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 “破月,你在屋内等了我那么几个时辰,想必也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薛予宁低头替归远掖了掖被角,并未抬头看向破月,今日破月被带进府中后,因腿脚不便,薛予宁便让她房内等候,破月是打小就跟在薛予宁身边的,必是也替薛予宁担忧了好些个时日。 可薛予宁说完后,偌大的卧房却无人应答。 “破月,你快歇......怎么是你?”薛予宁在瞧见木门前的身影后,话音一滞。 那人身姿修长,玄狐大氅被夜风揽起一角,衣袍翻飞下,端立着翩翩少年,目似朗星,眼含清月,微勾的唇角自有一风流之气。 “你不是说要让我把救命恩人带回府吗?”谢砚书阔步进入室内,在燃起的炭盆旁驱了一身寒气后,才步到榻边。 薛予宁闻声哂笑:“世子爷既已将那姑娘带了回来,缘何又来了此处,平白辜负了良辰?” 谢砚书上前两步,冒着薛予宁要剜他之肉,啖他之血的目光捏了捏归远的肉脸。 “来人,将孩子抱走。” 不大不小的声音一落下,门外便立时进来了两名小厮,将归远从榻上抱起。 “你这是做什么?”薛予宁本着今日谢砚书出手相帮,已然对他有所改观,可他当下之举又是何意? 谢砚书不由分说地让那两名小厮将归远抱走,而归远竟还对其偏头一笑。 薛予宁: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薛予宁自知不能同其硬碰硬,总归谢砚书而今认了归远为自己的孩子,也不敢做何出格之事,索性待归远被带走后,同谢砚书问个清楚。 “谢砚书,从前我同你作对都是小打小闹,而今我薛家倒台,沦为蝼蚁,你却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你若只打趣折辱我,那我并无怨言,可稚子无辜,你又何必再在他身上加注你的怨愤?” 寒夜静谧无声,唯有女子的一声长叹,这是她进国公府以来,头一次泪湿眼眶。 往日归远在外府和破月同住,薛予宁自觉这算个安稳的法子 ,而今谢砚书却将归远和破月都带走,她身边的亲人尽数离她而去,又怎能按得下其中悲戚? 谢砚书薄唇微张,垂立的手微微握紧,他看着面前的薛予宁,莹珠闪光,轻咬粉唇,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眸仍有一如春草的韧劲,并未透露出胆怯。 “归远今日可是水米未进,你这做娘的没放在心上,我找人是带他来用些吃食,破月跛脚多日未找大夫医治,我寻人来替她医治,待归远用完饭后,便同破月一起歇息,大小姐,这安排,您可满意?”谢砚书抬手递给薛予宁一方巾帕。 他的话其实并未说完,将孩子和破月带走是因为薛予宁整日都为此事烦忧,自己也劳神劳心,若再把此二人搁在她身边,许是还会让薛予宁自个儿磋磨了自己......到那时,他谢砚书还怎么来折磨她? 薛予宁怔住在原地,一滴莹泪滚落,滑至下巴处,而下一刻,却又一温热的指腹替她拭去了眼角泪。 “别哭了,丑死了,大小姐。”谢砚书抬手揩去薛予宁的泪珠,可自己也是一顿,他举起的手在空中凝滞片刻,旋即轻轻垂落。 薛予宁避开谢砚书的目光,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真......真的?” 谢砚书的面上褪去了方才的红晕,他朗笑道:“我向来是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你放心,我只折磨你一人。” 薛予宁哪会不知他这是趣话,她觑他一眼,嗤笑道:“今日我的确该谢你,只是时下天色已晚,世子爷还有佳人相伴,若是想折磨我,倒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 这便是在赶人了。 薛予宁卸下了一身防备,心中重担也落了下来,她忽觉身体一空,顷刻间便要昏睡过去,早已抽不出精力来应付谢砚书了。 然谢砚书却俯身在薛予宁身前,唇角带笑:““薛大小姐,您这记性就如此之差?” 薛予宁听得云里雾里的,她不过是劝谢砚书赶紧去寻他的救命恩人,怎的又扯到了他的记性上来了? “三年前那场叛乱的确不假,我受伤也是真事儿,可当时救我的不正是薛大小姐你吗?”谢砚书朝薛予宁越靠越近,高大的身影再一次将其围裹。 “我?” 薛予宁被他这一说,倒是忆起往日事,她年少时曾倾心文远伯家的公子裴青。 谢,薛,裴三家乃是明安朝三大砥柱世家,谢薛两家尚武,裴家则是文臣辈出,嫡系祖孙三代皆曾官拜首辅,便是旁支也有人坐到了次辅的位子上。 在此等的熏染下,裴青也成了明安朝第一才子,芝兰玉树,渊庭岳峙,同谢砚书一般惹得无数闺阁女儿抛掷香囊。 只可惜,比起谢砚书,薛予宁倒是更心悦这位温润公子裴青。 裴青同谢砚书皆不愿受家族荫官【1】而入仕,裴青考取功名,高中探花,谢砚书则领兵行军。 裴青高中探花后,被派往南城试守【2】,一去便是一年,薛予宁跟着送行的车队到了京郊。 她想着裴青自南城回京,必会经过京郊处薛家的秋山庄,届时若他回京,那薛予宁便能早早见着裴青,因而薛予宁便在庄子上常住了下来。 而后恰逢其长兄薛景琅领人追捕誉王叛贼,薛予宁见受伤的谢砚书倒在秋山庄后,忙将人带回屋内养伤,彼时京中戒严,叛贼闹得人心惶惶。 薛予宁身边又尽是丫鬟,并无小厮,若这样贸然向其兄长报信,难保叛贼不会发现谢砚书的踪迹,最后连带着薛予宁一齐拿下俘做质子。 因此薛予宁便将谢砚书藏在庄子内养了几日的伤,待风声渐消后,才派人通信。 照谢砚书所言,救他的分明竟成了她薛予宁? “想起来了?