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一颗真心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才会那样绝望。 枝枝坐在碧纱橱内,忽然有点思念宋诣。 两人分别不过十日,算不得多久,枝枝看着蹴鞠场内的楚亦,忽然叹了口气。 楚亦察觉到她的目光,握着月杖的手肘屈起,一杖将蹴鞠打入风流眼。在场内少年一片的喧哗吵闹中,一扬马鞭,攀折下枝头一只红梅花,朝着栏外枝枝的怀里掷去。 “阿音姐姐,换你的彩头。” 少年眉眼恣肆,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瞧着她,想要把她的注意拉回来。 又幼稚又放肆。 枝枝回过神,瞧了瞧四周,却并没有什么可作为彩头的。 少年勾起月杖,折腰避开对手的偷袭,回头一望,“鬓上新簪的绒花簪正好。” “胡闹。”枝枝扫了楚亦一眼,吩咐白鹭道,“取了陛下赏我的那支玉如意来,便作为这次的彩头送给楚少卿。” 白鹭躬身出去,去取了玉如意。 远处少年一声喧哗,连打蹴鞠都顾不上了,一哄而散朝着远处策马而来的人冲过去,极为激动地喊了起来,“白将军!” “白将军来指教我们一局!” “与我们玩一局!” 原本目光便追逐着楚亦的少女们也嗡地一声,忽然喧闹起来,止不住地朝着帘子外看过去。楚亦虽然俊逸风流,比起白息战功赫赫,却又少了点味儿。 京都的女郎没有一个不曾听闻白息的威名,像是云娘子这般去过边关的,更是对他倾慕至极。 枝枝撑着下颌,心情还不错。 云娘子站了起来,侧目扫了众人一眼,有些犹豫。 “去吧。”枝枝含笑道。 “我……”云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沈云一眼,又看向了枝枝,“我还是不去了。” 枝枝便道:“那你随我一起过去。” 说着,枝枝便起了身。 京都许多人都知道,长公主沈蝉音和小侯爷楚亦,还有大将军白息自幼相识,私交甚笃。此时即便都长大了,男女之间的大防也要少许多。 云娘子跟在枝枝身后,有些激动。 她从未靠白息这样近过。 “白将军。”枝枝走了过去,瞧见一众少年在说话,她便将头上的帷纱拨下来,“甚少瞧见你也出来游玩,一贯是读兵书和在校场得多。” 白息抱拳行礼,眸色暗下去,“听闻长公主和小侯爷在此游玩……” 枝枝含笑道:“云娘,你需要请教白将军的,便隔着屏风问好么?” 白息的目光落在云娘子身上,原本便有些暗沉的眸子越发冷淡下去,好一会儿,才像是自嘲似的,“原来殿下前来,是为了云娘子。” “并不完全如此的。”枝枝解释,“白将军如兄长,特意来看望,也顺带将云娘带来引荐。” 见她处处防备,白息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他隐忍的目光才淡下去,寥落道:“臣今日公务在身,本也只打算过来瞧殿下和小侯爷一眼,此时瞧过了,便要回去处理公务了。” 云娘子步履踉跄了一下,被枝枝扶住。 枝枝目送着白息走远。 她牵着云娘子的手,一直走到四周没有人,她才轻声道:“对不起,以前白将军不会这么直接拒绝……” “白将军只是对殿下温和有耐心罢了。”云娘子的嗓音有些艰涩,好一会儿,她取掉帷帽,遥遥看着白息骑马远处的背影,“殿下是好意,臣女多谢殿下。” 枝枝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沉默下去。 她并非一定要撮合云娘子和白息,只是云娘子已经快要定下婚约了,她却还是对白息念念不忘。枝枝觉得,若是让两人见上一面,也少许多遗憾。 世家女郎的婚事,大抵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云娘,别难过。” 云娘子抓着枝枝的手,忽然呜咽了一声,“殿下,您在京都,不知道白将军在西北边城对于百姓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她语速很慢,不像是平日风风火火,“我真想也和兄长一样征战保卫家国,也想能站在白将军身后。” 枝枝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握着她的手。 少女站在风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远处骑马远去的将军勒马回头,遥遥看向两人,目光落在枝枝身上,有些寂寥。 云娘子察觉到白息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却瞧见他的目光只落在枝枝身上,隐忍而沉默,像是眼里只能容纳下一个娇弱贵气的沈蝉音一样。 她忽然一把推开枝枝,转头跑开。 枝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一头摔下去,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碎石磕在后脑,破碎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来,枝枝还来不及去拼凑,便陷入黑暗的梦里醒不过来。
