作壁上观便好。”枝枝觉得当初沉溺情爱的自己真可笑。 宋诣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些失落,他折下一枝杏花来,脆弱的花枝上花瓣颤颤落下,“若是殿下肯交出些许利益,朕或许可以考虑,与殿下合作。” 枝枝嘲讽地轻笑了声,“与虎谋皮,何必呢。” 宋诣手里的杏花枝落地,他往前靠了三分,鬓发便与枝枝相抵,暧昧缠绵的姿态,语气却极冷,“是朕可怕,还是赵夷可怕呢?” 枝枝不说话,她挣扎了下,不想被宋诣扣住腰。 对方却故意收拢了手,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来气,看着她的面色逐渐发白,最后呈现出一点喘息剧烈的薄红。 “两国至少五年不会起征战,”宋诣低笑,忽然松了手,欣赏着枝枝仰起纤长白皙的脖颈喘息,眼睫上还含着三分水花的模样,低头去蹭了蹭她的面颊,“若是赵夷弑君上位,可就未必了。” 枝枝抬手推开宋诣,皱起细眉。 手肘屈起,对着宋诣的胸口抵去,她用了十分的力气,所以没料到宋诣当真险些被她推了下去。 枝枝缓了会儿神,才留意到自己碰到宋诣胸口的袖子被血染湿,顺着看过去,却看到他胸前一个未经处理的血窟窿,此时还在缓慢地淌出淤血。 她见重伤不多,自然觉得触目惊心。 “你……”枝枝觉得宋诣大概是疯了,伤成这样还要装得气焰嚣张过来讨骂,不过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唇边露出讽刺的笑来,“不带随从,伤成这样来见我?” 宋诣几乎立刻便明白了枝枝的意思。 少女却已经毫不犹豫,使了十成的力气夺过缰绳,将他往马下一推,一夹马腹,使得马匹跑起来。 宋诣被她对着伤口一推,剧痛之下使不出来力,当真被她直接推动了。马匹一阵颠簸跑起来,宋诣甚至没来得及抓住马鞍,便跌了下去。 暴雨洗过的地面泥泞不堪,宋诣身上两处重伤,落在地上伤口撕裂,鲜血汩汩而出。 霎时间,便和污泥脏水混做一团。 端坐马上的少女白衣青裙,长发梳成高髻,鬓边流苏熠熠,高高在上地睨着宋诣几乎晕厥过去的模样,唇角扯了扯,“陛下,您这样冷血自私的人,本宫不敢与你做交易。” 宋诣眼底蒙上一层血色的雾,忍着剧痛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只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沫。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就连以身挡箭,也是他该受的,愿意受的,没什么可解释的。 “枝枝……”宋诣咬牙踉跄站起来,鲜血顺着牙根渗出口唇,他抬手抹掉唇边鲜血,扶住了身旁的杏树,“给朕下来,否则,赵夷会不会灭了你沈家的天下,朕可无法保证!” 枝枝微微歪头,并不惊慌。 她没打算和宋诣合作,那一开始和他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宋诣的态度。 既然他的态度是不和赵夷合作,也知道赵夷不可信,那她自然无所顾忌了。毕竟,宋诣这人一贯不傻,最知道自己要什么,断然不会因为她才去不顾大局。 “我并不是从前的枝枝了。”她坐在马上,矮下身来一点,一字一字地告诉宋诣,“陛下,我叫沈蝉音,黎国的那位长公主,十岁便读完了四书,不会蠢到你哄骗我几句,便当了真。” 这话讽刺得很。 从前的枝枝,确实是他胡乱安慰哄骗几句,就把他视作唯一可信的人。 可结果呢?他说会保护她,说喜欢枝枝,却只把她当做随意玩弄的棋子,不值一提的金丝雀。 宋诣的面色越发惨白,他眼底的血雾散去,终于看清了马上少女的脸。 她貌美绮丽,高贵冷漠,却对他轻蔑至极。 “朕是不是哄骗,有没有这样的本事,”宋诣指骨咔嚓作响,他面上却越发阴郁深沉,站在泥泞与鲜血中,眉眼冷厉,“长公主可要亲自……品鉴?” 枝枝冷笑了声,抽出腰间软剑,落在宋诣脖颈上。 朕不过是希望,与你从头来过罢了 哂笑声也显得轻慢,“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冷漠,叫人作呕。” 宋诣抬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他的腕骨淌下去,再一滴一滴落下去,“枝枝,朕不过是希望,与你从头来过罢了。”
第57章 交易 枝枝觉得好笑。 “真是会白日做梦。”枝枝毫不留情地抽回剑, 尖锐的剑刃割开他的手,翻卷露出森白指骨,她想起许久之前她也曾数次伤得这样严重,“陛下, 我们之间, 再也不可能了。” 她低着细长的眉, 半是嘲讽半是冷漠。 宋诣沉默下来,失血过多使得他眼前逐渐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他拢在袖子里掌心鲜血淋漓,剧痛使得他短暂地又清醒了些, 朝前走了几步,“你说了不算。”宋诣忽然抬手抓住缰绳,咬紧牙关, 翻身上马, 一把夺过枝枝手里的缰绳。 枝枝本就不擅长骑马, 霎时间便被夺走了主动权。 宋诣反剪枝枝的手腕, 夺走长剑,将她扣入怀中, 催马朝前而去。 “这话,朕也并不是与你做商量。”浓稠的血腥味儿从宋诣浑身冒出来,黏腻冰冷的血浸透枝枝的衣裳, 使得她都生出一点紧张来。 这样多的血,怕是会要命。 她可不想宋诣死在她身边, 使得黎国和齐国结仇。 可她堵着一口气, 满脑子都是他死了才好, 这样可恶自私的人, 做什么要活着总在她跟前阴魂不散。 正在这时候, 白息追过来了。 白息数年都在战场马背上渡过,此时已经稳住了狮子骢。只是狮子骢见到宋诣,有些有躁动,却被白息硬生生用蛮力拉住,不得已服从。 他一甩马鞭,狮子骢气得调转马头,不肯朝着宋诣而来。 白息却一勒缰绳,再度一甩马鞭,狮子骢吃痛之下横冲直撞朝着宋诣而来,正合了白息的意。 “与朕不可能,便是为了……”宋诣扣住枝枝的腰,带着少女闪身避开,一鞭子甩在狮子骢上,弯腰弓起脊骨时唇几乎贴着枝枝的耳朵,语气几乎咬牙切齿,“一个奴隶出身的粗人?” “陛下慎言。”枝枝冷冷道。 宋诣却眯眼看着狮子骢,目光明显是有些不耐烦,吹响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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