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挂着谢砚书侍妾的名号有何不同,于薛予宁而言便只有随意出府这一项了。 现下府中人皆知薛予宁已成了谢砚书的身边人,因而见了薛予宁也是恭恭敬敬的,连带着出府也不必向管事开口。 薛予宁自入府以来便从未出去看过归远和破月,而今日借着谢砚书的东风,倒是能够随意出府。 她带着这一月发下来的月钱,换了身平日里的粗布麻衣,绕到了罗角巷内的一处屋舍外。可她却并未注意到身后细细簌簌而来的脚步声。 “奴婢当真瞧见小宁进了那男子的家内。”彩云跪坐在地上,高声呼到。 谢砚书摩挲着手中的剑柄轻笑道:“你怎知她去的是何处?你跟踪她?” 彩云一愣,她筹划了许久也未能被世子爷瞧上,怎的那才来的小宁就是这般好气运?她才咽不下这口气,是以今日见薛予宁行迹可疑,便故意尾随。 “我......我今日是奉刘管事之名命采买布匹,恰巧碰见小宁,见她行踪诡异,便跟着一道前去,哪知她竟进了个男人的院子里,那院子里晾着的全是男子的衣裳。世子爷,您可得提防着这个小宁呀。” 谢砚书沉吟片刻后,缓缓道:“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 彩云含笑而去,而谢砚书却转头便冲墨尘道:“告诉刘管事,这个彩云想办法弄出府去。” 墨尘应声点头,只见谢砚书收剑起身,欲有外出之象。 “主子您这是去哪儿?”谢砚书今日本是在同刑部侍郎莫知之共商太子谋逆一案,是那彩云吵嚷着有大事禀报,才把莫知之晾在偏厅。 现下莫知之人还在偏厅候着,谢砚书却又要外出,墨尘实在不解,若说是为了薛大小姐,又何至于此? 却见他抬起的脚步一顿,凝声半晌后才开口。 “我出去逛逛。” “归远!归远!”薛予宁方一进门,便直呼归远之名。 只见内院里走出一名跛脚的女子,可身上却穿着男子的宽大衣衫。 女子正是破月,将军府被封之日,她为护薛予宁而伤了腿,而后借着手中碎银,两人找了间屋舍暂住,因破月受伤,薛予宁则入了国公府为婢以此补贴家用。 因破月只身一人又带着归远,是以才在院中常年挂着男子的衣裳,以此躲过追捕她二人的官兵。 破月见到薛予宁后双目放光,赶忙下了钥。 “小姐,您怎的有机会出来?” “说来话长,这是我这月的月钱,你先拿着,下月的月钱我找日子再给你送来。”薛予宁将手里的一吊钱放在了破月的手里。 在破月身旁正有一粉雕玉琢的男童,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瞧着薛予宁,随后胡乱地挥着手,咿咿呀呀地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看着归远清澈的眼眸,粉嫩的小脸,薛予宁不禁心中一酸,也不知是何原因,小侄子已近三岁,仍不会开口叫人,后府中变故突生,本该养得白胖胖的小团子却瘦了许多。 薛予宁眼中似有泪水盈眶,她刮了刮归远肉肉的小鼻尖后,拉起归远的手,指向门外道:“归远乖,改明儿回府了......” 薛予宁指向门外的手一顿,破旧的屋门外正站着一修长的人影。 来人玄衣锦服,外披白狐大氅,清俊冷冽的面容让人瞧不出喜怒,白晃晃的积雪映出一道白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不是谢砚书又是何人? 薛予宁面上笑容一滞,一旁的破月见来人是谢砚书后,心下亦是一惊,将归远拉至自己身侧。 男子的步伐随着忽而乍起的风雪愈来愈近,直至薛予宁的身边。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谢砚书腰佩白玉之环,在清雪寒天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同其藏着调笑的话语相融。 瞧着谢砚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薛予宁来不及多想他是如何找至此处,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将归远的身份遮掩过去。 薛予宁一手攥着归远,只见归远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谢砚书,似是对其颇为好奇。 漫漫风声里,只听得薛予宁倏地开口,让破月和谢砚书都是一怔。 “这......这是我的孩子。” 女子垂眸看向身侧娇软的幼孩,二人垂眸凝神的模样倒是十足的相似。 而其面前的少年却冷眉微挑,唇角笑意渐渐消减,饶是如谢砚书那般惯会掩藏情绪的人,现下也因薛予宁一言而慌了神色。 难怪......难怪薛予宁不愿嫁给他,难怪她会常年居府不出,都是因为她早就已倾心他人,并还为他人育有一子? 常年的死对头做出有违伦理之事,乃天下之笑柄,他本该好好奚落一番,可谢砚书却在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 谢砚书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却很快掩去,又挂上了往日不羁的笑颜,倾身在薛予宁耳畔笑道:“想不到啊,薛予宁,未婚先育有一稚子,将军府中的人都是如你一般的德行?” 薛予宁黛眉紧蹙,还不等其开口,谢砚书却立身而起,凉风掀起他的衣袍,无人瞧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早已青筋暴露。 “薛予宁,你还真担得起‘品行不端’......”谢砚书从喉间艰难地溢出几个字,可下一刻,他却觉衣袍一紧。 他垂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像极薛予宁的眸子,小团子摆了摆他的衣角,喃喃开口:“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归远:我其实真的只是把他当作黑蝴蝶 薛予宁:这真的不是陷害 谢砚书:喜当爹了!