第82章 枝枝醒过来时, 看着白鹭好一会儿,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宋诣。 他离开之前,她还依依不舍,送他到宫门口。 两人约好了, 等到他处理完齐国的事情, 便前来黎国求娶她。枝枝那时候虽然有点羞怯, 但是满心欢喜,满等着他回来见她。 就连交付绣房的嫁衣,都特意裁了云锦缂丝,按着她的尺码做了起来。 白鹭在屋外不曾进来, 这些日子枝枝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神态语气却不似失忆的时候,想也知道她是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 “殿下还不说话么?”黄鹂端着甜汤, 语调忧愁, “刚刚宫里传来消息, 说是齐国陛下已经出发了, 不日便要来了。” 白鹭烦躁地剪掉盆栽枝叶,“拿不准殿下怎么想的。” 黄鹂嘀咕, “总归是不爽利。” 谁都看得出来,枝枝心情不大好。 窗子被咯吱一声打开,枝枝从窗内看过来, 语调温和,“不要说悄悄话, 进来。”她扫了一眼远处扫雪的小丫鬟, 补充了句, “这些日子少安排些人进来, 有些聒噪。” 白鹭应了, 转而进来。 她端着黄鹂送来的甜汤,低声道:“殿下要去流芳郡主的婚礼么?” “给我梳头。”枝枝道。 白鹭便拿起桃木梳,将枝枝的长发梳顺,拿红绦子系住黑压压的发,再拿了木簪绾起发髻。又取了珍珠钗子,只简单地装饰了下,大方得体便作罢。 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出门。 沈云早就梳妆好,坐在洒了八宝干果的床上,身边四处都是亲友送的首饰珠宝。 枝枝走过去,说了些祝福的话,方才扫了一眼四周。 “云娘子不曾来。”沈云解释道,“她上次胡闹,还得殿下摔伤,此时还被禁足着呢。” 枝枝略微一笑,“我原本也是感谢她。”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沈云的手,语调温柔,“我记起从前的事情了,也算不是稀里糊涂。” 沈云一愣,“殿下……” 她跟着枝枝来往得多,为人也熨帖,多少也猜到了些有关枝枝的事情。 枝枝把她的凤冠扶正,“往后你嫁了人,便不能出来与我们一起玩耍,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消派人来我公主府一趟,无论如何我也给你撑腰。” “殿下心善,”沈云感慨,“日后若是有需要阿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枝枝闺中的朋友不多,她觉得沈云就不错。 心地是善良的。 “成亲呢,要说吉祥话。”枝枝笑起来,捏了捏沈云的脸颊,将鬓上一只沈寒亭赏赐的金簪插入沈云鬓发,“这是陛下赏给我的簪子,见此簪如见陛下。” 目送着沈云出嫁,枝枝才离去。 只是她心里有些堵着,干脆弃了马车,带着幂离顺着街道往前走。 街道上红妆十里,隔一段地方便有挑夫挑着一担铜钱撒钱,不少孩童围在送亲的队伍旁争抢撒了满地的喜糖喜钱,笑嘻嘻地唱着儿歌。 枝枝瞧着喜庆的画面,心情莫名好了些。 黄鹂不近不远地跟着,随手往嘴里抛了颗粽子糖,和白鹭闲聊,“殿下今日心情还不错,你劝着殿下多逛逛?” 白鹭摇摇头,“看好殿下。” 楼上的少年锦衣一翻,踩着栏杆,抓住旌旗跃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枝枝跟前,笑着喊她,“阿音姐姐!” 帷纱被他衣角带动的风吹开,枝枝下意识扶住帷帽,莫名地被楚亦这样明朗的情绪感染,也微微一笑,“怎么了?” “瞧见你了,便来见你了。”楚亦挠了挠后脑勺,干脆将无处安放的双手背在身后,跟在枝枝身边,“怎么不坐马车……还有,阿音姐姐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吗?” 捡钱的小童横冲直撞,枝枝险些被撞倒。 楚亦反应很快,一把扶住枝枝的腰,将她带到里侧去。 对面来使馆的门正被打开,宋诣正瞧见楚亦搂着枝枝的腰,将纤弱娇软的少女护在身侧,方才一敲小童的脑袋,叉腰凶起来,“你撞到姐姐了,下次不许了!” 小孩子哪见过这个阵仗,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楚亦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张牙舞爪吓唬他,“快给姐姐道歉,下次不许这样了。” 小孩哇地一声哭得惨绝人寰。 枝枝觉得好笑,楚亦看着更像个小孩子,她从荷包中取了一块牛乳花生糖塞给他,“别哭,他吓你的。” 少女的嗓音又软又糯,比乳糖还要甜。 小童看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姐姐温言软语地安慰他,当真抽抽噎噎止住了些,伸手接过那块香喷喷的糖,塞进嘴里一下子不哭了,甜得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 “谢谢……姐姐。”小童羞涩道。 他偷眼瞧枝枝,有些挪不开眼,盯着枝枝腰间亮晶晶的嵌宝匕首。 楚亦不耐烦地挡在枝枝面前,轻轻推了小孩一把,“再不去抢喜钱,都要被抢光了。” 小童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枝枝一眼,又冲过去抢洒了满地的铜板了。 枝枝忍不住闷笑。 楚亦有些莫名地回过头来,但是下意识露出个乖巧讨喜的表情,伸手勾了勾枝枝的荷包,眼尾一挑,“阿姐怎么带了这么个丑荷包儿。” “丑吗?”枝枝扫了一眼,反应过来,这是宋诣绣给她的那个。 大概是失忆的时候愚蠢,竟然也不觉得丑。 她有些嫌弃地瞧了一眼,随口道:“等回去了,便换一个好看的。” 站在对面的宋诣沉默地看着两人笑着打闹都小孩,那句很清晰的嫌弃,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他的目光落在枝枝的裙子上,上头的荷包确实算不得好看,却的的确确是他耐着性子,忍着丢脸做出来的。 原来……她这样不屑一顾。 宋诣闷咳几声,扫了一眼不知所谓的刘成,淡淡道:“下去吧。” 无妨,除了枝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曾这样卑微过。 这样想着,他还是咳得越来越厉害,一口淤血喷在门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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