大小姐,不是我说,在西苑那几日给我端来的山药粥委实难以下咽,你们将军府出来的厨子手艺就这么差吗?” 薛予宁一时语塞,那山药粥哪里是厨子做的?那是她想着日后为裴青所做,先拿谢砚书试试。 薛予宁呢喃出声:“本就不是为你而做的。” 谢砚书似是未将薛予宁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清风过耳,他一个旋身,绕开了薛予宁,在榻边坐了下来。 薛予宁见谢砚书在榻边安坐,惊声道:“你做什么?” 谢砚书因笑道:“你难道不知竹轩居只是我的书房?这儿才是我的卧房?” 难怪这卧房中的陈设如此贵雅,她当是谢砚书为她辟出来的院子,没成想竟是谢砚书自己的卧房。 只是,他为何会让自己在他的卧房里?还是为了折辱她? 薛予宁冷不丁地摇摇头:“国公府难道没有别的卧房了?” 若说竹轩居只是个书房,卧榻软垫却也算得上是上乘,谢砚书平日也当是常歇于竹轩居,现下来此摆明是在无事找事。 谢砚书解开了身上披着的大氅,暗红烛光倾落在他清俊的五官上,他弯眼看向薛予宁。 少年的嗓音在絮雪飘飘的夜晚里,恍若是三月春风般清朗明澈,又像是两块儿上好的宝玉相触,交叠出一道脆响,在竹林深山中蔓延,随山岚一齐落入了不见深底的清泉。 “卧房多得是,可我身边的侍妾却只有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1.荫官:指凭祖上功勋而获得的官 2.试守:古代官员在正式任命前会代理某一职务。(约等于实习)
第8章 请缨 “世子爷真是说笑了,我这般身份的人怎敢与您同榻而卧?” 谢砚书长身向后微微一靠,长手搁在床沿,轻轻拍打着,他凝视着面前垂眸顺目,佯做乖巧的薛予宁朗声道:“你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侍妾,自然当替我暖床才是。” 薛予宁藏在袖中的粉拳紧握,她从牙缝中慢慢蹦出来几个字:“奴婢自知配不上世子爷,奴婢还是去外间吧。” 薛予宁方说完,便转身欲走,烛影微晃,薛予宁却在转身的一刹衣袖被人拉住,隔着衣袖透过的温热驱散了冷冬的寒气。 “薛予宁,你不累吗?” “嗯?”薛予宁被谢砚书这突如其来的话一惊,她想要挣脱开谢砚书的手,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薛予宁直直往后拽去。 雪染长夜,点点如白星闪烁,婆娑霜雪中,檀窗氤氲开了一室的霜华,化作朦胧雾帘,又似一道风雪画屏将屏内佳人公子宛在其中。 光影华韵之间,红烛滚泪,洒下的暖光尽数交织为一道梦网,披落在芙蓉帐内的二人身上。 谢砚书一把将薛予宁拉至榻上,翻身而上,将其禁锢在怀中,迫使薛予宁只能看向自己。 “薛予宁,装了这么多日的乖顺可人样,你就不累吗?。” 风过无声,唯有少年那极致温柔的嗓音在黑夜中掀起波纹。 好似晨昀忽至褪去了漫漫长夜,又如一抹春晖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在无边的夜空之上绽放出绚烂星光,搅得春心微漾。 薛予宁怔怔看向谢砚书,她一时之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直直看向身前的谢砚书。 可倏然薛予宁觉得身上一重,浸入了竹香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围裹起来,薛予宁埋在其中,恍若置身竹林。 而下一刻薛予宁身前的黑影也散去,枕边却平白添了一份重量。 “大小姐,睡觉了。” 谢砚书平躺在侧,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竹香萦绕在薛予宁身边。 “喂......”薛予宁见谢砚书就这样躺在自己身边,未有离去的意思,她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身旁人的肩头。 可室内却静然一片,并无半点声响。 “谢砚书,你真睡着了?”薛予宁不自觉便放低了声音,只听得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时时传来。 淡淡微光之下,少年薄唇紧闭,长睫如羽,鼻梁英挺,微光为其渡了层面纱,柔和了其中几分冷冽。 不说话的时候,倒的确是有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 不对!薛予宁摇了摇头,于她而言,还是裴青哥哥生得俊美无俦。 瞧着谢砚书安睡的模样,薛予宁不禁叹道:“谢砚书,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薛予宁小声呢喃,她方想抬手拍拍谢砚书的脸,可却正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 “薛予宁,你若再吵,我真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侍妾了。” 谢砚书攥住薛予宁的手腕,眸光清明。 薛予宁面上攀上红晕,她奋力抽出了手,悻悻躺回内侧,依墙而睡。 “吓唬谁呢,没准儿自己都还没经人事呢。” 薛予宁依在墙角之中,在一声又一声呢喃里睡去。 寒夜凉意袭,缩在墙壁处的一只狸猫却因紧靠在墙壁处而微微向内扯了扯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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