第4章 真是我的? “爹......爹爹。”孩童稚嫩又软糯的嗓音在四下俱静的雪地里尤为清楚。 风卷着细雪飞落,薛予宁愣了足足半晌,她突然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寒意向她袭来,渗进她的颈窝里,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封冻起来。 这......真的不是陷害呀。薛予宁在心底这样想着,凭着谢砚书的性子,归远现下犯了他的清誉......虽说谢砚书在薛予宁心中并无什么清誉可言。 可如今薛予宁和归远于谢砚书而言就是最为弱小的蝼蚁,抬抬手便可要了她二人性命。 “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薛予宁试图上前把归远拉回来。 可小团子张着一双无辜至极的眼,滴溜溜地转着,攥住衣角的手丝毫未松动。 薛予宁也不知为何,归远三年都未开口讲话,起先以为是先天不足,哪知今日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拉着谢砚书叫爹? 溶溶雪色里,长风将起,少年狐裘被风掀起,修长的身影投射在雪地上,他微微偏头,望向了正盯着自己的归远。 似是还未从巨大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谢砚书长睫扑闪了两下,他看了看归远的眼睛。 水杏般的眼里盛着碧泉,一如平常人家的孩童般天真,粉嫩的鼻头因被风雪侵袭而冻得通红,可如玉的面庞却不难瞧出乃是富贵人家用了心将养出来的瓷娃娃。 而这眉眼之间藏着的俊逸,让谢砚书神色一变,他越瞧越觉得归远身上的每一处都与自己相似。 谢砚书的思绪被心中翻起的记忆打乱。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太子远去南城,赈灾有功,安抚了因时疫而心生埋怨的黎庶,又恰逢大将军薛景琅却退瓦剌敌兵有功,因而圣上特在宫中大摆筵席。 在那场庆功宴里,谢砚书所饮的酒水被人下了媚药,同彩云那日所下的乃是同种药,因而谢砚书那日才能识出水有问题。 可三年前的那一夜谢砚书并不知媚药之形味,误饮下后,慌忙之中误入了一雅室,乃是宫中为大臣家眷特意留出来以供休憩的处所。 雅室内,烛影珊珊,美人娇俏,芙蓉帐暖。 一夜春宵后,谢砚书却全然不记得那人是谁,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而那日在庆功宴上的高门贵女实则并不多,薛予宁自是在其中,而自那夜后,薛予宁便常年居于后宅。 谢砚书一时窒了口,良久忽而回过了神,他再一次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归远,最后耳根一红。 “真是我的?” 冗长狭窄的街道里,驶过一辆宝顶华贵的马车。寒风撩起垂花布帘,窜进车内的凉意冻得薛予宁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是?” 薛予宁望着递过来的八角紫铜手炉一愣。 坐在其对侧的谢砚书斜靠于软垫之上,俊眉一挑:“才多久大小姐连手炉都不认识了?” 薛予宁怎会不知这是手炉?她疑惑的乃是谢砚书真有如此好心将手炉给她? 谢砚书抬手撑住下颌,神色淡然道:“你若不要那便算了。” 薛予宁来时便穿得单薄,又和谢砚书在雪地里站了如此久,早就冻得通体生寒了。 若非薛予宁当下便说是因归远瞧见谢砚书玄衣上金纹所绣的竹叶,误叫作了蝴蝶,而不是“爹”,也不知谢砚书还会同她在风雪里僵持多久。 薛予宁凝视手炉片刻,思及方才谢砚书在雪地里的神情,应当是未对归远乃是她所出之子这一说法生疑,但也正因薛予宁谎称归远乃是她所出,谢砚书连着归远也一同带回了定国公府。 只是......薛予宁总觉着谢砚书现在瞧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瞧着薛予宁接下了手炉后,谢砚书的眉梢在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笑意。 但薛予宁接过手炉后却立时便拉起了归远的两手,将其围裹,唯恐归远被车内的凉风所袭。 归远挥舞着一双小手,小嘴一张一张的,在注意到谢砚书的目光后,竟是咧嘴而笑。 破月见状,欲接过薛予宁怀中的归远,这位小祖宗哪里知晓薛予宁和谢砚书的积怨? 眼下谢砚书把他们都带回定国公府,日后等着她们的还不知是什么日子呢,这小祖宗若是犯了谢砚书的忌讳,无异于又往这火堆里扔了一捧干柴。 可破月的手还未碰到归远,却见一双遒劲有力的手先她一步伸向了归远。 那人将圆滚滚的归远抱于怀中,平整的锦衣被归远平掀起一道又一道的褶皱,上好的花料遭此一揉搓,瞬时不见往日的光彩。 可谢砚书面上却并未有半分的不耐,他反倒是转身朝向了薛予宁嗤笑道:“将军之妹所生的孩子,怎会连这点儿冷都受不住?” 谢砚书早就见薛予宁被冻得鼻尖泛红,方才向她递手炉时,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指尖,更是冷得出奇,可她接过手炉后自己都还未暖好身子,便转身将手炉给了归远。 稚子精力充沛,更何况......这孩子身上还流着他谢砚书的血,哪里就冷着了呢? 想他当年在塞外久居时,冰天雪地里照样单衣驰骋沙场,料想归远也当是不怕这点寒意的。 谢砚书才褪下没多久的红晕又再次浮上耳根,他正了正面色,随后咳道:“回府后你还得为奴为婢,若是因着了凉耽搁了干杂活,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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